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金门少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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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已经上闩,只剩下门口的两盏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颜玲儿拍开门,由馆役引路,扶着金少微回到他房里——一间高贵华丽的上房。馆役打开门后就离开了,他走时瞟了颜玲儿一眼,他那目光中多的是迷惑与不屑。颜玲儿视若无睹。这些年,她不知受过多少白眼,忍受了多少人的嗤笑,她早已不在意了,只希望这一切能带给她久已渴望的幸福。可是一次又一次,她得到的只是失望。八年了,自从她立下这样的一个志向,她从不曾迟疑过。可是她得到的只有伤害。她实在不敢想自己还能再坚持几个八年。她究竟有没有勇气坚持到找到自己一生的依托那一天。她累了,却又无法回头,回过头去,一切又都是空白。一切又要从头再来。更甚者,她不知道回头后她要做些什么。一个自小就孤若无依的孤儿,连栖身之所都没有一处,孤独和寂寞有时比死还可怕。
“你在想什么?”金少微一直注视着她,将她的悲愤、孤寂、无奈与绝望尽收眼底。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故事,她的故事是什么?他很想知道。“没什么。”颜玲儿还他一个微笑,却充满苦涩。“你从哪里来?”金少微试探道。颜玲儿象被什么刺了一下,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原本艳光四溢的娇颜刹时惨白无色。这句话正戳中她的痛处,她咬着牙,愤愤地道:“你为何要问?”“你为何怕我问?”金少微蹙起剑眉,她的身世究竟有什么不肯告人?颜玲儿沉默以对,将脸隐入灯影中。金少微却不肯放过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许久,颜玲儿才用一种哀怨地语气道:“我的身世,我从未对任何人讲过。”一点星光在她脸上一闪即失。她在哭!金少微震憾不已,美人落泪,他见过不止一次。许多美人哭泣时总是那么楚楚动人,梨花带雨,娇弱得经不起轻吹一口气。但是她们的泪如同她们的笑一样令人赏心悦目,令人唏嘘不已。可是颜玲儿的一滴泪,那其中包含的辛酸和悲苦,在他心中击起层层涟漪,久久不能平静,心情也不再是轻松闲适,也感染了沉重的悲哀。
“我想喝酒。”颜玲儿看着他,目光闪烁,脸上却波纹不兴。“好。”金少微也是很想喝酒,以涤平心中近日来的烦扰:“我去找。”说着起身出去。颜玲儿走到一面衣镜前,理了理妆,让脸上重新挂起妩媚的笑容。今天晚上的失态全归罪于这一天发生的意外太多了,多得她应接不暇,竟让她无法把持自己。可是她是颜玲儿,是燕侠,她有亘古不变的信念,她有移山填海的决心,不管这一路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决不放弃!可是这是怎么了?此时脑海中竟浮现出交错的身影,恍恍晃晃,一会儿是金少微,一会儿又是金叶子,一会儿又变成了冷临风。交错来去,分辨不清到底谁是谁!到底怎么了?以往她决心跟随一个人时,心中眼中只有一个他,这次怎么变得象个花痴似的。该死!颜玲儿用力抚了下头发,扯下一缕青丝。发根的刺痛压不下她心中的烦躁。
“怎么啦?”金少微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望着镜中的她,抬手轻轻拢起被扯落的青丝,声音轻柔地道:“为何要折磨自己?”颜玲儿心中一暖,轻盈地扭回身,娇羞地道:“你真的关心我吗?九哥。”金少微微哂,英俊的脸更加令人眩惑,声音低沉带几分蛊惑地道:“当然。象你这样的玲珑佳人,该有人来呵护你、疼爱你,不该让你抛头露面。”他眼中闪着光彩,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腰,隔着重衣,仍能感觉到她柔软的腰肢。颜玲儿盈盈一笑,纤腰一扭,已摆脱了他的掌握,衣带飘舞,人已到了桌边。金少微端来的酒菜还端正地摆在托盘里。颜玲儿伸出十根纤指将东西一一取出来,摆放好。金少微漫步过来,面带微笑,目光留恋在她面颊与手指间。她的面颊总是透着一层红晕,说不出的娇艳,她的手却又雪白细嫩,象白玉雕成,不但洁白无瑕,还晶莹剔透,总觉得不象人的手。
