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恩仇一念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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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思右想,刘日晖还是决定去一趟密室。
吃过晚饭,刘日晖又安慰了玉蓉几句,他说:“你好好守着儿子,我去想想别的法子。”说完就进了正房,穿过堂屋,来到密室。密室就是白天引任悍民来过的密室。不过,刘日晖并没有在里面打坐。进了密室,他就绕着中间的禅床开始艰难地走步。他好像用了全身的力气,每一步都踏得缓慢而沉重,他迈出两步停了一停,再迈一步,又停一停,之后又是两步,如此,两步、一步、两步,两步、一步、两步……不断重复。他似乎背负着千斤重担,但踏在地上却又无声无息。就着样绕着禅床足足走了半个时辰,一个熟悉的声音绵长细微,似是从遥远处清晰地传来:“你进来吧。”
刘日晖终于停了脚步,这才上禅床坐下,静坐调息片刻,禅床猛地一颤,开始缓缓下沉,一条秘道出现在眼前。刘日晖一猫腰下了床,向秘道深处走去,禅床一颤,又缓缓上升复了原位。秘道尽头忽地一亮,却是一盏油灯,灯后照着一位道姑,满头白发,相貌却只有二十岁模样,十分俊美,坐在蒲团之上。刘日晖快步上前,道:“弟子参见道姑!”毕恭毕敬,倒头拜了三拜。
“不是送饭的时间,不到万不得已,你是不会临时惊动我的。听你踏脚传信,送出的是坎卦,出了什么凶险之事么?”坎卦符号〈〉,卦爻首爻为阴,二爻为阳,三爻又是阴,周易以一为阳,以二为阴,刘日晖在密室所踏的步数正合坎卦。在八卦中坎卦象水,为险,所以道姑有此一问。
刘日晖答道:“正是。没有大事,弟子不敢打扰师父清修。”
道姑点点头,说:“那好。你坐下说话吧。”
“谢道姑!”刘日晖又向道姑拜了一拜,这才起身坐在一旁,将日间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最后又说,“破罗王武功稀松平常,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不过也是欺软怕硬,见了我门下的弟子也总是退让躲避,从不敢主动招惹,这次一反常态直接向我叫阵,弟子猜想,那张教头背后必然有什么来头。还有,那‘连环散’确实厉害,连我师门的‘五毒散’都解它不得!弟子愚钝,也不知这擂台是不是该打,又不知如何能救我儿二虎一命!”
“哦。”道姑若有所思,微微点了点头,问道,“邵无志一直没有回来么?”见刘日晖摇头,道姑又说,“不管他,我们先去看一看二虎吧。”说着站起身来。
刘日晖惊讶道:“师父是要出关吗?”
道姑抿嘴一笑说:“我在这近似于地狱的地方一住就是八年,你还嫌我没住够么?”刘日晖赶忙说:“弟子不敢!”道姑又是微微一笑:“好啦!我们走吧。”
东厢房。
看着桌上的饭菜,玉蓉毫无食欲。她倒是很想把二虎喊醒让二虎吃些,但又怕有什么不妥,也就作罢。桌上的油灯一闪一闪,玉蓉找出一根针来,小心地挑好灯芯,就听得床上的二虎在低低地喊叫,身体来回扭动着,表情煞是痛苦。玉蓉把针放下,刚要过去,二虎已呼地坐起,双手在胸前乱抓起来,嘴里发出狼嚎似的叫声。玉蓉一愣之间,二虎已经抓烂了衣衫,胸口已抓出道道血印。玉蓉一声惊叫,扑上去把二虎紧紧抱住。二虎受制,本能地一甩,力量大得惊人,玉蓉不妨,身子被甩得直向饭桌砸去。好在她武功不弱,出两指轻点桌面,身体翻过桌子,双脚落地刚一站稳,一转身又要向二虎扑去,就觉得肩头被人一搬,身子一滞,一条黑影飘过,手腕一紧,却是丈夫刘日晖握着她,耳边轻轻安慰道:“不要慌,贵人来了!”
那黑影正是白发道姑。但见她人到掌到,一掌击在二虎背心。二虎哇地喷出一口黑血,随着停止了嚎叫,双手也不在乱抓,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气。道姑手掌在二虎后背游动轻抚了几下,问刘日晖:“你把玄功传给他了?”刘日晖紧张地点点头:“啊,是……”道姑“嗯”了一声,轻声说道:“玄功在体,无坚不摧,无毒不克,听我口令,用功理气。”语气清而不冷,柔中带刚,二虎马上安静了许多,呼吸渐趋平和。刘日晖明白,这是师父的催眠**,施者直接将声音送入对方元神,受催者越是神智不清也越是有效。听得道姑又道:
“坐下金莲变玉磐,倒行逆施托金丹,金光直冲任脉上,趋散乌云见晴天!”
