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慈悲嬉笑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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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无志带着两个女孩儿一路紧走,途径南关城门,只见一辆马车从后面超过,随着车把式“吁——”的一声,马车便在他们前面停了下来。赶车人向邵无志一招手:“无志!快上车!”见邵无志迟疑不决,赶车人摘下草帽,露出光秃的头顶,“是我呀,我是妙智!”
邵无志惊喜道:“原来是妙智师!怎么,你要去看师傅吗?”便赶快招呼姐妹二人上了车,自己一跳坐上车辕。妙智又把草帽戴上,长鞭一甩,“驾!”的一声,马车便重又飞奔起来,这才回过头来答道:“这两天我本来就住在石佛寺的……”
那姐姐上车刚一坐定,便急急从包袱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丸药扔到嘴里。随后合身躺在车上,但见她脸色苍白,显是受伤不轻。
三匹健马四蹄翻飞,冲出南门,又顺路掉头向东,大车直往石佛寺方向奔去。大约赶了十多里路程,眼见得后面无人追来,马也跑得累了,妙智便不再催马,车速逐渐慢了下来。就听得“嘤咛”一声,那姐姐也坐了起来,看她脸色,已比刚才好了许多,车上四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大气。邵无志回头又看了那姐妹二人一眼,问道:
“哎,你们信不信佛?”
那姐姐看看妙智,不由红了脸道:“哦,也在庙里烧过香的,不知道这算不算信佛。要说信,其实也是信的。”
邵无志摇摇头说:“就是只烧过香,还不算真信。要真信佛,那要皈依了才算。光信不行,还要学。学佛要信、解、行、证四步,那才能落到实处。不过仅仅是烧香,功德也不可以小视,你看——”他指了指妙智,“你烧过香,有难了,菩萨就救你来了!”
那姐姐使劲点了点头,说道:“要说菩萨,大哥你、那位替我们阻挡那伙强盗的大哥、还有这位师傅,都是我姐妹的活菩萨呢!要是没有你们,俺姐妹今天可真是难逃一死。”
妙智回头笑道:“什么菩萨呀!俺可是一介凡夫。说到菩萨,俺师傅可真当之无愧,今天到上谷还是师傅让俺来的呢!”
邵无志问道:“对了,广惠大师好么?”妙智甩了一下长鞭,答道:“师父这几天怪怪的,我想想——,嗯,大约有半个月了,他老人家未食一粒米……”邵无志关切道:“病啦?”妙智摇摇头说:“不像,他精神好得很呢!早晚功课﹑奉香﹑擦案﹑扫地﹑见客……样样不误,红光满面,双目有神,哪里像个病人嘛!”邵无志感叹到:“佛法无边,真是不可思议呀!这一转眼,老人家都一百零八岁了。”妙智证实道:“嗯,是一百零八岁了!”妙智话音一落,坐在他们身后的姐妹二人惊讶得同时“啊?!”了一声,半天合不拢嘴巴。邵无志问道:“你刚才说大师这几天怪怪的,就是说他老人家没吃饭吗?”妙智道:“也不全是。比如说吧,前几天我刚和前村儿谢员外家的车官儿从上谷买了米回来,今天一早天还没亮,师父就让我起床去找柳员外借车,又让我去买米!让我买米吧,又不给我银子!我和师父要,师父却说:‘去吧去吧!自然有米。没有米,带三个人回来就行啊!’这不,我今天还没走到米市呢,就看到她俩人被欺负,后来见你带着她们跑了,我一来是想帮你的忙,二来突然就想到师父说的‘带三个人回去就行’,于是我就快马加鞭追上来了……你说,这不是很怪嘛!”
突然,旁边一直没有吭声的妹妹操着山东话好奇地问道:“菩萨都能活到一百岁吗?菩萨该不会就是神仙吧?”邵无志不屑地一摆头:“神仙算什么!佛家是不信神仙的。神仙不过是暂时有点儿小福气罢了,论智慧他也还是凡夫。等到他福气享完了,他还是要受罪的。”那妹妹又问:“那你们说的那个大师该算什么呢?”妙智正视着前方的山脉,恭敬郑重地回答道:“是佛,是菩萨,至少也是罗汉。”
那妹妹还要再问,姐姐伸手打了她一下,说道:“小毓!那里来的这么多话!不许再问了!”小毓伸了一下舌头,闭了嘴巴。邵无志笑道:“孩子嘛!就是好奇、好问,问得多,才能知道得多。”姐姐一笑说“她很不懂事。”邵无志又问:“她叫小毓?”姐姐点点头:“嗯。”小毓一指姐姐大声说:“她叫小敏!”小敏伸手在小毓脸上轻轻一点说:“就你多嘴!”又回头向邵无志说道,“嗯,我叫小敏。”邵无志也学着小敏小毓的口气说道:“我叫邵无志,”又一指妙智高喊道,“他是妙智师傅!”说完哈哈大笑。

妙智笑着看了一眼邵无志,说道:“无志,你的腿法可是越来越精妙了,把那些无赖踢得,真是过瘾,让贫僧好生羡慕!”邵无志被说得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笑,叹口气说:“痛快是痛快了,还不知回去怎么向师父交代呢!”妙智也说:“是呀!我也是怕师父责罚,又比你多了个出家人的身份,要不然我真想抢在你前边出手!”