金少微绕到桌边坐下来,凝神看她。真个奇异的女子,无论你看她多久,总让人觉得好象是第一次见到她。冰玉不凡,因为她本就是位出凡脱俗的女子,她永远那么温婉、沉静,体贴细微得吓人,即使看再久,也不会让人觉得厌倦。她静得如月。颜玲儿却全然不同,她动若行云,瞬息间千变万化,娇娆、妩媚、开朗、活泼、沉寂、多情、孤寥,几乎女人该有的情感,她都有。她更能把握男人的心。这样的女人,不仅能勾起男人的兴味,更懂得如何应对男人的**。金少微在情场中滚打可不是一年半载了,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她引起了他的兴趣。
颜玲儿斟了两杯酒,微笑着擎起酒杯,道:“九哥,咱们先来共饮一杯。”“好。”金少微也举起杯,一饮而尽。酒下肚,双眸微收,目光变得尖锐起来,久久盘旋在她身上。颜玲儿恍若未见他目光中的几分猥亵,轻笑盈盈地为他斟上酒。金少微目光凝结在她脸上那片笑里,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手,低沉地道:“玲儿。”颜玲儿笑得更灿烂了,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又为自己倒上酒:“无二不成双。九哥,我再陪你一杯。”金少微一言不发,一杯酒又下肚。颜玲儿再为他斟酒时,他一把拉住她的手,目光闪烁道:“玲儿,我会好好待你,保护你的。跟我,好不好?”颜玲儿任由他抓着自己,任他的手指蠕动轻抚着自己的肌肤,脸上一片平静,一双剪水大眼眨呀眨的。金少微见她毫不拒绝,心中更喜,手缓缓滑入她袖中,抚着寸寸柔软细嫩的玉肤,身体也绕过桌子,渐渐靠近她香软的娇躯。另一只手缓缓探到她身前,按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颜色玲儿“嘤咛”一声,轻柔得让金少微全身几乎酥掉,正想拥香入怀时,却觉手中一滑,触若无物。惊诧之下,颜玲儿已和他面对面相隔三尺站了,脸上仍挂着甜甜的笑,红唇一噘,娇嗔道:“九哥,你把人家当什么人了?”金少微一时竟弄不清怎么回事,只是呆呆的看着她。颜玲儿见此咯咯轻笑,用小下巴点点椅子:“九哥,你坐下,人家有话和你讲。你最好认认真真的,不然人家都不再理你了。”她一副娇憨的模样,又让人心动,又让人心痛。无奈,金少微叹了口气,乖乖坐下来。
颜玲儿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一整脸上的笑容,正色道:“九哥,你不以为今天晚上的事很不寻常吗?”“哪里不寻常?”金少微有些懵懂地问:“你找我难道不是为了共度良宵?”颜玲儿冷下一张俏脸,淡淡地道:“九哥是有意装糊涂,还是真不明白我的话?”“难道你不是在说我们两人?”金少微仍迷惑不解地问。“九哥,你可真是风流不凡哟!”颜玲儿娇笑着朝他探出头。金少微开口刚要谦虚两句,总算他还聪明,觉察出她话中的几丝嘲讽,极不自然地咳了两声,问:“那你说的是什么事?”“九哥,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今天晚上有人要杀你这么大件事,你都忘了吗?”颜玲儿不知他是真不记得了,还是根本就没当回事,只好明点。
“噢,你说的是那几个小混混。他们不过是想躲在那里抢劫而已。”金少微轻描淡写地道。“小混混?抢劫?”颜色玲儿冷笑,微眯的双眸透出一道凌寒:“洛阳城的街痞混混太不长眼,动手前难道不会想想他们该动什么人,不该动什么吗?龙门山庄的金少主,他们也敢动?能困住金门少主的小混混,这世上恐怕还没有。他们一味缠斗,这种抢劫未免太不寻常了吧?”“你是说……”金少微悚然心惊,微醺的酒意顿时清醒。颜玲儿凝视着他,不语。金少微只觉得寒气逼人,用手抹抹额头,冰冷而潮湿。他并不是为自己生死而担心,只是有人动到金门头上,这股暗中的势力不容轻忽。他隐约觉出,这股势力是冲金门而来。而且恐怕这才是刚刚开始,一旦正面对峙,大乱在所难免,整个武林都不可能幸免。只想到这些就够他心惊的了,疑惑地道:“那会是些什么人?”“他们没有留什么话吗?”颜玲儿微蹙蛾眉。金少微惊恐失色的模样落入她眼中,更加深了她的不安。“他们只是在巷子里截住我,叫我留下钱财来,就放我走。”金少微脸色沉郁。“那又怎么动起手来的?”“我不肯给他们,话说得尖刻了些,他们恼羞成怒,就动起手来了。”金少微更加垂丧,堂堂金门少主居然被几个小混混缠住脱不了身,这事要传到江湖上去,他日后还能在江湖中混吗?
