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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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意外还是发生了。就在指导员李东搞完政治教育的第二天下午,岗楼上轻易不响的警铃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随着警铃的响起,全连所有的人都紧张有序地忙碌起来。在平时的防暴演习中,用来报警的信号一直是哨音。警铃的响起意味着什么,对于每一个在哨所当兵人来说是不言而喻的。在排长余伯同的印象中,哨所的警铃只在年平息北京暴乱的拉动中,使用过唯一的一次。在短短的一分钟内,哨所里所有的人员,包括那条训练有素的狗都已经集合完毕。就在这时,连长乔海笑眯眯地从岗楼上走了下来。排长余伯同见状,赶紧跑步上前,一脸严肃地敬礼报告:“连长同志,警卫连参加防暴应急行动,集合完毕,应到八十六人,实到八十二人,四人值勤,请指示!排长余伯同。”乔海没有还礼,只是笑呵呵地冲余伯同摆了摆手。说:“我只是想和阳子打几圈牌,也不知道这小子跑到哪儿去了。这下好了,没事了,解散吧!”“是”余伯同敬礼转身,然后冲着整装待命的大家,像是发泄什么似的狠狠地喊了一句:“解散!”指导员李东一脸的不悦,小声的说了句:“瞎胡闹!”就转身回了连部。兵们很快就散了。
阳子是一名黑龙江籍老兵。打牌的时候,阳子一直和乔海是很好的搭档。加上偶尔他们还会在一起喝喝酒,所以阳子和乔海的私交也很不错。只一会儿的功夫,乔海就和几个老兵吆五喝六地打起了扑克。连长乔海刚才的举止言谈,让刘星雨忽然响起了小时候听过的“狼来了”的故事。放牧小孩第一次,第二次的说谎,导致了他第三次的悲剧,赔了羊送了命。“兵怎么可以这样带呢?”想起了那段故事,刘星雨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老兵退伍之前,学成归来的龙宝也回到了哨所。交接仪式是在全连军人大会上进行的。当龙宝郑重地接过老卫生员手中的医药箱和白大褂时,龙宝也就正式成为哨所里的卫生员。卫生员是不用站岗的兵,穿上了白大褂的龙宝为此很是自豪。退伍工作开始了。周夏,阳子以及和他们同年的卫生员都在退伍之列。从内心的感受讲,周夏对于部队的生活还是非常留恋的,但考虑到前途的渺茫,他最终还是极不情愿地选择了离队。这无奈的选择,让周夏感到非常地失落,更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在他离队的时候,他**来的这一批兵,竟然没有一个人为他送行,甚至连一句祝福的话都没有。周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离队之际,阳子以他特有的方式告别了军营。应阳子之约,连长乔海和另外两名留队的老兵陪阳子打完了最后一圈儿牌。玩完之后,阳子一脸轻松地踏上了归程。就在老兵离队的第二天,刘星雨正式接替了离队的班长,成为二排四班的班长。对此,排长余伯同向他表示了热烈的祝贺。
冬天来了,大山随即又恢复了它荒凉的本色。风是冷的,它可以轻而易举地在人们裸露的手上或脸上留下冬天的痕迹。松鼠钻进了树洞,鸟儿不见了踪影,空旷的大山里,只有雄壮的歌声和嘹亮的口号声每天都在回荡。青春,跳动的青春,就像这不息的泉水一样,在欢快的流淌着。
通信员史泉对于连长乔海的特殊照顾是心存感激的。入伍以后,史泉最大的愿望就是报考军校。而报考军校不仅需要良好的军事素质,更需要扎实的文化基础,这两个缺一不可。至于军事素质,史泉给自己的评价是勉强及格。文化基础,史泉的自我感觉也不是太好。这主要是高中时史泉读的是文科,而考军校恰恰需要理科的文化。因此,史泉明白:要实现上军校的愿望,就要刻苦地锻炼身体并努力地补习文化。而要想做到这两点,没有足够的时间是绝对不行的。通信员的工作恰好可以弥补这个不足。乔海这样的安排让史泉看到了希望。报考军校需要有三年军龄做前提,史泉在耐心地等待并不懈地努力着。和史泉有着同样梦想的还有同是从农村出来的刘星雨。至于有着城镇户口的龙宝有着怎样的想法,刘星雨无从知道,也不想知道,或许龙宝会和自己有着截然不同的选择。
