第二十五章 天线安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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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玲儿穿过两条街,钻进一条小巷中,仰头一撮唇,发出一声清啸,一只白鸽由空中向她飞扑过来。她张开纤长的素手,鸽子扇了两下翅膀,轻轻落在她的手上。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色的鸽子瞪着一对圆圆的隐隐透着绿光的小眼睛,比一般鸽子要小得多,仅半尺长。颜玲儿用尖尖的手指轻轻解下它脚上的一个纸卷,举起手来道:“去吧。”鸽子拍打着翅膀飞走了。颜玲儿抖开纸条,上面只五个字:“速来灵觉寺”。看完将纸条握入手中,再张开时,只是一片纸灰。轻轻吹落,颜玲儿身形摇曳,已然跃上了墙头,接着纵上房顶,她的身影在一片金黄的夕阳中幻成一抹红光,流逝而去。
灵觉寺就在城北,是一座气派宏伟的寺院,寺中僧人不下数百,终年香火鼎盛,香客不绝。尖塔伴着古木,青烟缭绕,十分幽静。颜玲儿绕过前殿的喧哗,在塔林中停下来,微侧着头凝神细听了片刻,轻笑道:“既然来了,干嘛还藏头藏尾的,出来吧!”她身后的一座塔后转出来一个人,忍不住懊恼地道:“为何每次我总瞒不过你?我一直以为我的屏息之术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可你总能发现我。”颜玲儿轻笑着转过身,有丝得意地道:“你的屏息之术是很厉害,只是我并不是听息猜出你来的。”“噢?”那人颇疑惑。
“安安,”颜玲儿语气亲密地问:“我们认识多久了?”“十八年。”那人毫犹豫地道。“十八年了。”颜玲儿感叹地道,脸上隐隐透着凄凉:“我对你比对我的亲人都熟悉,凡属于你的一切,我都知道。你睡觉爱说梦话,你吃饭爱吃辣,你站着喜欢靠墙,坐着喜欢歪靠。”她好笑地看看正靠在石塔上的他,又道:“你喜欢挑眉毛,眯眼睛……我熟悉得可以听出你的脚步声、喘息声,甚至你不动不语,我都可以感觉到你的存在。在如此熟悉之后,你以为你的屏息术对我有用吗?”那人闻言轻笑,那张年轻深刻的脸上终于显出些朝气,苍白的脸上出有了些红晕。
“玲玲。”他挺身走过来,原来清瘦的身材裹在一身暗灰色地紧装里,更显得瘦弱,仿佛刚大病初愈一般。他一张方正的脸庞,五官十分平凡,脸色略显憔悴,但一双眼却灼灼闪光,走到颜玲儿面前,俯下头注视着她,低声问:“你还是不想跟我走吗?”颜玲儿蹙起两弯眉,颇不耐地道:“你可真烦!”虽一脸厌烦,但落在她圆圆的脸上十分可人。他有半刻的恍忽,而后摇摇头道:“随你高兴!我从不强迫你。”颜玲儿重新挂起妩媚的笑:“安安,你今天叫我来,是不是又有什么重要的消息?”“没有消息就不能见你吗?”他有些不平地问,见她咬起红唇,便道:“最近消息很多,不知你要听哪方面的?”颜玲儿郑重起来,问:“你应该知道,冷临风突然来到中原,金叶子频繁出现,二人甚至已见过数面。除夕夜,潼关一战,至今成谜。金少微本应接掌金门,却又出现江湖,而且几次三番有人暗害他。近来,平静的江湖开始动荡不安,这一切似乎并不是毫无关联。”“不错,这一切都有关联。”他漠然地道:“但这与你来说有什么干系?你何必自寻烦恼?”
