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他姓白。你刚刚没有听到吗?”
苏雨谣忍不住插嘴道,她一直站在他的侧面,姥姥说想探究一个人就先得看他的眼睛。她迫切地想要从他的眼眸里读到些什么。
如她所愿,他转过头。他注意到一个满脸不羁、眼神却狠狠打量自己的粉面小生。他轻笑:“那么敢问公子贵姓?”
苏雨谣展颜:“在下姓姚。姚语。观棋不语真君子,但在下自小观战好语,故小人一个,名语。”
她从他的眼眸里什么都没有看到,如同深涧般不可预测。在未知深浅的人面前,她总是尽量将自己显得浅些、稚气些。
“有趣有趣。”
“你叫什么?”苏雨谣饮尽了杯中酒,挑眉毛问道。听他的口音,应该是京城人氏。看他的装束,非富即贵。
那人抱拳道:“在下复姓上官,名曦。家住京城北部。”
白卓楞了一下,见上官曦一脸坦然,便笑道:“上官兄,久仰久仰。”
苏雨谣何尝不知道上官曦的名号,只是懒得多此虚礼,于是装作闷闷道:“久仰?上官兄如此有名么,可在下却闻所未闻!”
上官曦听这话,不禁笑出声,这话未免太此地无银三百两。整个大钥朝,复姓上官的人家有几个?
苏雨谣灿烂一笑,说:“相逢即是缘,何况本公子对上官兄好奇得很,不如咱们找处地方,好好聚聚?”见白卓、上官二人颔首,便招来小二道,“一千两银子记在我帐上,这些菜白兄还未曾吃过,打包,送去白府吧。”
三人走出醉雨楼,苏雨谣作大方状,对白卓说:“白兄,千两银子,改日还给小弟即可,不必放在心上。”
白卓无奈地暗叹口气。这小妹又敲他竹杠了,她以为他看不出,这醉雨楼与她关系不一般么?恐怕这顿饭是白吃的。
上官曦心里琢磨着姚语的身家。这么个有点任性、似是初出茅庐的小生,会是哪家权贵的公子?
让上官曦心中疑惑更甚的是,这个看似未经人事的小生竟将他们带到了京城第一花苑——流苏苑。二十年前,牡丹阁因京城第一花魁苏洛闻名天下,苏洛的影响也一直延续到今日,两年前牡丹阁易主,据说是为纪念苏洛,新主人将牡丹阁改名为流苏苑。
白卓好奇地看向苏雨谣。直觉告诉她,流苏苑与她的关系不一般。联想到醉雨楼中的女子,更肯定自己的猜测。
一个清丽女子迎出门来,对三人一福身,道:“我是这里的妈妈。是姚贵人来啦!咦,二位公子面生得很,第一次来么?”
上官西曦见此老鸨面容清秀,略施脂粉,说话温婉,更似大家闺秀。素闻天下第一花苑非一般风月场所,姑娘个个才色双绝,只卖艺,不想流苏苑的老鸨也如此脱俗。心中对流苏苑的兴趣更浓。
苏雨谣笑道:“凌妈妈,这二位,是我的知交。今日我做东,还请凌妈妈好生招待。”
凌氏微微一笑说:“这是自然。三位赶巧,今日咱们苑的头牌梅晔姑娘要登场。三位赶紧请上二楼雅座。”
苏雨谣从容地迈步进了流苏苑。白卓见她的身影,暗下发笑,这小丫头,如今连出入风月场所也成家常便饭了么?上官曦一脸漠然,跟着苏雨谣走,眼中却是戏谑。
流苏苑的头牌,艺名梅晔,据说是苏洛的关门弟子,然而苏洛过世二十年,梅晔年方十八,二人似乎不可能有任何交集。可梅晔弹得一手琵琶,精妙得很,带着三分苏洛的影子。这着实让人费解。
今日,梅晔弹的曲子是苏洛的得意之作《月上柳梢》。曲风凄清、幽凉。等待夫君归家的女子从清晨来到相约重逢之地满心欢喜地守侯。可是,恰如“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一直等到月上柳梢,她的爱人还是不曾露面。远方的游子,君是否早已忘了归家的路?梅晔一反常态地揭开垂帘,以面示人。一袭素衣,青丝只用一支银钗绾起,神情哀伤,似是失去了挚爱。如此美人面,更让此曲楚楚动人。

曲毕。
梅晔退,凌氏招呼在场欢客道:“梅儿一曲不知各位贵人可否满意?也不知道今日哪位贵人愿意……”
凌氏话未完,下面就有人喊道:“我家公子愿以青花舞乐胡人纹扁壶见梅姑娘一面。”
“便壶?呵,你家公子未免亵渎佳人了!”立马有人嗤笑道。
苏雨谣不禁轻笑出声。这青花舞乐胡人纹扁壶是价值连城的古玩,不比一般瓷器,做工考究,烧制的工序复杂,花色更是繁复。具体的做工,苏雨谣自认说不出多少,但这价值,她是明白的。想至此,就命人撤了屏风,抬眼看向愿以此壶进献佳人的公子。
皮肤白皙,大红袍子穿在身上正好映衬了他俊美的脸庞。白中映红,多了分娇艳。此刻,他并不理会人家的嗤笑,闲散地转着酒杯,细细打量。他身后站着的魁梧大汗却黑着脸,不满道:“哪个孤陋寡闻的浑蛋!竟然不知到此壶!”