刘星雨是农民的儿子,父亲勤劳善良,母亲娴淑能干。刘星雨的家庭原本是幸福的。不幸的光临是在刘星雨十一岁那年,奶奶患上了可怕的胃癌。为了给奶奶治病,也为了能让刘星雨更好地读书,大他五岁的哥哥,在初中毕业后就外出打工去了。奶奶很快就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也都变卖一空。哥哥打工挣来的钱和农田里微薄的收入,除了供刘星雨读书外,几乎所剩无几。奶奶治病的钱全部是借来的。不到一年的时间,奶奶还是永远地走了。家里也欠下了一笔数目不小的债。十六岁那年,刘星雨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高中。面对一贫如洗的家,他想到了辍学,但他的想法遭到了家人的一致反对。无奈之余,刘星雨只好放弃了自己的想法,继续读书。令刘星雨至今难忘的是:自己入学的第一笔学费,竟然是父亲用卖血换来的。这件事,父亲原本是想隐瞒下来的。但后来,刘星雨还是从一位在县医院打工的亲戚口中听说了这件事。从读高中开始,直到高中毕业,学校一直发给刘星雨最高的奖学金。学校之所以如此,并不是因为刘星雨家境贫寒,而是他优异的成绩。
高中毕业那年,刘星雨已经二十四岁的哥哥结婚了。邻村一位心地善良的姑娘,无怨无悔地走进了这个四壁皆空的家,成了刘星雨的嫂子。一辆自行车,一台黑白电视机,就是哥哥结婚时的全部家当,而这些还是父亲东拼西凑借钱买的。在同龄人中,哥哥是结婚最晚的,也是婚礼最为简陋的一个。就在那年夏天,刘星雨悄悄地放弃了高考。虽然读书成才是父母对自己最大的期望,但是想想高昂的学费,看看一贫如洗的家,刘星雨无奈地选择了放弃。作为班长,虽然班里的工作占用了刘星雨几乎全部的时间,但对于考军校,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十三
春天来了,哨所的冬天却迟迟不愿离去。山上的残雪尚未融化,天空中又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山白了,树白了,房顶也白了。仅仅一刻钟的功夫,哨所就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漫天飞舞的大雪,让家在南方的余伯同感到新奇和激动。在他的家乡湖南,冬天的雪都不多见,何况这初春的雪!雪下得很急,也停的很快。两个小时后,雪完全停了。望着地上厚厚的积雪,余伯同突发异想,让二排的兵自发地组成了两个班,以水渠为界,打起了雪仗。一排的兵不参战,充当啦啦队。水渠两边的兵大喊着,把手中的雪球用力地甩出去。雪球飞舞,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美丽的银线,很是壮观。开战之初,两边的兵都是蹲在地上的。后来,有的人觉着蹲着打仗不过瘾,竟然毫无顾忌地趴在了地上。雪球的碎渣溅在脸上,落在头上,灌进脖子里,他们全然不顾。雪仗让兵们忘记了年龄,忘记了级别,忘记了呆板的命令,还有这滴水成冰的天气!每个人都像童心未泯的孩子一样,投入地战斗着。好几次,余伯同的眼镜都险些中弹。两边的啦啦队也不时地有人挂彩。一时间,如雷般的掌声和接连不断的笑声,在这白色和绿色交织的世界里,汇成了一道哨所特有的风景。
哨所通往外界的路,是一条崎岖的石子路。石子路不是太宽,一辆军用卡车勉强可以通过,沿路而下,在距离哨所大约两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叫伏虎山的土山。伏虎山地势平坦,形似虎头。关于伏虎山,在当地还流传着一段动人的传说:相传明朝末年,皇帝昏庸,奸臣当道。官吏横行暴敛,百姓民不聊生。加上各地烽烟四起,战乱不断,为谋求生路,一批难民从山东济南逃难至此。领头人见土山地势平坦,宜于耕种,山上林木茂盛,且山间泉水四季常流。他们就留了下来,以耕地打柴为生。后来,人们发现有两只老虎经常在土山周围出没,并不时地伤人。这时,一个叫赵勇的年轻人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带领大家在靠近山顶的土山周围,挖了一条又深又宽的圆形壕沟。