颜玲儿瞪大双眼盯着他冷漠的脸,气恼地道:“你存心不良是不是?你怎么这么没肝没肺的,我问你话呢?”他一脸无奈,淡淡地道:“我上次给你说过的红衣门,你记得吗?”“当然!”“红衣门似乎有吞并中原的野心,他们正在蠢蠢欲动。前一阵,‘洛阳公子’欧阳俊才被火焚灭迹,全门上下无一存活,便是他们的所为,想必你也猜到个七、八分了。此番,他们又要对南宫世家下手了。另外的南韩、北赵、西秦、东鲁都已有变。”颜玲儿惊跳:“‘武林五大世家’各据一方,同时发生变故,是何缘故?莫非……”她悚然抬头,难掩一脸的惊恐:“针对金门!”“目前还无从推断。”他平静地道。
“那么金叶子与冷临风呢?你知道多少?”颜玲儿问。“冷临风,今年二十五岁,出生、生长在藏边,父母不详。他是只身一人,行踪不定,性格孤癖,少言寡语。武功深不可测,熟习御剑术、凌空虚度。武功是采中原、西域、东瀛各处之长,内功套路奇特,据测是习练《内练十三经》。”颜玲儿怵然变色。“他十四岁时,曾以剑少年之名在西藏出现,游历两年,后又消匿。隔四年又重出,以银剑及一套‘断残剑’再度出名。我猜测这四年,他一定是藏在隐密之处修练武功。重出后,功力大增,而且武功套路全然不同。惯用右手,左手废。相貌如何,至今尚无人见过。据当日见过剑少年之人称,相貌平平。曾有过两位朋友,他消匿后,两人莫名而死,至今再无交友。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了。至于他来中原的目的,或许是为了金叶子而来。”他顿了顿,又道:“金叶子,此人更为神秘。除非他自己出现,否则绝不会有人能找到他所在。他的传闻不少,你所知的与我所知一样多,我看也不必赘述了。金少微此次出行就是为了金叶子一事。”“金门要对付金叶子?”颜玲儿惊问。“他已引起众愤,此次金门主人换任,前往道贺的人居多都有此意。”颜玲儿点点头。
“只是还有一点疑问。”“什么疑问?”“金叶子这人太过神秘,有时甚至象这世上根本没有过这个人。”“不错。”颜玲儿颇有同感,猜测道:“难道……金叶子并非单是金叶子,他另有身份?”“除非如此。”他肯定地道。颜玲儿顿时茅塞顿开。“还有,他行事作风迥然不同。有时杀人如草芥,凶残无比;有时只是游戏人间,放荡不羁,简直判若两人。”“难道他根本就是两个人?”颜色玲儿突发异想。“那岂不更荒唐!只怕是金叶子性格孤癖,做事乖张,难以常理而论罢了。三十年前的十三真人不是也属此类人吗?”“你说得也有道理。”颜玲儿点头赞同:“只是冷临风与金叶子之间又有什么关系?”“目前还不知。”他实话实说。“哈!”颜玲儿取笑道:“你这个天线,居然也有不知道的!”“我是人,不是神。”他不以为然道。

颜玲儿看看暗下来的天色,道:“天晚了,我也要回去了。有事再来找我吧。”“你还要去找金少微吗?”他急忙问。“是啊。”颜玲儿眨眨水晶灵动的大眼,看着他泛青的脸。“男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肯罢手?”语气不善。“你凭什么管我!”颜玲儿气恼地道。“凭我们一起长大!凭我比你大!凭我是你哥哥!”他气怒地低喊。颜玲儿专注地看着她,双眼濡湿,也低喊:“安安,你知道!你知道!”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她,目光中流露太多的感情。颜玲儿也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突兀地两滴眼泪飞快地滑下来,从平整光洁的面颊上滑过:“安浩!”低涕着,她一头扎进他怀里——童年的玩伴,亲如手足,同病相连,相依为命。他们之间有太多的感情,分不出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他抱住她,紧紧地抱着,心里又疼惜又酸楚还有不舍,但最终他还是轻轻推开她,平静地道:“你走吧!至少你无论走到哪里,我也不会离你太远。”“安安。”颜玲儿擦着眼泪,欣慰地笑了:“这世上只有你真的对我好。”看着她,他也笑了。
