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受伤。可是，你一走就没有人陪我了，这才是我所害怕的。兰哥哥啊，你知不知道，我只要与你分开片刻就会生不如死的难受啊。”一揽云鬓，深深的吸了一口夜气，自言自语道：“要是能在这树上安家，该有多好......”夜风徐徐，凉意萧萧，石蕾莫名其妙的又低泣起来了，郁孤直急忙抱过她来，搂着香肩，轻轻问道：“宝贝，你又怎么了？”她哽咽着说：“我好可怜啊。”郁孤直心恻魂悸，吻了她一下，说：“你年轻貌美、武功卓绝，又身在至尊之家，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应该很幸福才对呀。天下间四处不平，许多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还得劳苦一生，他们又向谁去喊冤呢？人应该多想想怎样去帮助别人，而不该老是计较自己的得失。”
石蕾淡淡一笑，说：“你以为清贫劳苦便是可怜？世上最恶毒的事情，莫过于棒打鸳鸯，最可怜的......”这时她已经泣不成声了。郁孤直想不通她为何总是这样，说：“蕾儿，你是不是要说，世上最可怜的事情，便是眼睁睁看着坏人胡作非为却无力伸张正义？”石蕾闻言，凝视着他正经八百的样子，突然格格娇笑起来，笑得过于忘形，险些掉下树去。
蓦然！夜空中传来一声凄厉无比的呐喊：“师兄——”纠人心肺，天地愀然。只见一缕青烟似的影子出现在百丈开外的地方，一闪，到了树下；再闪，就进了真武殿中。 w.70
二人看得分明，那是个衣衫褴褛的老尼姑，没有戴着瓜皮帽，光着头，似个和尚，脸皮皱的脱形。
他两个心有灵犀，心头念头如雪夜流星一般明朗：“这个尼姑的功夫，只怕比列英那样的高手都差不了多少了。”
真武殿中，烛明若昼、白幔似雪，少林和尚和武当道士各有十余人，全都守护在活佛法体旁边。香木一见老尼，急迫起身行礼，鞠躬道：“弟子香木，拜见降龙师太。”
降龙师太点点头，全部的心思尽都扑在活佛身上，看着那安详的面容，泪飞如雨，浑不似个出家修道的高人。她嗓音沙哑，如刮铁断弦，“师兄，小妹晚来一步，就再也看不到你的最后一面了吔......我的大慈大悲的好师哥呀呀.......”拖声噎气，哀如啼血，呜呜套套，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娜，不绝如缕，郁孤直为其悲风所袭，心理面想起了那句着名的辞赋：“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泣号良久，降龙师太渐渐吞声，殿内诸人也随之平静下来。
九霉真人说：“前辈，凶手是夏侯壮，如之奈何？”
降龙师太“呸”了一声道：“石海枯算什么东西！当年龙丑抖擞神威时他人马俱惊、面无人色的情景，我至今犹是如在眼前呢。”
香木道：“师叔有所不知，现即长生岛龙凤二贼和他签订了兵战同盟，空绝先生之基业，全然尽毁也！石海枯与域外妖民联合起来，那他的独裁可就更加稳如泰山不可抗拒啦。”说完才想起石蕾也在，瞥头一望，见她粉面含霜，目光冷锐，这一代高僧生怕问个“寻瘢索绽”之罪，竟也失色心乱、浑身瑟然。
降龙师太侧目看见了郁孤直，不住地点头，问：“你就是铁血风云手？”郁孤直鞠躬道：“正是晚辈。”降龙师太简直有些兴奋了，肃穆地道：“贫尼心到神知，果然十步之内，必有英雄也！邪不胜正，天数也！”如此青睐，让他面红神乱，好不难为。正待开口说几句谦逊之词，殿外却飘进来一阵动人的箫声。
凉风夜气中，箫声弥漫在方圆十几里之内，悲凉遒劲，幽旷不俗。众人感于箫声之养耳洗心，更震于吹者功力之神妙。须知，箫声再是远大，要吹得十几里内处处一般音量，自然是神乎其神了。
稍后，箫声忽去，门外有人雄迈铿锵地吟道：“呜呼哀哉！逢时不祥。鸾凤伏巢兮，鸱枭翱翔。”诵到此处打了个顿，跳跃下去念道：“寻曰：已矣！国其莫我知兮，固自引而远去。凤漂漂其高遰，夫固自缩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以自珍。弥融粉爚以隐处兮，夫岂从蚁与蛭螾？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而自藏。使骐骥可得系羁兮，岂云异夫犬羊！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辜也！瞝九州而相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凤皇翔于千仞之上兮，览德辉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微兮，摇增翮逝而去之。彼寻常之污渎兮，岂能容吞舟之鱼！横江湖之鳣鱏兮，固将制于蚁蝼。”
据端木夕指教，空绝先生的教门，要旨在于东灭君父习气、西除拜神妖风，也要吸取东西古来为天下有用的极少的学问，着名的教徒如戚继光、徐光启、宋应星、玄烨等人，不但尽数掌握西人之长，甚或有所过之，比如前明时戚、徐等辈制造的鱼雷，当时西人做梦都还没有想到呢。然而石海枯代表了极端腐朽的汉人惰性，自掌教以来，空绝遗风尽弃，大大振兴的是汉人的世故人情和一些道德说教文献，制造满汉矛盾，连雄材大略的唯一可以和成吉思汗相比的万古一帝爱新觉罗玄烨，也不得不陷在满汉文化之争的烂泥潭里，一身西学终于白白浪费！正因为汉风大盛，所以门外高人诵读的古文《吊屈原赋》竟是多数人都听得明白了。赋中大有责备屈原愚忠于楚国的意思，具有极大的煽动性。
赋吟完，殿门口出现了一个人，龙行虎步，凤姿云态，踱了进来。殿内和尚道士纷纷让路作揖，背后闻声赶来的百余人尾随而入， 人人眼眶湿润，个个神态庄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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