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名小村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这世上,有句真言叫“无巧不成书”。
又有句叫“祸不单行”。
因而当镂月十分抓狂地目送滚滚河流奔涌而去时,因镂月的抗议换上原有白衣的羽宫以及刚刚加入江湖行的凛溪只能默默为她悲惨的遭遇表示——“与己无关”。
要不是此时正遇上汛期,她镂月就可以乘舟过河,直达梦鸾谷了!她要找那不负责任随便抛弃弟子的老家伙问问清楚,究竟爹去了哪里、留下什么口信、为何丢下她……她怎么可以因为涨水而耽搁行程呢?不要开玩笑了!叫她等吗?她能等吗?好不容易有了线索,怎么可能有那个耐心?!
要怪就怪那梦鸾谷好死不死藏在群峰之间,断一条路便无路可通!
“习武之人最忌心浮气躁。”羽宫微微启唇。
镂月回瞪羽宫一眼,心想害她无缘无故多了一个认识不足半天的弟弟的家伙没有权力教训她!
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无道理。心浮气躁往往乱了缜密的思考,最易为人所蒙蔽,给人以可趁之机。若对方设下圈套你却一无所知意气用事往里冲,岂不是直到连尸骨都寒了都还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想到这里,镂月有些许后怕。像这样不冷静怎行?幽魄门正部恐怕就要赶来,到时还得费一番工夫摆脱。镂月扫一眼另两位初入江湖者,心里五味俱全:一来自己总算有了奇奇怪怪的跟班,二来后有追兵渐近,三来寻父心切……总而言之,可谓是百感交集哪。
“嘿嘿,羽宫话虽不多,倒还是很有用的嘛~~!”有点小小感激。
可惜某人不给面子,又不回话了。镂月也不再管他。
人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一时不容易适应也算正常。镂月觉得羽宫一定是很少与人说话。或许也没什么朋友。镂月苦笑——她也没什么真正的朋友啊,这也算,殊途同归么?再不像的人,总归也有相像处吧?
“镂月姐,赶了几个时辰的路你都不会累的吗?”凛溪撒娇般抱怨着。
“怎么会?……”虽这么说,但想想的话其实也对,某家小少爷正是吃得多的年纪。镂月决定还是先去最近的村镇填填肚子。——再怎么说,人家都“屈尊”叫她“姐”了,名义上是长辈,亏待他似乎有些过意不去。况且……这孩子直率得比那些毫无性格的家伙们要可爱不知多少倍……
“镂月姐?”凛溪狐疑地瞅着她,“你的脸色有点差,是不是不舒服?”
“啊?怎么会!”镂月回过神,“不过……”
“嗯~!镂月姐有事尽管说!”
自豪的笑脸令镂月更加不解。
“凛溪啊,你都不问我们是什么人吗?倘遇到了坏人,你该怎么办?”
少年蓦地收起笑容,表情极其认真:“不会的,镂月姐和羽宫大哥不会是坏人,本……我看得出来!你们都很强,但是都能表达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追寻自己向往的事物,做不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也不为世俗所束缚,这样自由的人——不会是坏人!”
“……”镂月深深地凝视着这张略显稚嫩的脸孔……就在凛溪几乎认为自己说错话的时候,镂月一下捏住了他白皙光滑的脸颊。
“呜哇!镂月姐你轻点!!”
笑颜嫣然的少女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好弟弟,我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呢~!没想到凛溪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眼光、悟出如此道理,真可喜可贺呀!——等会姐姐请你吃香喝辣,要什么都行~!”
“真的?!可是……”凛溪微微蹙眉,“镂月姐不是很有钱的样子呢——”
镂月只觉嘴角一抽。
不很有钱的样子?她看起来很寒酸么?再怎么着能穿这种材质的鹅黄丝衣已经算是颇为富足了。——他家不会有钱到通常叫“山庄”的那种地步吧……
再次下定义:凛溪绝不简单,而且绝不是简单的绝不简单!
凛溪只当她是默认,垂首自顾自低声喃喃:“我不能给镂月姐添麻烦……”
“你没有添麻烦……”镂月抓抓头发。
“我有!”
“你没……”
“我明明就有!”
“你明明没有!”