掌力在二虎背心一催,说一声“开!”,二虎又吐出一口血。道姑转到二虎身前,看了看二虎吐在被子上的污血,见这一次所吐的比第一次转红了许多,道姑心中暗喜,便吩咐刘日晖夫妇把二虎吐了污血的被子去掉,上床坐到二虎对面,低声令道:“打起双盘,五心向天!”二虎如在梦中,轻合双眼,双腿听话地收起,结好双盘座。二人相对而坐,道姑念道:
“撼山填海,平波息浪;精津玉液,滋养灵苗;未死已死,不生长生;阴阳交合,其乐融融。”
打坐片刻,就见道姑顶上似有银光,良久,越来越显,竟是一道光圈,慢慢扩大,之后更奇,从道姑顶心百会处冒出一个拳头大的白色圆球,如日出般缓缓升起,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落到了二虎头顶,从百会钻进了二虎体内。过了一会儿,那白球又从二虎顶心升起,缓缓回到道姑头顶,落入体内。如此循环往复过了几个来回,刘二虎已是大汗淋漓,但见他闭目含笑,泰然端坐,一副完全沉静在喜乐舒畅中的样子,看得刘日晖又惊又喜。原来道姑早已结成内丹,并已能内丹外放,这种境界海内又有几人?内丹外放,无毒不克,二虎有救了!而内丹外放也是及其危险的,倘若被人所乘收去内丹,轻者前功尽弃,重者尚有性命危险。如今道姑冒奇险为自己的儿子疗伤,刘日晖怎么能不感动。想到这里,刘日晖在玉蓉耳边轻轻说道:“儿子已无大碍,你守在这里,我出去为他们护法。”

此时已是子夜,虽值盛夏,一阵夜风袭来,仍有一丝凉意。刘日晖心中一凛,这凉意似乎不是来自夜风,而是黑暗中一双发着冷光的眼睛!
不错,正堂门前,一人背手而立!
看到刘日晖发现了自己,那人转身轻轻推开正房大门,迈步跨进屋中。刘日晖赶忙跟进!灯光印出一个巨大的身影,投在一侧的墙壁上,却是一个黑衣道士,背北面南,背手而立,目光射向刚刚进门的刘日晖,阴沉寒冷。
“扑通”一声,刘日晖跪倒在地,倒头便拜:“观主在上,受小人一拜!”
“东西到手了吗?”
“没有。”
“有眉目了吗”
“……没有。”
“哼!你办事很得力呀!”
“小的该死!”
“只有你一个人该死吗?”
“……”刘日晖跪爬在地,心头一阵战栗,一股冷汗冒出了脊梁。
“说!你打算怎么办?”
刘日晖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抬起头来,忽见身边不远处躺着一人,不由的一声惊呼:“莲儿!”
“呼喝什么?一个丫鬟,死就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在这里随便走走,她却这里大呼小叫的,被本道一掌毙了。你一派宗师,怎么也这么沉不住气,小心惊动了东屋的人,累你妻儿遭难!”黑衣道士退了一步,坐在了身后的太师椅上,继续问道,“说!你的打算——”
“小人以为,那东西还是要着落在邵无志身上。”见对方无语,刘日晖小心地看了一下黑衣人的眼色,继续说,“这些年来,小人一直留意观察,邵无志从未和外来生人有过接触,我敢断定,那东西还没有传到邵无志的手里。所以,所以只要控制住邵无志——待那物事一到他手里,小人立刻行动。”
“你的好徒弟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怕是被两个山东小妞拐跑了吧!”说到这里,黑衣道士自己一愣,突然大惊失色,呼地站了起来,“不好!难道两个小妞是来给他送……”接着又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假使邵明远不能亲自前来,也不会将如此重要的事情托给两个丫头片子。”说毕,又坐回到椅子上。
刘日晖说:“观主放心,上谷到京城一路有不少客栈都有小人的眼线,邵无志跑不了!再说我刘家上下、还有石佛寺广惠和尚都对他视如己出、恩爱有加,他也舍不下。只要他跑不了,那东西早晚都是我们的。”
黑衣道士哼了一声,站起来来回走动了几步,说道:“真是可惜,我来晚了一步。”说着叹了口气,“我也是没有办法,现在整个‘正一道’门下都在忙这件事,这关系到当今圣上的龙体,要出了纰漏,不只是你的身家性命不保,就连我也是要流浪江湖四处躲避的。只是这事不能再晚了,这次我来上谷,原本是要把邵无志带走的,可是你现在把他弄丢了!你让我怎么和邵真人交代?”
刘日晖忙说:“道长放心,那邵无志丢不了,刘日晖拿脑袋担保,他一准儿还会回来。”
飘云冷笑一声:“那就好。若是回不来,你就完了!”说着轻轻拍了拍手,一个黑衣人应声跑步进来,单腿跪在飘云面前,小声问道:“观主有何吩咐?”飘云道:“赶快给邵真人放飞鸽,就说邵无志现今不知所踪!”黑衣人答应一声掉头跑了出去。
“可是……”刘日晖一怔,不解地问道“可是,那东西还没到呀!没有了邵无志这个诱饵,怎么找那个东西呢?”
黑衣道士狞笑一声:“哼哼!邵无志本人就是东西!”
刘日晖听得愈发糊涂,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黑衣道士。
黑衣道士说:“其他的你不要管,你只要把邵无志交到我手上,就是奇功一件!”说着,他突然向东厢房方向瞟了一眼,“嘿嘿”阴笑两声说道:“你对这个老道姑照顾得不错呀!我吩咐你的事,看来你是一件都没做喽?”
刘日晖急道:“小人可不敢违背观主的意思!观主派人送来的毒丹我是定时定量下在她饭菜里的,但是不知为什么,好像没效似的,也许是药量不够?”
“这到奇了,”黑衣道士说,“皇上身边那些小宫女服了这些药丹,任她平时再好的操守,也会变得骚浪无比,不到一年便会魂消玉损,一命呜呼,怎么对这个老道姑反而没效呢!”说着把脸一沉,“你说实话,是不是你动了恻隐之心,看她孤苦无依不忍相害?或者你看上她了,根本就没有给他下药?”
刘日晖嘿嘿一笑道“观主说笑了!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小人的身家性命在观主手里,就是借给小人一个胆子,小人也不敢违背观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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