邵无志不解地对小敏说道:“你们也真是的,为啥偏要在那地方开场子卖艺?没看见人家摆得擂台嘛!一看那台上的对联,就该知道不是好人,还要上那里找麻烦!那帮家伙,我师傅都不让我们招惹他们。”小敏又一次红了脸,解释说:“只是看见那里人多,也没有注意那擂台。想起来我姐妹也实在鲁莽得很,真是连累无志大哥和那位大哥了!”邵无志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说道:“连累倒是谈不上,不过你们闯荡江湖,以后要多多注意才是。”小敏点点头,“嗯”了一声。
妙智在前面又说:“两位女施主的拳法也不弱呀!如果你们尽了全力,那帮无赖根本不是你们的对手。”小敏说道:“是的,那帮人其实没什么功夫,只是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不敢太用强了,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那么不要脸。”妙智叹道:“也不知郡府衙门是怎么想的,把个擂台交给一帮流氓无赖,这些人怎么能够担起抗击鞑虏的重任!”邵无志道“那谁知道!不过听说那个张教头还是有两下的,只是来上谷不久,收了一伙无赖当徒弟。常言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想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哎!这衙门里的事说不清楚,还是不操那个心的好!”说着回头又问小敏,“你们练的是什么功夫?哪一派的?”小毓抢先回答到:“俺们打的是‘二郎拳’!”邵无志一听忙问:“是武松武二郎的拳法吗?”小敏答道:“听俺爹说过,是武松的拳法。”邵无志兴奋道:“说起来我们还是同门哩!我们‘神腿门’也是尊武松武二郎为师祖的!”
就这样边说边走,马不停蹄,不知不觉间,天已经暗了下来,马车穿过了一片柏树林,驶进了一个叫做柏树庄的村子,妙智让车停了下来,喊大家下了车,他说:“我去把车马还给东家,你们稍等片刻,一会儿我们一起上山。”
妙智赶着马车拐进了一条胡同,过了一会儿,就见他和一个身体略微发福的白面汉子并肩走了出来。那汉子一见邵无志,又看了看那一对姐妹,哈哈笑道:“邵大侠英雄救美,真是八面威风呀!”见到此人,邵无志有点意外。此人名叫柳在山,说起来还是邵无志的师兄,是刘日晖的第五个徒弟,比邵无志早半年拜入师门。邵无志只记得他又笨又懒,因受不了练功之苦还经常哭泣,不但常受师父的责骂,还是师父教训其他弟子的反面榜样。邵无志入门不到半年,他就喊苦叫累地辞了师门,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相遇。见邵无志怔怔地发愣,柳在山又说,“怎么?光顾的身边的美女,不认识朋友了吗?”邵无志急忙抱拳:“原来是谢师哥,久违了!”谢海山哈哈一笑,不再理会邵无志,转身对妙智说:“妙智师,我看还是和厨房说一声,让他们准备点儿吃的,你们用了斋再走吧。不然爹爹知道你们来过而我又没有供斋,又要责怪我了!”
“阿弥陀佛!”妙智道一声佛号说,“不劳谢施主费心了!斋饭还是回庙里再吃,回去晚了师父又要着急的。”
四人出了村子,邵无志问:“你说的柳员外就是他吗?”妙智摇头答道:“不是,柳员外是他的父亲,他是柳员外的独子。”邵无志“哦”了一声,再无言语。
到了村南的小环山下,沿山路向上爬了一阵,“你们看!”随着妙智手指,半山腰上一座石塔突然闯入他们的视线。石塔并不高大,但那屹然挺立的姿态在茫茫夜色中显得庄严而神秘。石塔越来越近,绕过石塔便是山门,几人刚到山门,就见门里面巍巍巅巅出来一人,手握香板,冲下石阶,照着妙智的光头劈头盖脑砸下。而妙智也不躲闪,只是缩着脖子,闭起眼睛,任由那人打他头顶。那人正是广惠,他动手打着,嘴里也不停地骂着:“打死你!小秃奴!米也买不来,就会招麻烦!打死你!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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