“哦,那倒请兄台说说此壶有何特别之处啊!”随后是一声不屑的笑声。
可在场的欢客既进得来流苏苑,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大都听说过青花舞乐胡人纹扁壶的名号。没有人跟着起哄,倒是很有兴趣地看着那位公子的反应。
大汗急红了脸,他就是替自家公子喊一嗓子,只知道自家公子拿出手的必定是稀罕之物,哪里真知道这东西的宝贵之处。
这流苏苑有个特别的规矩,从来不收钱,欢客若是想一睹姑娘芳容或是与姑娘切磋技艺必须得献上一样名贵物件。书画可,古玩亦可。书画非名家不要,古玩非千金不要。
红袍公子不徐不慢地说:“扁壶唐突了佳人,在下便加赠一物。”遂拿起桌上一卷轴抛向台上凌氏。
凌氏展开卷轴,堂下客人纷纷交头接耳,不知云云。
上官曦感叹道:“竟是《千里江山图》!气势恢弘,笔法强劲,王希孟果真不愧是大家!”他合扇,此刻眼中只剩下对名画的热忱。看得白卓竟是一惊,听闻上官曦醉心名家书画,现在看他的眼神,倒真是所言非虚了。
苏雨谣淡淡一笑:“画是好画,可惜的是,非真迹。”
上官曦惊诧地看向苏雨谣:“姚兄何出此言?”
苏雨谣指指红袍公子,说:“你见他,是一幅书生相么?恐怕连工笔水墨都分不清呢。”见上官曦探究的眼神紧紧锁在自己身上,苏雨谣叹口气,只得说了真话,“真迹在我手里。”
“什么?”
上官曦惊呼出声。《千里江山图》早于多年前流失民间,他明察暗访多年竟不得音讯,对于书画他一向精通,今日在此见到此画虽心里不免疑问,可细细看去倒看不出什么破绽。若说此画非真迹,他倒不是不信,只是,真迹在这小生手中,他真是有天大的疑问!
白卓也是一惊。他听说过此画,知道此画是难得的珍品,天下有多少人想要珍藏,怎么会落在自家小妹手里。她一向爱开玩笑,可此时苏雨谣眼里满是认真,心里之称奇,她究竟从哪儿得到了这么一幅珍品。
苏雨谣解释道:“此画说在我手中,实不相瞒,也非在我手中。两年前,我偶得此宝。在下一向敬重梅姑娘,素知梅姑娘喜好书画,去年梅姑娘生辰之时,便赠予美人了。”这话却是实话,梅晔是个难得的诗情女子,对古画的喜爱程度近乎痴。名画看过就已足够,她苏雨谣对收藏可没兴趣,理所当然便**之美了。
“也因此,小弟才能成为凌妈妈的座上宾嘛。”她得意笑道。
上官曦已恢复冷静,道:“名画配佳人,也美也美。”
苏雨谣笑说:“江山美人,日后谁娶了咱们梅姑娘,竟齐全了天下男儿梦。”
无心一说,说得上官曦心中一颤。
江山美人。
白卓为三人斟茶,说:“姚兄总爱说笑。可惜此画虽非真迹,也唬住了所有人。红袍公子竟有幸再听梅姑娘一曲。”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