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揽云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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镂月如今只记得,好像这许多年,自己始终只能回忆过往。从娘亲逝去的那一天开始,往昔的安静日子发生难以寻思的偏转后,好久好久,自己都没能再次被这样细心到近乎是无微不至地照顾过。
然而好不容易有人肯照顾,却又始终觉得怪怪的——
镂月半眯着眼,乌黑水灵的眼瞳随着那道推门入室的白影忽闪得星子般烁亮。她凝视羽宫手中的瓷碗,里面乘着的应该会是熬好的汤药。偶可见几缕白烟冉冉腾起,让人直觉这碗汤药乃是适才熬好,理所应当还是滚烫的。
“这是药?”——不,不是药。蓦然闻到一股米香,镂月发觉自己居然会有猜错别人打算的一天。即使她几乎没在意过去猜别人打算,但挫败感依然显著——尤其在对象是羽宫时。
羽宫将手中的瓷碗放置在榻边茶几上,又将茶几尽量往镂月手边移了移,声音依旧不冷不热:“趁热喝。”
移目一看,只见正是一碗百合红枣粥。镂月不禁展颜,顽皮一笑:“我肚子这么饿,你还只给我一点点白粥喝,好生小气吔~白斩鸡、五香怪味鸭、桂圆银耳粥……一样好菜都舍不得给我吃……”
“你说的这些,暂且还不可食用。”少年拒绝得倒是干脆,尽管明白镂月只是说笑。
“为什么?”镂月笑笑,一边托起瓷碗喝粥。嗯,不错,甜而不腻,爽滑可口,白米口感适度,百合也切得大小一致;火候到位,米与百合皆尽可能散发出各具特色的清香,可见其人手艺之精湛。就是不知是冥阳门膳房里哪位师傅做的,否则——今后定要(不择手段)多去尝尝!
“因为我从未做过,也不知其做法。”见对方喝粥喝得似乎很开心,不知不觉便感到心变得轻松许多。羽宫专注地侧脸看着支窗外悠碧一片的草木摇曳在微风中,清晰的鸟啼脆如串铃,远近高低,竞相传唱着属于它们自己的歌谣,逍遥自在得旁若无人……
而后,蓦然想起了方至梦鸾谷时,自己独自悠闲步行在一潭浅浅无名湖边,细听空灵悠远的鸟鸣不息的场景。想起来,好像方发生在昨日一般。
夏日正临。草木褪去微黄,呈现出鲜亮湿润的碧色,愈显容光焕发。阖上眼帘,仿佛还可以聆听到略散微香的叶片徐徐地,安静舒展的声音……
很喜欢夏天。不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喜欢。
“——等等,这粥、是你做的?!”后知后觉往往是没有限度的,从镂月身上我们可以很明显地证实这一点。至于说为何看起来如此狡黠的少女会出现经常性的后知后觉,那么原因我们也就只好“有待考证”了,毕竟乱猜是不好的嘛~(某月:哦?那么您老人家还真是厚道啊……作者:哈哈,过奖过奖~能蒙您夸奖是我三生有幸~——某月:……抽搐。)
羽宫这就疑惑了:这粥,不像是他做的么?还是自己不小心熬坏了?想着,羽宫伸手将镂月搁在茶几上的瓷碗端起,舀起一汤匙递至唇边,在呆若木鸡的少女笔直目光之下,当面尝了一小口,随后喃喃:“……并无异样。”
——是,你当然不会感觉异样,因为感觉异样的是我好不好!镂月暗自念叨了一番,心里又不觉一暖。说起来,没想到羽宫竟会特意为她熬粥,——真乃天下一大奇观的说。平日里少能发现的一技之长,或许必须是到一定时候方能为人所觉察吧,就如怀才不遇一般。——这么说镂月还算某种意义上的伯乐了呢~!