颜玲儿深悉富家公子的脾气,他说说话尖刻些,在别人就没法听下去了。江湖中人如雷似火,吃软不吃硬,一言不和,不动手才怪。金少微和那些人动起手来是在常理之中。颜玲儿沉思片刻,道:“近来,江北出现了一个帮派,崛起之快,势力之广,令人匪夷所思。不知九哥听说过没有?”“什么帮派?”金少微思忖半晌,摇摇头:”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件事?”“这个门派称作红衣门。它第一次出现在江湖是半年前的蓝湖山庄一役。”“蓝湖山庄?”金少微动容:“就是一夜之间被焚为灰烬的蓝湖山庄?”“就是它。”“蓝湖山庄庄主蓝澜先生的‘百步神拳’传自少林,即使在少林寺中能与之媲靡的人也不多。更遑论他手下三大金将,五大随从,个个武功高强,训练的保丁可媲美朝廷的禁军。谁料竟在一夜之间落得全军覆灭。”语气里多了几分婉惜。
“想不到,你知道得满多嘛!”颜玲儿有几分惊奇地望着他。“不知道不行呀。”金少微苦笑。一门少主也不是容易当的:“你们女人都是喜欢高谈阔论的男人吗?”“只有强过女人的男人才能让女人死心塌地的跟随他。”颜玲儿一语精辟。金少微荡开会心的笑:“难道蓝湖山庄被灭是缘起红衣门吗?”“那是红衣门初次显现江湖上。谁也不知道蓝湖山庄和红衣门有何恩怨,而招来满门惨祸。只是那一战确实太惨烈了。”颜玲儿说着不胜唏嘘。金少微迷惑地道:“蓝湖山庄一役,江湖上称之一谜,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这个红衣门至今未在江湖中打出字号,人人只以猜测而断,没人能断定这事确实。”“我有一位朋友,与红衣门有瓜葛,我也曾与他们有过接触。”颜玲儿神秘地轻笑:“至于他们未公开显现江湖,只怕是有更深的阴谋。”“更深的阴谋?”金少微双瞳微收,英俊的面容冷冽下来,竟有一股森冷之气:“也就是说他们把矛头指向金门,想取而代之!”“到目前为止,”颜色玲儿轻语道:“还没有人敢动金门。”“那今晚那些人又是谁?”“一时无法确认那些人的来历,是真的拦路抢劫,还是有谋而动。”颜玲儿轻扣了下尖小的下巴,又问:“会不会你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才想到此法教训你。”金少微先是愤然不平,但细想之下也有些道理:”那也不无可能。我在江湖中闯荡,难免会结怨。他们不敢公然和金门对抗,就只有暗中下手了。”“不过,要在暗中下手也要有胆量才行,要不然就是被你逼急了。”颜玲儿轻笑。金少微听出她话中有话,有些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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