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回: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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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岩冰着一张老脸,极力地压抑着愤怒,半晌方挤出一句:“大公子主事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
穆寒头都不曾抬,语气清淡,似乎在说一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白总管也知道是从前的事,现在是我在管事!”
“大公子时常教导我们,说穆家身沐皇恩,应时刻图报,怎可趁乱加价呢?穆家的农庄向来是逢荒年便降低粮税,今年收成不好,三公子还依旧收那么多的粮税,那些农民可怎么活?”
“穆家又不是老天爷,怎管的了什么荒年景年?白总管不去做事,和我在这里说这些小事。”轻叹一声,“就算白总管有空,穆某可忙的很啊。”
白岩气得胡子直抖,怒道:“大公子要是知道一定不会同意的!三公子可不要忘记了,虽然现在大公子不管事,但他才是穆家的主人!”说到这里心中忽然豁然开朗,从前的疑惑终于得到了圆满的解释,为什么陈泰一个外乡人,却和知州大人交往甚密?为什么穆寒买了那么多的东西竟然不动用到穆家的钱财。这年头,只要有钱,想认识谁那还不是简单的事?而陈泰不像是个能够有钱到可以随意结交官吏的人物,加上他千里为穆寒而来……白岩猜到他在汴城是为哪家大户工作了。
虽然其中还有许多细节不明,但白岩冷眼观察穆寒许久,心知以他的手段,便是一年之内在汴城便获利丰厚他也是可以相信的。这个人,会把穆家带到地狱!
白岩如此一想,便满身的冷汗,他年轻时便在穆天行手下做事,穆潇林接管之后便跟着他一直到了现在,十多年了,穆潇林的正直和辛苦他是看在眼里的,他绝对不会让穆潇林的辛苦付诸流水!陈泰看他出去后行了进来,回头看一眼门外,谄笑道:“果如公子所料,许多农民不得不变卖田地,值此荒年,低价就收购而来,才这些时候便增加了许多土地。”
“那些农民你可安排好了?”
“依公子吩咐,安排妥当了,如此一来,便多了许多秘密的伙计,公子要刀要枪随时可以不留痕迹地嘱人做出来!”
穆寒冷笑一声,“白岩鼠目寸光,岂看得到长远的利益?这边的事已不需你操心了,你负责接下来的计划便是了。”
陈泰迟疑一会,方道:“如今亦还是在大公子的眼皮底下做事,事事都得小心,真是累煞人也。”回首又看了门外一眼,眼中莹莹的凶狠贪婪,“如今底下多是咱们的人,只有这个白岩,小人想破了脑袋都无法收服他!这老头心明眼亮,看着服帖周到,其实留的心眼多着呢,到处乱窜,明账暗账的也不知道被他偷偷记了多少!”
穆寒亦随着他的目光看了门外一眼,那一刹那他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在穆寒身上的温柔善良哪里还见影子,只有**裸的怨毒与疯狂,“不消担心,他不用收服了。”
陈泰蓦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意思,不由得心中一惊,暗压惶恐,道:“公子的心腹还是少了些,陈泰心有余而力不足,小人早有人培养几个得力的助手,只等公子过目了。”
“不必,我已看中了一个人。”
陈泰不敢再问下去,连忙告退。
韩岳听说穆寒现在又要他当他的贴身护卫了,大喜,眼睛重新亮光闪闪,“太好了,我还当公子忘了我呢。”
穆寒如从前那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怎么会呢,韩岳你可是千里追随我而来的兄弟,只是最近太忙,又听闻你和语微在商量婚事,所以不好叫你。”
想起殷语微,韩岳心中愧疚,但可以结束无聊生活的狂喜占据了这份愧疚,韩岳笑道:“公子但有吩咐尽管说就是!”什么婚事,什么要入赘的烦恼,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穆寒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韩岳比较粗犷,有些事情说忘记也就忘记了,他心细如发,怎么会不加在意?竟是丝毫的不为韩岳考虑未来的生活。
穆家又出了麻烦,穆家的总管白岩今晨忽然暴毙家中,白夫人一早起床发现丈夫口眼大张,面色青黑,已是无声无息地死了,慌忙哭闹着叫家人去报官。官差来查看了一通,虽看的出是服毒而死,但据白夫人说她晚上并未听见什么挣扎之声,更没有外人来的痕迹。毫无头绪,待要判他个自杀,白夫人又哭闹着不依,说白岩临睡前海跟她说过第二天要去寻穆大公子讲一件要紧的事的,他就是要死也会和大公子说了再死,万万没有半夜自己服药自杀的道理。
穆潇林听了这个消息,连忙撇开公务,到白岩家中探视,毕竟是他用了十几年的助手,和死了家中的长者没有什么区别。白夫人抱着他的腿哭闹着说他睡前明明说有重要的话要和大公子你说的,没有自杀的道理,大公子你看在他勤勤恳恳地为穆家工作几十年的份上,可要为他寻出真凶啊!