……
正在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之际,羽宫问道:“你们不是要进村?”一句惊醒,两人的肚子很识时务地怪叫了起来,——真亏他们还有力气争论这种无聊的问题呢——大半天只顾赶路不顾五脏庙的结果就是如此。
于是乎,无名小村的小客栈里多出了两位一面想维持形象一面又想快快吃饱的一脸矛盾的客人,身边还有一位除了没表情以外没有任何其他表情的客人。由于三位客人皆属于玉人如画的视线集中点,因而今日客栈的生意那是出奇的好。
据说这些天是在准备什么祭典,因而人们大多忙碌。
“店家,麻烦来碗阳春面。”有谁的声音温润如水地点入耳中,即便短短一句平常话语,也显得与来来往往的人们有着天差地别。

镂月不着痕迹的瞥视一眼,只见那人乃是一位身着枣红重罗纱衣的美艳女子。那女子仿佛察觉到镂月的视线,蓦然眼波流转看向镂月。视线一触即离。女子还是巧笑嫣然,宛若那一瞬从未发生过,而镂月眼神里却有一丝锋芒转目即逝,亦是未曾有过交集一般的神情。
待美艳女子离开,镂月方开口:“此地——”不等她说下去,凛溪已接道:“不宜久留……”这话都被人说烂无数遍了。
羽宫连吃饭也严肃认真得过分。察觉到镂月的神色,他明白,那女子镂月认识,且不喜欢;但镂月并不讨厌她,——否则镂月绝不会注意她。
因为镂月和他,其实在某些地方,很像,所以他能理解。
相像不一定是在表面上,相像可以有很多种。每个人既是独立的个体,又是某种人中的一个,——只看怎么划分就是,例如阅历,例如能力,例如……内心。
“你打算现在离开?”羽宫停筷问道,尽管知道她不会这样做。
镂月摇了摇头:“最近的村子与此地相隔两座山,爬山最少得五个时辰,绕道要一天。我们没有马,况且荒山野岭的,指不定被半途埋伏,若遇上豺狼虎豹之类的也很是麻烦。反正‘有破门’的死对头也快来了,我们不如来一个‘静观其变’,——两败俱伤我们就趁乱逃掉,否则随形势而动。”
凛溪将最后一块水晶红枣糕十分文雅地放进嘴里,得意地用手帕擦擦嘴唇。镂月呆愣,尔后惊呼:“我的水晶红枣糕呀——!!!”
凛溪和羽宫此刻都觉得镂月不止有点后知后觉。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样一座小村子倒是什么都有,且不普通,——连卖香包的老人都特有仙风道骨,眯上眼坐在摊前的样子真惬意似神仙……镂月开始怀疑自己对神仙的定义是否太大众化。
“老人家,这香包怎么卖?”镂月一眼看中一只碧如竹叶的如意香包,顿时爱不释手,好像孩童得到心爱的玩具般。然而老人微抬起右眼皮瞅了她一眼,便又阖上了眼,仿佛从未看到过她。
“老人家,这香包要多少银子?”镂月不免觉得老人是瞧不起她,奈何对香包实在太过喜爱,只得客气商量。再说人家可是长辈,不论怎样也得礼貌;也许老人真的是没看到呢——人老珠黄看不见东西嘛~。
老人又抬了抬眼皮,悠悠道:“若是你身边那位公子便卖;若是姑娘你……不卖。”
镂月蹙眉:“老人家,你不会是欺负我这女孩子家罢?”
“欺负倒不敢,——只是还不到时候~!”
“老人家……”什么叫“不是时候”啊?难不成卖东西还分早晚的吗?!
羽宫扯了扯镂月的衣袖:“镂月,罢了,老人家自有想法,就别再强求了……”
“可是——!”少女还想说什么,却被对方拖到路边,一边被拖走还一边眼巴巴直盯着摊上的香包,还真叫一个可怜兮兮……
待羽宫一松手,镂月即刻扁嘴,作惨绝人寰状捶墙,还念念有词:“我要香包……不给香包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凛溪不知所措地拉她的袖子,似乎不知该怎么说她。大约是从没遇见过这种状况吧……毕竟像镂月这样的女子其实还蛮难找的……
羽宫看着她,沉默了一阵子,问道:“你为何非要这只不可?”
“……”镂月慢慢转过脸来,笑得比哭还难看,“上面的刺绣,很像我娘的针法……我娘绣功很好呢……”
“你娘……不在了?”凛溪试探着问道。
镂月轻咬下唇,颔首:“不过我不会难过的……若娘看到我这么没用,一定会笑话我的!”说着,她又笑。这次笑得毫无阴霾。
“将银子给我。”
“咦——”羽宫你不会要抢劫吧?镂月纳闷。但出于对那突然间变得极其认真的表情的信任,她还是将银子交给了他。只见羽宫走到摊前,与老人说了几句话,买下香包,再走回来递给迷惑不解的镂月。
这件事原本就很容易解决。
“老人家说你易喜易怒,心不够静,易为他物所惑,再不改正是要吃教训的。这只香包本只供心平气和之人佩戴,但念在你思母心切,遂破例一次。”白衣少年一字不差将话传达给镂月。虽脸冷得像冰,却令镂月多少觉得有些温暖了。
街道上人人忙碌着,准备着两日后的祭典,——这座村子传统的习俗。据说因为是一年一度,因而热闹非凡。
镂月觉得兴致很好,于是决定不再去管赶路的事,什么事也不管,只在乎要在村里度过这难得的日子。
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嘛,有乐的,乐便是,顾虑那么多做甚?人生是苦短,及时行乐,“不亦悦乎”?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