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故事：坚持说真话的鬼
现在要说到一个关于鬼的故事了。
我们经常把身边有些人形容成：醉鬼，酒鬼，色鬼……好多种鬼。
把好端端的人比成另一个世界的鬼，是不是因为，那些喝醉酒的人，那些纵情声色的人，相当的空虚，空虚得失去了灵魂。
而在人们想象中，鬼总是轻飘飘的，在空气中穿行，好像连自己的灵魂都承载不住，就索性被人当成是一个没有灵魂的鬼。
下面说的就是：一个老学究，在晚上回家的路上遇鬼的故事。
不过不用害怕，这个故事里的人和鬼，有人鬼情未了的那一段，并且人遇鬼，是从容相遇——这个鬼，居然在世时，曾是这个人的好朋友。
本故事的恐怖指数：两颗星。
话说一个夜晚，是伸手不见五指般的黑。有一个老学究，还在玉米地里赶着路呢。今晚因受约到一个学生家里去吃晚饭，多喝了两杯米酒，风一吹，一丝寒意袭来，把酒意吹散了不少。
他小解之后，又点着了火，抽了一只旱烟卷。就在他休闲之时，突然听见玉米地里，有沙沙的声音，吓得他一个哆嗦。这么晚了，是什么还在庄稼里活动呀？
到这夜静人深之时，鸡也上笼了，小猫也回家了，狗儿也看守着自家的门，打着瞌睡，就等着睡虫来偷袭了。
怎么会身边传来沙沙声？莫非是传说中的一个新鬼？
为什么这么说呢？原来有一种传说：新鬼还不太适应当鬼，好比一个人刚跳槽，对周围环境有点不熟悉。所以呢，新鬼的身子就特别重，走路还有沙沙声。
一般做鬼做长了，讲究走路无声，来时无声。真正的鬼，应该像一阵风，你感觉到它的存在，却又看不到它经过的踪影。
总之，今天晚上老学究遇到的这只鬼，在鬼的职称岗位上，还属试用期，所以没有掌握好走路的音频，可以原谅一次，下不为例。
这新鬼可能还有一点点阳气，表现在他根本不怕人。大踏步地走到老学究面前。老学究呢，就连忙拿起前襟上挂着的近视眼镜，来个近距离观察——这个老学究胆子倒不小，值得学习！
“哦，真是好巧好巧呢，居然在两重天的世界里，也能遇到熟人呢。”老学究发现对面这个鬼，面孔很熟，再一打量，哦，原来是他前不久刚去世的朋友。
唉，不要说天地间很小，就是隔着两重天，还是很小很小。老学究居然与一个鬼朋友，近距离的不期而遇！
他们连忙像两个分别太久的情人一样，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双方都有大量的话，想向对方询问。
真是人鬼殊途，一言难尽呀！
开始是什么也没有说。
真不能说，说就像打开了两个话匣子，话匣子遇到话匣子，那可是强强联手，势如破竹。
不能给这个老学究和新鬼，过多的时间交流，免得夜长梦多，出了什么意外，那倒不美气。
在紧紧握手后N秒钟，性情耿直的老学究。问这个鬼朋友：“你到哪去呀？”
鬼朋友说：“我现在在阴间当差呢。今天晚上到南村去勾阎王簿上的人，恰好与你同路呢。”
于是两个人，一边聊着往事，一边一起往前走。
寂静的夜晚，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天空。
不期然，路边出现一座小破房。鬼朋友就对老学究说：“这是一个文人的家呢。”
老学究就感到很奇怪呀，难道当了鬼，就会算命呀？
他问鬼朋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鬼不慌不忙地答道：“平日里，人们忙于生计，以致于淹没了本来的性灵。只有到了晚上，睡着了，什么也不想，性灵才清朗明澈。”
“这时候，这个人所读过的书，字字都在心中，射出五彩的光芒，并且透过人的全身窍孔，照射出来。”
鬼朋友的这番话，对老学究来说，是前所未闻。他都听晕了，连忙问：“那是什么样的光芒呀？”
鬼朋友继续说：“这些光芒，缥缥缈缈，色彩缤纷，灿烂如锦锈。”
“学问像郑玄、孔款达，文章像屈原、宋玉、班超、司马迁的人，所发出的光芒，直冲云霄，与月亮、星星争辉；不如他们的文人，光芒也有几丈高，或者几尺高，依次递减。
”最次的文人，也有一点微弱的光芒，像一盏小油灯，能照见自家的门窗。而这种光芒，人是看不到的，鬼却可以看到。这间小破屋，光芒有七、八尺高，所以我知道，这是一个文人的家呀。”
鬼朋友的这番话，深深打动了老学究。想这几十年来，他自以为勤心就学，阅书无数，在现在好比是读过一个图书馆的书，所以，他很自信，相当的自信。
他的自信鼓励着他，向鬼朋友，颇有些扭捏地提出一个问题：“这个，那个，我读了一辈子的书，不知睡着后，那光芒会有多高呀？”
谁知鬼朋友听到这个提问，却沉默了，并且很为难的样子。想了半天，他终于缓缓地说：“我如果以实相告，你不会生气的吧！”
望着老学究期待的眼神，鬼朋友鼓足勇气地说：‘昨天我经过你的私塾，你正在午睡。”
“那光芒怎样？”老学究忍不住跳出来，急切地想知道，自己的光芒是三尺还是一丈以上……
“唉，我看见你胸中有一部高头讲章，五六百篇墨卷、七八十篇经文，三四十篇策略（过去读书人为应考准备的押题范文）……”鬼朋友的语速越来越慢。
后来竟然有点吞吞吐吐：”你腹中的那些文字，居然字字都化为黑烟，笼罩在屋顶上，像谁家在升炉子、却老是升不着似的。你那些学生的朗朗读书声，就被湮没在浓云迷雾之中。”
“那光芒呢？”老学究实在着急，连忙插了一句。
“没有光芒，看不到一丝光芒……”鬼朋友，很不好意思地说。
“滚……”老学究一下子跳将起来，涨红了脸皮，好像自己的衣服都给鬼朋友剥光了似的。他指着鬼朋友的手指，还在兀自抖个不停。
他心里这个落差，这个难受，这个不接受事实呀！
经他这么一闹，鬼朋友却仿佛卸下了肩上什么重任似的，轻松了许多。并且大笑起来，大踏步地走远了。
好戏谢幕了，是该哈哈笑一阵的。
老学究的酸，令人牙倒；鬼朋友的坦诚，也让人欣赏佩服。
这个老学究和鬼的故事，让我想起了小说《围城》中的一个镜头。
当时，方鸿渐问赵辛楣：“我怎么样呀？”
赵回答：“你人还好，可是全无用处。”
搞得方心里空落落地，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不明白为什么说真话，会让人这么难受。
老学究就有点疑似方鸿渐——正因为接受不了鬼朋友说自己没有文彩，没有光芒，让他失去了平静和理智，愤懑地来对待：鬼朋友！
虽然他心里面最清楚：鬼朋友说的其实是实话，可是就是没有勇气承认——根本就不能承认！
我觉得这个故事中的鬼朋友，真是蛮直率，蛮可爱，是一个蛮值得一交的朋友。
老学究呢，也不是一个坏人，他有他的可爱，他的敬业。
虽然他没有光芒，但他有他的文章，也算是他的光芒（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从事一个没有天赋却热爱的职业，结果大抵如此！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