穆潇林忙扶起了她,道:“不消吩咐,我自会让人好好处理。”留了人在白家照应葬礼,出资买棺木和墓地,不在话下。回到家中,吩咐穆寒跑几趟衙门,让那谢知余好好的办案,要是胡乱推卸结案,穆潇林要拧了他的狗头!
穆寒含笑答应,转身便抛到了一旁,依旧忙他的不提。最后实在是查无实据,谢知余捞不到半点好处,也不想徒劳伤神,便硬说个服毒自杀,白家哭的昏天暗地,却也是无法了。穆潇林问起来,穆寒自然有话回他,本来就没有任何迹象可寻,自然是任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了,穆潇林也不疑有它,愀然不乐了好长一段时间。实在是想不到白岩有任何自杀的理由,外人说是因为穆寒现在不重用他了,一时郁结自杀也是可能的,但白岩的为人穆潇林是清楚的,知道他断然没有为这点小事自杀的道理。
韩岳从此天天和穆寒在外面忙活,穆潇林也想不出韩岳这一个武林人士到店子里给穆寒贴身守护的必要,问起穆寒,穆寒只笑道:“见他闲的无聊,给他点事情做,无非是帮忙监督伙计之类的小事。”
殷语微听说,气得七窍生烟,心道:我回家这么久,他竟然不来找我,原来是有了事情可做!女扮男装上街去,看看韩岳到底在做些什么。
殷语微已不是那吴下阿蒙了,四下看没人注意,纵身一跃便上了墙头,轻柔如仙鹤一般,连韩岳都未能注意,别人就更不消说了。殷语微攀在墙内茂密的柳树之上,院中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哪里和她探听得来的那样?伙计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传说中的那个出来帮穆寒做事的韩岳靠在二楼的窗口睡着了,睡容依旧是那副可爱的平静,脸上带着笑意,他还是老脾气,一旦没事可做了就会睡着。殷语微见了他,一行怨一行欢喜,那股气呼呼想找他算账的怒意早就抛诸脑后了。甜笑着要拣颗石子打他,忽然想到这样的问题:同样是无所事事,他却不愿到殷家去,难道只要在穆三哥身边他就满足了,连无聊都不怕了么?
想着想着就为一个男人吃了醋,真想直接揭个大瓦片砸死他算了!
忽然听外面闹了起来,一只听妇人小孩的哭闹和人声吵杂,有人道:“来人啊,抢劫啊!”
韩岳兔子一般梅捷地跳了起来,直接翻窗而出,殷语微连忙跳下围墙,从外面兜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几个饿狠了的粗汉,抢了一个带着七八岁的女儿来买米的妇人的钱米,妇人懦弱,只一味的哭闹,还是旁边的人帮她喊的人。那三人飞快地往河边去了,韩岳辨明反向,跋足飞奔而去,不多时便追到跟前,那三人见一个年轻人天神一般飞落下来,做贼心虚,也不敢以多欺少,脚下一软,身体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便先做出了反应,转身要跑。韩岳一个横扫,将三人踢翻在地,那一小包的米和一个紫黑色的小钱包摔在一旁。抱着东西的那人竟然还伸手去拿。
韩岳一脚踩在那只脏手上,那粗汉痛的大喊大叫,却始终未发一言讨饶。
妇人和小孩赶了上来,扑过来将米和钱搂在怀里,对韩岳千恩万谢。又道:“东西回来就好了,少侠你就放了他吧。他们也是饿狠了才做这样的事。唉,可怜,要不是我家中也不宽裕,孩子还等着这米吃饭救命,就给了他们好了……”
韩岳松了脚,喝道:“滚!”
那人忙灰溜溜地走了,妇人和小女孩又谢了他几句也走了,围观的人渐渐散开。殷语微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心中一紧,一种惆怅无来由地弥漫心头。这样的韩岳才是韩岳,那个会呆在家里当老爷的韩岳,还会是她所喜欢的韩岳么?会是那个她心心念念,明明不知道喜欢他什么,却无法自拔的韩岳么?会是那个总是一身不羁之气的落拓少侠韩岳么?
殷语微迷茫了,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她比不过穆寒,总不能让他离开他来她身边。就算是刁钻如她,将来也不可能给韩岳这般自由的生活,就算她想给,她的身份所带来的压力会形成无形的束缚,让他无法自由。
于他而言,当一个老爷,是不如一个家仆自在。
韩岳看见了她,顿时心花怒放,忙过来牵住她的手,“语微……”
殷语微心中一甜,随即变得冰冷,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打量着这个男人,心中忧伤,这个人,不属于她的世界,爱他,也是徒然!
缓缓地,在韩岳的愕然中抽手,声音里竟然是带着哭腔,“韩岳……我先回去了。”转头的瞬间真希望他会说:“语微,我跟你回去。”苦笑一声,就算他愿意跟她回去,也不再是她所迷恋的那个韩岳了。
韩岳道:“语微,别走……”
殷语微呆立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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