颜玲儿赶到还珠楼时,甘琳同金少微刚好听完了苏飞袖一曲琵琶尽兴而归。金少微神情激跃,浅醺薄醉,看来玩得十分高兴。当他见到颜玲儿时,一双眼探询地在她脸上扫来扫去。甘琳却只是轻松地冲她一笑,神色安然。那模样简直不象是刚从青楼楚馆出来,倒象是进出自家的院门一样坦然。颜玲儿深深看了甘琳一眼,笑道:“哟,你们玩得好开心嘛!天还早,为什么不再玩了呢?”甘琳用扇子点点金少微:“金兄只听琵琶不过瘾,还想到抱香楼去看舞。玲儿,你来得正好,我们一齐去。飞袖琵琶可以不听,但芝雪舞不可不看。”“好啊!”颜玲儿拍手笑道:“我正要看看那易芝雪是何等样人物,深恐你们不等我就走了,还好我赶得快。那我们快去吧。”甘琳扭头对金少微道:“金兄,请。”金少微面色有些尴尬,忙道:“甘兄,请。”颜玲儿玩味地看看他,心中十分明白,笑谑道:“九哥,我此次可在你身边了,你最好收敛一下。”金少微微怔,即而明白她的意思开怀一笑,阴云扫过一旁。
抱香楼距此不远,这一片不是瓦肆,就是勾栏院,名副其实地声乐场。此时天虽已黑尽,但鳞次栉比皆是青楼歌院、客栈酒馆,家家门口挂着红灯笼,把街巷照了个明如白昼。街上也是人潮涌动。
三人过了两条街,远远便望见抱香楼的烫金招牌。门前五、六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在媚声嗲气地拉拢过客。三人刚一走过去,就被她们围住,又接又扯。颜玲儿因一身女装,反被她们挤过一旁,冷眼斜睨着她们个个骚首弄姿,丑态百出,令她气愤又不齿。甘琳与金少微被她们推进院门,居然扭回头来对颜玲儿嗤之以鼻。看她们那副晚娘面孔,颜玲儿就忍不住好笑。她还没对她们施以颜色,她们倒欺到她头上来了。冷哼一声,她推开面前的两人,径直走进去,不理会后面传来的惊呼声与咒骂声。
一进门,一股淫语荡笑扑面而来。颜玲儿带着妩媚的笑,轻盈地走进去。身上的铃声撒下一串,惊得那些嫖客松了怀里的温香软玉,双眼直勾勾地直往她身上扫来,饿狼一般的目光想要撕开她身上的艳装,透出片片肌雪来。颜玲儿扫了他们一眼,轻轻哼笑,饱挺的胸轻晃着,径直往里走。站在楼梯边的老鸨惊疑地托着烟杆,一双小眼不停地打量她。颜玲儿瞟了她一眼,兀自上楼。老鸨醒过神来,忙拦上前,道:“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易芝雪易姑娘的房在哪间?”颜玲儿轻声软语,婉啭悦耳,眼底带笑,勾魂摄魄。老鸨怔怔地朝楼梯后指指:“在后面。”颜玲儿探头看看,见楼梯后有道门。她转身走下来,绕过楼梯推门走了进去。老鸨这才醒过神来,叫着追过来,却被一位嫖客拦住追问。
颜玲儿穿过深深的走廊,拐了两个弯才进到一间雅致的前厅里。厅里铺着光洁的地板,中央还有一张腥红的长毛地毯,三面各设了一张矮桌,厚厚的坐垫。房内白幔缭绕,香烟袅袅。房里已有人,靠门坐着甘琳,金少微坐在门另一边,里面坐的却是冷临风。颜玲儿直觉得自己同冷临风似乎结了不解之缘,近来走到哪儿都能碰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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