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金门少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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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鼓敲了四下,月已西沉,月光清澈地投在窗上,反比房中更明亮些。金少微望着烛火,久久出神,两道剑眉微锁着,不知在为什么愁眉不展。颜玲儿在静静地注视着他,清亮的双眸中两点星光游移不定,她心中是否思绪万千?烛芯渐渐长了,融蜡饱涨,终于涨出束缚,热泪滚滚而下。烛台上原本玲珑的蜡塑在延伸。烛芯上结了一朵灯花,火焰扑扑跳跃燃高。终于“啪”一声,灯花爆开,火光跳动。颜玲儿收回目光,从头上拔下一支银钗,挑挑灯芯。烛光复明。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惊慌失措地叫喊声:“走水了……走水了……”颜玲儿插回银钗,走到窗前,只见西方不远一片火光。她先是不解地皱起眉头,后又猛地全身一颤,探身拉开房门,门开的同时,人也飘了出去。
金少微方自从惊谔中醒过神来,急追出去,而她早已去得无影无踪。凄冷的夜,呼出的是团团白气,吸入时是湿湿冷冷的寒风。夜风微微,便吹到脸上却刮得肌肤刺痛。如此寒冷的夜,如此寂静的街巷,唯有家家门前吊挂的灯笼还在热热闹闹地辉映着。而那片火光突如其来的点燃了寒夜,也惊醒了梦乡中的街巷,人们纷纷由热乎乎的被窝中钻出来,翘首望着那片火光。
金少微不必人指点,很快就找到了起火处,那一片大庄院早已成了一片火海,附近街巷忙碌的人群纷乱的奔走扑救。但火已燃烈,非人力所为,所以只能铲断火路,以防火势蔓延。颜玲儿正站在对面一条巷口,怔怔地望着火势,火光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金少微走到她身边,低问:“洛阳公子?”颜色玲儿有点僵直的点点头,谁能想到白天他还带人来找她的麻烦,夜里他的家就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是谁下手?又为了什么原因?庄里的人何在?身周传来此起伏的议论声:“好大的火呀!”“这火是救不下了!”“救?哼……”“……怎么不见人呢?”“这火烧得真奇怪……”“可惜!可惜……”颜玲儿突然扭身穿过人群,始终没说一句话。金少微见她离开,本想跟过去,抬起脚又缩步不前,苦笑几声,黯然而立。
天亮时,大火已将熄,又剩一堆闪烁的灰烬。天边有几片大的云彩,遮住初起的旭日,显得有些阴霾。街巷已空空荡荡,救火的人回去了,围观的人也散了。金少微站立许久,右腿有些酸痛,大概是受伤的原故吧。他正打算回驿馆,一转身却见金少牧在不远处望着他。金少微静静地看着他,心中暗叹无奈,懒懒地挑起眉梢,问:“有事吗?四哥。”金少牧仍伫立不动,一扬手,一支竹筒抛过来。
金少微抬手轻轻接住,拔开塞子,小指探进去轻轻一挑,一个纸筒跳出来,拈在手里展开来看了一眼,一脸漠然地道:“我知道了。”“三叔希望你走一趟。”金少牧似乎仍不放心地加了一句。“信已到我手中,去与不去,我自会斟酌着办。”不耐已浮上金少微的脸。而金少牧仿佛未见,仍是郑重地尽忠尽责地道:“这是金门大事,门主切莫义气用事。”金少微皱起眉,厌烦地挥挥手,抬腿欲走。金少牧横身阻拦,道:“门主还是离颜玲儿远些好。金门不会见容于她。”金少微挑高边眉,已有怒气,不禁提高声音:“金门能容得下谁?她!”说着一扬手中的竹筒。“门主还请三思而行。”金少牧仍是神色不动。金少微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甩手就走,边走边道:“你还是去查查昨晚拦截我的那些人吧。在洛阳居然还会发生这种事,哼……”边说边走远了。金少牧望着他的背影,一脸阴沉。