镂月感到心情颇有点复杂。
想到自己如此辛苦几乎找遍冥阳门就差去搜山了,居然连最起码的线索也查不到,反倒羽宫随便逛逛竟易如反掌地弄到手(背景:一片漆黑……骤然眼前一个明晃晃的霹雳——)……好、好违反规则……镂月作被世界遗弃状。
然而不管怎么没面子(某月自言),也改变不了“香包失而复得”这一值得欣慰的事实。该怎么,还是得怎么,——就像日月,即便偶尔会因某些因素不得不失踪一段时间,但该出现时,自然而然会去到该去的位置。
所以,这次要去找小封叙叙旧才好。再怎么着,与“故人”打打招呼也是道德的表现。即使那“故人”,“恰巧”持相反态度。

出了燕陌小筑,随便逮到一路过的冥阳门弟子,寥寥几句便套出了那位左护法大人的避难之地。
龙析与凛溪不知去了哪里。但据羽宫(可靠线报)说,这兄弟俩大概是仍然还在偌大冥阳门中的某一隅,专心致志寻找着镂月(大人、姐)万分之重视的如意香包……
揽云崖位于偲凰山极高处,云岚若袅烟出岫,飘渺山色可遐想而不可尽知,平添了一层静如禅心、悠然未知的轻灵之感。人在崖上,犹如履云飞仙,山色瞬息万象,有涵纳天地之气度,俯仰沧桑之淡泊……只是有一点令镂月小小不满,那就是——在此处她得时刻提防身边某位“仙人”趁她不注意便升仙而去,尽管自己也知道这没有可能,可这样的错觉几乎都要提升为了幻觉,让镂月即便自知也不由担惊受怕起来。谁叫这山中云雾扮演仙气扮得太逼真,——又怎能叫她不杞人忧天一把?
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可这回,山遇见了不按理出牌的人,于是,登山无辜成了小菜,被两人轻飘飘拾阶而上,连悬崖上几块巨岩都降级做了垫脚石,石阶都省了。
方步至揽云崖上飞檐如翼的揽云亭前,一道于山岚之间显得异常夺目的枣红身影曼妙转身,双手朔月轮一瞬间寒光逼人。
“绵绵啊,冥阳门似乎少事可做么?怎么堂堂左护法竟有此闲情来揽云崖观云海?绵绵你也真是的,既然做了冥阳门门人,自是需处处为兴盛冥阳门而着想,怎能放着左护法怠惰而不管?还是随在下——”
话音未落,只听铿然几声,绵笙与羽宫即已过了三招。绵笙挥刃之间滴水不漏,招招直取命门,而羽宫洞悉其势,拆招有条不紊,不急不缓,竟似与孩童玩耍一般自如,虽无兵器且不见攻势,一拂一拈间,却也将绵笙逼得无计可施。使惯了旋月轮,绵笙使用朔月轮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其本身又原是“朔”部原部众之一,武功算得上江湖中之上等,然此刻以七成之力竟不能与之随意之势相抗衡,不由大骇,当机立断收势止力。从抬手起,且过短短三招而已,绵笙却惊觉虎口生疼,气势匮乏,全然无法与对方抗衡,此败乃不可止。
这人,究竟是何等人物?!
“在下无意冒犯,还请见谅。”羽宫拂袖,负手而立,琉璃白冰丝缚雪衣若云岚飘忽,看上去愈如仙家天人般脱俗出尘。镂月、绵笙皆是看得痴痴。这时羽宫一声轻咳打断了两位呆愣者的茫然,以致两人表情颇为尴尬。循羽宫目光看去,只见封络一身青衣,作书生装扮,手持一柄金边乌骨折扇趋步自亭中行来,神情镇定(强装的~——作者云)。
“几年不见,朔大人可还无恙?”
镂月扁嘴。敢情我站这里只是厉鬼而已么?神色骤然一转故作亲切笑:“小女子自是无恙。两年来更是想念左护法大人您,也怀念起当年~请~左护法大人亲口品尝小女子‘精心准备’之膳食,那满足(发誓决不再吃)的表情……”
“好了,我认输……”封络伸手示意正讲得眉飞色舞的某月打住,“你找我干什么?有什么是用得到我的?”
“用不着这样直接吧——弄得我好像坏人一样。知不知道这很不尊重人诶~!”镂月不爽,撅嘴哼哼,“找你自然有事,不然找你干嘛?……”说着又一脸怪笑,直盯得封络毛骨悚然。
“——或者说,你很期待和小女子我‘叙叙旧’?”
轰隆——冥阳门天下无双的左护法封络大人当即石化、出声不能……
叙旧,也包括下药么?不包括的话自然没的说,但倘若包括呢?封络想到两年前的惨痛教训,心底忧郁浩洋汹涌澎湃。
“先说好,你经手的茶水点心我绝对不碰!”
“好啊~!”镂月回答得也是干干脆脆,只不过心里想的,却免不了又是另一回事了,“只要你告诉我父亲下落,我就不为难你!”
羽宫汗颜。他不明白说话和茶水点心究竟有何直接关联。至于绵笙,就更是茫然。脱节的人之间有脱节的话,懂不懂也请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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