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树欲静而风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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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岳匆匆赶回,蓦然在巷口站住了,凌厉无比的眼神往巷角微微一瞥,巷角的人影立刻缩了进去,兀自抹了一把冷汗,暗道:这是哪里来的高手?才盯上他这些时候就被看穿了,更别想跟踪他入府探听消息了。这些日子只报韩岳和沐公子并无什么异常的举动,要是公子知道是我们无能,根本无法跟踪他的话……暗暗吞咽口水,韩岳在场的地方,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靠得太近,更别说知道他见了什么古怪的人,和人说了什么话了。但北堂睿的吩咐办不到,那是要掉脑袋的,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只能暂时保命了!
心语至此,转头去寻韩岳,哪里还看的见,估计已经入了府门了,他是万万不敢跟去的,上次欲跟韩岳进府,脚才踩到围墙的瓦面,三道劲风袭来,还未细想便赶紧让在一旁,那三枚暗器力道大得吓人,竟尔飞得无影无踪!冷汗还未来得及下来便看见韩岳坐在不远处的树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里一抛一接,几枚小石子起起落落,眼中的威胁不言自明,他是看在北堂睿的面子上不伤他性命,但有下次就不好说了。跟踪韩岳的人不止他一个,但这些密探们都心知肚明,想掌握韩岳的行踪不是他们所能办到的,可怜北堂睿还在苦苦思索,穆寒和韩岳主仆俩明明没有什么古怪的行动,却是如何指挥那些绑匪?
穆寒看他面露焦急,笑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韩岳附耳一阵,穆寒皱眉,“原来如此……”
“现在……要如何是好?北堂睿知道了,定然不饶!”
“哼,事已至此他饶又如何不饶又如何?就算没这个事他也没打算过放过我!不妨,按计划行事便好。”
汴城的码头今日全部封锁,所有船只不得随意进出,最大的码头上一些搬运工人忙忙碌碌,莫名的紧张和诡异随波逐流,汴城的人们都在议论着今日奇怪的禁令,城里的菜蔬许多是清晨从水路运来,忽然说不得过去,菜农们大骂晦气。
几大口沉重的箱子被搬上了一艘大船,船上十来个身着短装的大汉,眉宇间颇带不正之气,看起来并非善类,待到箱子都搬上了船,那十几人忽然齐声哈哈大笑,为首的拱了拱手,叫道:“多谢北堂公子惠顾了!哈哈哈哈哈!”
那几口大箱子便是价值五百万的黄金了,北堂睿和那些绑匪约好以此方式交付赎金,也不知道那些绑匪做的是什么打算,若在陆上还好逃好藏些,在水路,就算有天大的本领,只要你不出宣武军节度使的地盘,又怎么能出的了北堂睿的手心?绑匪说好,他们安全行出了三十里地便派人来告诉他方婷婷藏在什么地方,北堂睿也没有和他们讨价还价,三十里地不远,他要追回他们轻而易举。就算他们守信用,北堂睿也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
这船倒是行得不急不缓,反倒让陆上跟踪的人跟得好不心焦。磨磨蹭蹭的行到下午时分才走了三十里,这时一声响箭自船头升起,跟踪的人便知是给信号岸上的人了,更是不敢放松,盯紧了那艘船,只等北堂睿那边信号一到便即动手!
城里的绑匪看了信号便飞跑到约定的酒楼见北堂睿,那是个瘦瘦小小的小个子,肿肿的单眼皮,水袋一样,一双眼珠镶死了一般木木死死的。双手交了封信给北堂睿,右手连袖往喉间一抹,顿时血流如注,眼见不活了,看来来前就做好了死的准备,不劳北堂睿动手便自裁了!北堂睿颇有些惊惶,慌忙抽信出来瞧,白纸黑字写得真切,方婷婷便在临水客栈里。亲自带人策马到临水客栈,搜到绑匪信中所说的房间,那老板和伙计看气势汹汹的一帮人,吓坏了,慌忙跟着上来。
北堂睿一脚踹开房门,蓦见雪烛满地,烟火才熄香烟缭绕,床上一铺雪白的纱布,隐隐约约地遮着一个人影。
北堂睿心惊肉跳地行过去,一种不好的预感让他的心尖锐地痛楚,忽然三步两步地走上前,决然地掀开那白色的纱布,将所有的猜测和担忧都抛给命运!
方婷婷便躺在那儿,十指完好,仿佛只是在安睡,轻轻呼唤便能叫醒过来。但唇角干黑的血迹,脸颊旁干枯的泪痕却清晰,而残酷地告诉他一个心痛的事实。
随行的兵士已是呆了,那客栈的老板更是不知所云,忙不迭地分辨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小人也不知道这里怎么会多出一个死人!”