金少微回到驿馆,一推门却见颜色玲儿正坐在桌边,一手托腮,一手夹了根竹筷在轻击着桌面。听到门开了,她动也没动,只是用淡漠又失落的语气问:“你要走了?”金少微点点头,走进房径自去收拾东西。颜玲儿抬起头,望着他,低低地问:“我们就此分手了?”金少微本来闷头收拾行装,闻言放下手中东西,转身走到桌对面,炯炯地目光盯着她,反问:“我说过这句话吗?”颜玲儿笑笑,有些苦涩,摇了下头道:“金门不容我。”垂下双眼,长长的睫毛遮去了眼中的光彩。“你是为了金门才找上我的吗?”金少微毫不放松的盯着她。“不是。”颜玲儿问答得很干脆,却有些有气无力。“那就什么也别说,跟我走。”金少微抛下不容人反驳的这句话,转身又去收拾。

颜玲儿闻言猛地抬起头,目光在一片潮湿中闪烁,声音轻颤:“你说真的?”“你即使不想去,我拖也会拖你去。”金少微生冷地道,手中未停。颜玲儿走到他身后,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一定要我去?”“因为我不想娶甘正显的女儿!”金少微气恼地摔下手中已收拾了一半的衣物。颜玲儿先是一愣,但心思缜密的她,只是在转瞬间便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脸上划过一道复杂的表情,但只是一闪而过,接着又挂起笑容,接手整理杂乱的衣物,边轻松地道:“甘琳?不是很好吗?甘家庄在吴越一带很有势力,在江湖中也有威望。甘、金两家结亲也算得上门当户对。而且甘琳排在“闺门五艳”之内,才貌俱佳,言语韬武略不输于须眉。你若娶了她,有内可独挡一面,在外也可树帜立业,对金门来说不是好事一桩,你为何不高兴?”这番话无疑是火上浇油,金少微本就恼恨不平,此刻更是无法自抑,愤怒地将她刚刚整理好的衣物一件件抓起来抛出去,涨红了脸,用力捏住她的手,低声咆哮:“那是金门,不是我!”颜玲儿面不改色地望着他快要气疯的脸,平静地道:“你是金门门主,金门的荣辱就是你的荣辱,你不能贪恋一时之欢而置金门于不顾。”金少微以怪异的目光望着她,尖声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门主夫人这个位子,你难道不想?”颜玲儿沉下脸,轻抖手脱开他的掌握,冷泠地道:“你记住,我可从未想过要当什么门主夫人。到目前为止,我还未觉得你哪里可以值得我嫁!”说完,她又俯身将散落的衣服捡起来。
金少微怔愣地望着她,喃喃地道:“你不想?你从未想过?那你为何还要与我这么亲近?”颜玲儿抬头正面他,郑重地道:“我如果想嫁入豪门,早就嫁了八百回了,不必等到现在。我只是觉得你身上也有与众不同之处,我才接近你。”“这么说,”金少微两眼放光,禁不住一丝得意:“你是爱慕我了?”颜玲儿好笑地看着他:“你要这么想也可。”说完重新将衣物整理好,打好包裹。
金少微满面荣光,轻轻拢住她的纤腰,俯首在她耳边呢喃道:“玲儿,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你,不会让你后悔选了我。”颜玲儿只是回以轻笑,他的承诺有几分真,恐怕她比他自己还清楚。打好结,颜玲儿转回身问:“你既不打算娶甘琳,还要去吴越吗?”金少微一手轻拢着她的腰,一手搏弄着她耳边的银铃,听它“叮叮”脆响个不停,心不在焉地道:“去还是要去一趟的。我也想见识见识那甘琳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让我爹选取中。”“醉翁之意为在酒吧!你。”颜玲儿轻轻戳了他的额头一下,柔软的身子轻轻一扭,已脱开了他的束缚,轻飘飘地飘出门时,银铃般的笑语还在房中回荡:“我向驿馆借两匹马来。”金少微意犹味尽,她已没了人影,心有不甘地斜靠在床头上,回味着犹在房中盘旋的铃声。好一个难策的女子!你对她疏远时,她来贴你、粘你,柔情万种得令人目不暇接。一旦你对她有了兴趣,想要抱香入怀时,她又犹行云流水般在你指间溜走,却让你无法气她、恼她,反而更想得到她。还有她的铃声,举手投足都配以清脆的叮当声,但当她不想让它们响时,纵情跳跃,也无法令它们发出一丝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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