人们随后就全部搬到了山顶居住。那年冬天,大雪封山,当无食可觅的老虎再次上山袭人时,掉进了人们事先挖好的沟里,被活活饿死了。从此以后,人们又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为了让后人永记迁徙的不易,他们就把这座不知名的土山叫做了伏虎山,并一直沿用至今。随着时代的变迁,伏虎山上的人们都陆续搬到了山下的小镇上生活。现在的伏虎山已再也找不到当年人们生息繁衍的痕迹了。坦克团的坦克训练场就设在这距哨所不远的伏虎山上。
十四
按照部队的惯例,每年的初春都是专业集训的季节。但坦克团每年的专业集训,只能等到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才能开始。因为只有到了这个时候,训练场上的积雪才能完全融化。每当此时,一群又一群年轻的士兵会给伏虎山带来勃勃生机,还有坦克装甲车不分昼夜的轰鸣,伏虎山顿时就沸腾起来了。只有在这时,伏虎山才是活的。
伏虎山的翻车事故是在集训队最后一天发生的。二十多天摸爬滚打的集训生活马上就要结束了,这一天原本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在这样一个节骨眼儿上,偏偏出了翻车事故,而且还伤了人。这在坦克团的训练史上又是一个少有的先例。当时是凌晨四点,坦克二连的一名新兵驾驶坦克在完成了规定的夜训科目后,在返回集结地的途中,坦克车侧翻在了山腰上的一个深沟里。不幸的是,当时坦克的炮塔上正坐着违规操作的车长石阳。三十六吨重的坦克车牢牢地压住了他的双腿。鲜血透过军裤不停地喷射出来。时间就是生命,车长石阳随时都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亡。若是白天,训练场地是配备了军医的。因为是集训的最后一天,负责现场救护的军医已经在天黑之前提前返回了团部。回团部接军医是不可能了,时间不允许。面对突如其来的事故,担任现场指挥的作训股长一时间竞不知所措。是坦克二连的连长最先想到了距训练场最近的哨所警卫连。他立即命令通信员以最快的速度去哨所,请警卫连的卫生员火速救援。同时,二连的兵们也在连长的指挥下,用铁锹飞快地挖着石阳身下的泥土。当二连的通信员跑上哨所的时候,天还不亮。哨兵大声询问口令的声音,惊动了已经睡醒的指导员李东。在听完二连通信员简短的汇报后,李东命令龙宝立即下山,尽最大的可能挽救车长石阳。龙宝急匆匆地穿上衣服,连帽子都没顾得上带,就背着急救箱向山下跑去。长跑是龙宝的强项,一眨眼的功夫,二连的通信员就被龙宝远远地甩在身后,不见了踪影。当龙宝赶到事故现场时,挖土的工作仍在进行。龙宝抢在石阳跟前,跪在地上,迅速地从急救箱内拿出止血带,熟练地绷在了石阳一条大腿的根部。然后,龙宝又用双手死死地掐住了石阳的另一条大腿。地上的鲜血很快就浸透了龙宝的军裤。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太多了,强烈的使命感让他把浑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手上。石阳很快就被救了出来,并抬上了在一旁待命的军用吉普车上。此时的石阳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了。吉普车载着石阳、龙宝和坦克二连的连长,向团部的方向飞快地驶去。
车到团部卫生院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经过一路颠簸,石阳被抬进急救室的时侯,龙宝浑身上下的军装已经被染成了血色。经过卫生院半天紧张的抢救,石阳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年轻的石阳却永远地失去了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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