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夕的话却未间歇，他一口气汪洋恣肆地说了下来：“《侠骨春秋》中的武学至高深而极精绝，非凡夫所能学之。 世言‘天侠神功’者，盖指这门武学由‘天机神侠’所创而已，其实不能这般简单地归而结之。其具体称法是‘天机十泄，’包括十种夺破天地大化通彻宇宙幽冥的绝世奇学：一是‘百炼金刚茧’，无坚可催；二曰‘眼钉肉刺’，前者由刺猬制蛇联想而出，足可克制绣花仙子，后者把内力从目光中透出伤人，即便神仙也是防不胜防。然后是‘掌心雷’，又称‘玄阴霹雳掌’，有十万雷霆无声无息之效，等等奇技，无不超乎人脑想象。天机神侠强忍剧痛削肉铭骨，其意留此神功待有缘人得以破毁化功石，断非仗之称雄江湖，独霸天下。此功妙手天成，威猛奇绝，千古独步，万世为尊，据说，此功一成便四肢清凉.百骸舒坦，每个毛孔都振作抖擞，大罗金仙也怕不这般爽烈豪荡呢。但美中尚有不足之处，每用一次天机十泄神功，人就会因此衰减十年寿命，似以作盗泄天地神能之严惩！芸芸众生孜孜以求的乃是健康长寿而已，纵使是空绝先生，也只会想着去创造万寿神功，他当时大喜若狂，满望可以销毁自己制造的天地玄丹和从地火中冲出的怪球，见天机十泄负面效应如此之大而自己已是灯枯油尽之年，好是徘徊踌躇。
“更为遗憾的是他并未将《侠骨春秋》的经文铭刻在长生剑上，龙丑前辈说接下来的文字便是万寿神功的心法了，而他也就只来得及看到这儿。”端木夕说完，长长地喘了起来。这人一生都寡言少语.郁郁不乐，今天说了这一大堆，便绝好生困顿，累不堪言。
这段话令郁孤直悚然动容，心下暗忖：“这种功夫虽具奇能，可惜会了也没人敢于运用啊......”他不自觉地沉浸在深深地惋惜之中了。就算苍天有眼以厚我，使我学成了《侠骨春秋》中的至高武学，我多半也不敢使用出来的，这功夫岂止是‘利而无私’？简直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嘛，画虎不成反类犬，岂非一场笑话甚至噩梦？
端木夕似乎洞见了他的五内，劈头盖脸的说出一通话来，先如一盆冷水泼在他的神经骨髓之上，随即又似烈焰一团，点燃了他的斗志，道：“贤侄，我辈文武之士首要的是要有开阔的胸襟，摒除一切俗念，是故孔老夫子有道是：‘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鱼与熊掌，看你如何取舍。你的师父和龙丑前辈尸骨未寒，相信其忠义之举犹然历历在目。我们更应该具备天机神侠老前辈那样的牺牲精神，佛家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倘若易地而处之，我们也必须有那份勇气削肉铭骨，将《侠骨春秋》的无敌神功与伟大精神传扬下去。所以，我们完全没必要为它的害处而不快，如果能够死得其所，能够重于泰山，就是要一天用尽‘天机十泄’也当义不容辞啊！衰减一个人的寿命，却可以挽回无数人的寿命，抹去无数人的悲哀，如果我能够，我将含笑九泉。”陈词慷慨，雄气逼人，震愚发昧，郁孤直只觉一股凛然正气扫过心海，掀起一阵惊涛骇浪，有感而发，吟出了曹子建的几句诗来：“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不错，二百年来，空绝先生的夙愿一直未了，几代英雄前仆后继，不屈不挠，却个个含恨以殁，恸逾沧海。现在我们的一个长处在于知晓希望之所在，岂能放弃这桩功在当代而利在千秋的不世伟业？空绝先生归来后隐居君山，取一截侠骨做成了‘侠骨令’，其他的都焚化了。至于《侠骨春秋》的经文，为了谨慎周全起见，他就把它雕刻在了一头万年老龟的背上，数千年后也当完好无损。天命在谁，谁得神龟而练天机十泄以成就救世功业，”端木夕兴奋已极地说道。这般远比敲核桃算命还迂阔玄远之事，对于他来说好像是就在眼前一样。
夜幕垂下，风声呼啸着从头顶而过，远处传来波涌涛击之声。谷中幽暗，黑影叠叠，郁孤直此时当真饿了，腹中哗啦啦的响动着，口腔里恍惚有些大约类似草腥似的奇怪气味。师伯与他谈论的都是于天下兴亡密切相关的大事，他怎好言饿？更为糟糕的是，他开始挂念石蕾了。
说来也的确古怪，往日晚间眼前一片漆黑，哪怕在月圆之夜可见度也极其有限，关于古人囊萤照读的故事，他一直就不大相信。今夜，在这里只有头上十五六丈的天窗处才有些光线似用浓墨涂抹在玻璃罩子上的油灯一样的微微可见，那么，依常就理，谷底自然应该是伸手不见五指才对吧？可事实恰恰不是这样！他看的很明显，虽不如白昼明亮，但至少比烛光下好多了。他并非蠢笨如牛之辈，细一思索便豁然开朗了，这一定是龙丑的九象神功在自己的身上发挥出来的奇能。
他看得明明白白的，端木夕的脸色又灰暗下来，，沉闷至极地晦气复罩其上，不住呢哝低叹，心中显有无限伤惋，低哑地说：“这几年我在洞庭湖四周寻觅那头背上有字的万年老龟，可惜直如大海捞针，杳不可得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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