眼睛涩涩的,似乎有某种液体要破堤而出,沉声道:“吩咐下去,把匪徒千刀万剐!”

兵士忙一声答应,揪着还惊惶自语的老板的衣领急忙下去了,带上了门,整个房间,只剩下北堂睿和一具尸体。
婷婷,北堂哥哥来救你了,你倒是……你倒是,快睁开眼睛啊。
有多少人连着你不愿回想的过去?当这个人无辜地和那些回忆一同被厌恶,心中又存着多少的不忍?北堂睿是知道她是他唯一的弱点的,只是想瞒骗过别人,不想却反害了她!北堂睿欲哭无泪,她的脸那样的苍白和遥远,仿佛是那早已褪色的不堪的岁月。
船上匪众还在等着吓一个命令,忽然甲板上的兄弟大叫起来:“大哥,你看那是什么?北堂睿那小子派人杀来了!”
匪首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奶奶的,北堂小儿不讲信用!兄弟们,跟他们拼了,不能辜负大老板的吩咐!”
匪众们大声应答,不一会,两艘船便杀在了一起,夕阳褪尽,余下残霞如血……
方笑天入内报告,绑匪杀得一个都不剩了,留下几个活口都一一自尽了,半点有价值的消息都没有得到,而且古怪的是,舱里舱外并没有找到那几大箱子的黄金!跟踪的人眼睛都未曾眨过,也不明白怎么没船靠近那艘贼船却不见了东西!说罢忐忑地看着北堂睿雾西雾悲的脸色。
“我还以为将军第一句话是问我方小姐怎么样了?哼,你还真的是不要这个女儿了!”
方笑天顿时老泪纵横,“下官已经知道了……”
“嘿,知道了还这么的平静,本公子是该夸赞将军处变不惊还是该说将军冷血无情呢?”他的调侃还是一如往昔。
方笑天打了个寒噤,蓦然心底升起熊熊的怒火,这么些年来受他的气,眼睁睁地看着爱女被他拖累嫌弃,就因为他,他才会把几世的老脸都丢尽了,大怒之下血气上冲,也管不得什么了,大声道:“你说我冷血无情?冷血无情的是你这黄毛小子!你这畜生!”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和北堂睿说话,北堂睿冷冷地看着他,女人歇斯底里的时候像个泼妇,而男人歇斯底里的时候愚蠢可笑得无以复加。“要不是你对我女儿若即若离她怎么会迷恋你不肯放手?若不是你冷血无情不肯出钱救她她怎么会死!我的女儿婷婷啊……”
方笑天急怒之下思路清晰的很,无声地哀哭了一会,忽然咬牙切齿,咬牙切齿地:“绑匪为什么拿我的女儿来威胁你?为什么?你这杂种都做了什么!”
北堂睿陡然变色,指关节捏响,没有开口,方笑天却猝然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顿时空气都冰冷了起来,方笑天心中的火焰渐渐被寒冷扑灭,在北堂睿的目光中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
连滚带爬地滚出内书房,连门也忘了关,夏姳从他的背影收回目光看入门内,正好对上北堂睿刀子一般凌厉的双目,禁不住也打了一个寒战,北堂睿却没有在看她,他的目光没有焦点,不知落在哪段时空里。
夏姳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将一个荷包放在他的手边便默默地退了下去,轻轻地给他关上门,将他的视线隔断在空洞的木门上。
那是方婷婷十七岁生日那天送给他的礼物,北堂睿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手指触到那柔软的布料,血红的绸子,绣着鸳鸯戏水,做工之精细一点也不输于冷月。为什么以前看不到她呢,其实她的美貌,她的性子,她的贤惠,一点都不输给冷月,张老夫人见了她,一定比见了冷月还要高兴……
摸到异物,北堂睿解开绳子,兰麝般的香味弥漫下一颗浑圆的珠儿,中间有孔,北堂睿恍惚看见方婷婷含羞带俏地垂首立在面前,只见得那光洁的额头玉一般,微微散落着几丝青丝,睫毛长长的,软软地覆盖下来,一只珍珠坠儿,打秋千一般,透露着少女的甜蜜兴奋。
倘若当初,倘若当初,他是拉着方婷婷一同离开那个杀人之地,拉着她一同离开那些他不想回忆的过去,以后所有的事情和她一同面对,那么,今天会是什么情景?
还会连同她一起不想面对吗?
没错,方笑天说的没错,真正冷血无情的人是他,是他的懦弱和自私,将她抛弃在过去里,便是没有这些绑匪,她的命运已自他的抛弃开始注定了悲哀。
某些液体滴落,那颗小小的珠儿猝然滚落,欠她的眼泪,欠她的心疼,如今总算还给她了,却嫌来得太迟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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