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个故事：鬼魂有冤
我总觉得：冤枉和委曲，像一对双胞胎那样，如影随形。受了冤枉的人，必然有无穷尽的委曲。
那样长长的委曲，曲曲折折的像一条弯转的小溪，看不到尽头……
那样的委曲，如果被带到了另一个世界，还是委曲，那是怎么样的委曲呀？
我想了窦娥冤和六月雪。我想起了：六月天里的雪，来证明一个女子的清白，那样凄惨和激烈……
这里有一个孩子，被迫做了鬼后，仍然耿耿于怀，为的就是要掀翻覆盖在自己身上的冤枉和委曲的故事。
乾隆庚午年，官库中丢失了很多玉器。皇上下令：一查到底。于是，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排查。
在审查各负责人时，有一个叫常明的人，对证的时候，忽然发出了孩子般的声音，说道：“玉器没有偷，人倒是真被杀了。我就是被杀人的魂。”
这么一说，可把负责审查的人吓坏了。他大吃一惊，赶紧把常明移送到刑部。
当时姚安公任江苏司郎中，和余文仪等人，负责一起审理这个案子。
接着提审常明时，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因为常明的声音，又变成了先前那个小孩的声音：“各位大官人，我名叫二格。今年十四岁，家在海淀。我的父亲叫李星望。去年正月十五，常明带我去看灯回来，夜静更深之时，他对我进行了调戏。我竭力挣扎，誓死不从，并且说回去，一定会告诉我父亲。”
“我的反应激怒了常明。他便欺负我人小势单，把我用衣带勒死，埋在河岸边。父亲久久不见我的身影，怀疑是常明把我藏起来了，便控告到巡城御使那里。案子到了刑部，因为没有找到充足的证据，加之常明拒不认罪，暂时决定另外缉拿真凶。”
“我死得太冤枉了，我很不甘心。于是，我的灵魂紧紧跟定了常明。只是到相距四、五尺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炽热如火焰，不可靠近。后来，那股热力稍稍显得弱一些了，渐渐距离近到二、三尺，又渐渐地近到一尺多。昨天才觉得一点儿也不热了，就附在了他的身上。”
接着，鬼魂又说：“初次审讯时，我还随着常明到过刑部。”
经过鬼魂指示，办案的人，到了广西司。按鬼魂说的日期，果然检索出旧案宗。
后来办案人员又问鬼魂：“你的尸体在哪呢？”
回答说：“在河岸边第几棵柳树旁。”
挖开一看，果然有尸体，还没有完全腐烂。办案人员找来他的父亲辨认，他父亲痛哭着说：“这是我的儿子呀！”
这件事情虽然虚虚幻幻，好像做梦一般，可是仔细查证，一切都是真实的。
而且，在堂上讯问常明时，叫常明的名字，则他忽然好像梦醒了似的，说的是平常常明的腔调；叫二格的名字，则他又好像忽然昏醉过去，说话的是二格的声调。两种声调互相辩论了很长一段时间，常明才承认罪行。
而且期间，让二格的父亲与鬼魂对话，叙说家中大小事，事事条理分明。
到了这个程度，这个案子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了，办案人员于是把案子报了上去。最后，就依据着当时的法律，加以判决。
判决下来那天，鬼魂极为高兴。二格原来就是以卖糕为生计，此时忽然高声叫道：“卖糕！”这一声熟悉的叫声，激起二格父亲心中的难受之情，他哭着说：“好久没有听到他的叫卖声了，和他活着时候的声音，一模一样。”
二格的父亲问鬼魂：“你现在要到哪里去呀？”鬼魂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走了。”
此后再问常明，就不再发出二格的声调了。
常明可能伏法了，另一个世界也少了一个被冤枉的鬼魂。一个卖糕的孩子，遇到恶势力的侮辱，为了保持自己的清白，竟然不惜牺牲了自己幼小的生命……
我很感慨，也很感动。
我更是佩服：有多少人，又有多少勇气，即使死去也不甘心，尽着自己的努力，来揭露出事实的真相，然后做鬼也是坦然……
很想隔着时空，真诚地对二格的鬼魂说一句：“请你一定注意：一路上都还可能会遇到像常明一样的坏人，请倍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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