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倾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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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凰阳山里弥漫起了绸缎般的浓雾,笼罩了这里与外界的视野,勾勒出一副飘渺仙境。通往山顶的碎石小路上,身着缕金百蝶裙的春含弄缓缓走向云层更深处,此时寒风微作,舞弄起她宛如流泉的乌发,似梦似幻的眸子扫过周身的朦胧醉景,流光之底多了一分疑惑。她幽幽轻叹,自语着心中的不安“这雾起的真怪。。。。。。”
自知解不开这重重谜团,她继续朝顶峰而行。当遥遥相望到岩顶露出的亭檐一角时,一声如夜莺凄啼般的箫声泠泠荡开,曲调连绵似潺溪,婉转如燕语,声声慢慢,意意迟迟,挑逗着人心中的敏感。她听得出吹奏之人的无奈与惆怅,不由揉出一团诧异而怜惜的情愫来,想看看是何人在独鸣。
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随风而展,牵动着被缎带绑起的长发,滑过湿润的气流。修冉深邃的眸子低垂着,看不到掩盖的情绪,唯有唇间吐出的气息与指腹下的白玉长萧,隐晦的透出淡薄的感伤。
到了顶峰的古亭前,春含弄望着那孑然一人的男子,眼中的惊异转而变为忧然的复杂。第一次听他吹箫,第一次见他愁绪不解的身影,也是第一次发现这个总是漫不经心的人,默默积压了太多负担。她暗喟,踩着细碎的步子上了台阶“《诉衷情》,这曲子不适合你啊。”
听到轻语的修冉吐气一顿,停下了吹奏,愕然回头“你。。。。。。怎么来了?”
“到凰阳山有几天了,可一直没机会好好欣赏这里的风景所以趁着闲来无事四处逛逛。”扶着木栏杆,春含弄眺望山下,起起伏伏的白雾却挡住了视线“你呢,为什么在这里?”
他收敛眼底最后一丝寂寞,挑唇道“和你一样,来一睹奇峰丽景,不过天不作美,这浓雾扫了兴致啊。”
“是啊,眼前的一切让我想起了在雾林的种种经历。”女子眸微垂,浓密的羽睫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两道阴影“有些东西,我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你害怕么?”修冉问。
摇摇头,花钿上的珠钗叮当作响,她莞尔“我只是在担心,担心你们再出什么意外,可是。。。。。。”语一缓,又道“我仍是改变不了自己的选择,明知此行危机重重,明知我们力单势薄,但还是要一意孤行去阻止鬼王觉醒。”
他侧目看她,无言相劝。
“这很任性吧?”见他不说话,女子一叹“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也要谢谢你昨晚的告诫,虽然无法接受你的善意,可至少你提醒了大家如何认清现实。”
原来,昨夜的话只让他们看清了漫漫前途,却并没有猜出自己一直无法开口说出的真相。他不觉暗暗苦笑,才明白那些都是惘然。
“但是修冉,有些事情即使是看清了现实的本质,也必须要去做,因为不经历其中的过程,不拼尽全力去付出,又如何知道后果呢?”风涌音沉,云集起散不开的晦涩,春含弄不希望这一行给他留下解不开的心结,缓缓道出自己掩埋在深处的想法“多年前,为了当官我不惜离家出走,到处寻找可以打破女人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的方法,只为一个从小埋在心底的困惑。
那时的我不懂,同样是人,同样拥有不分高低贵贱的肉躯与思想,为何面对性别的差异时,就有了逾越不过的墙呢?难道加诸在人们意识里的常规就是所谓的命运?若真是这样的话,我不能认同九国定下的条例,更不能接受这种现象继续下去,所以毅然决然地走上这条路。
其实我也层迷惘过,这样一走了之为追寻一个幻影般的愿望,是不是像飞蛾扑火一样毫无希望可言呢?结果,就在我陷入困境时,遇到了道子游先生,他告诉我‘万物之玄机在于未然,耳听不为真,眼见不为实,心之所愿即为归终’。我那时才明白,世事本无可与不可,在没有真正跨出每一步前,一切都是未知,又何必顾虑将来呢?
正因如此,我女扮男装进京赶考,正因如此,我意外得到了皇帝陛下的赏识,免了我的死罪,甚至拥有了官位。一晃四年过去了,自己虽无大成,但至少确保了一方的太平,然我心里还是有小小的遗憾。
自己能做的实在是太少了,能改变的东西实在是太微渺了,玄天国各处,九国各方,仍是有太多太多的灾祸在不断上演,人生尽管有着轮回,尽管又来世可以依托,可是扭转不了天下的局势,奢留那么多的希望又有何用?来世的一辈子不依旧是一场悲剧么?
我不愿静候等待,把生命的价值全然托付给命运,那些所谓的束缚与牵连都只是消沉人意志的借口,没有什么扯不断,没有什么挣不开,人定胜天,神的裁决不过就是为了迷惑世人的眼睛,让我们看不清真相。”
修冉静静倾听,感受着她的坚韧,也感受着她难以磨灭的信念。虽然面前的人不过是区区一介弱女子,可她娇美的外表下是任何男人都及不上的沉稳深远,令每一个听她所言的人都为之深深折服。他知道现在说出相劝的话都是无用,不由一叹,反问着“你既然如此讨厌神域,为何不投靠叛神一族,那样岂不是更容易颠倒天下?”
春含弄一笑,朱唇轻启“颠覆意味着推翻现有的种种,那时最极端的做法。鬼王的出现非但解救不了九国,反而会带来更多的死亡与灾难。神域千年的禁锢的确导致了而许许多多的悲哀,可这其中也有我们自己的自哀自怨酿成的苦果。命运之线是因果所指,没有种下前因,又如何结出后果呢?但倘若没有因果的存在,没有遏制人**的警示,那么世界还有安定可言么?叛神一族的重振或许挣得开神域的桎梏,却也必然会激起九国的矛盾,存在于人心里的混沌。那时,路将在末日与重生间截断,无可避免的要面对更多的死亡,结局必定惨不忍睹。”
他默然,她的每一句话都在断送自己的挣扎,激化早已了然的苦楚。若未来真是如此,那么这罪就是他造成,他要如何来背负如此沉重的罪名呢?吐不出要说的话,捏紧的手掌流出一丝血迹,他拢拢眉头,回道“所以。。。。。。你才要想尽办法阻止吧?”
“嗯”女子颔首,收回淡淡的忧郁,试图透过这层浓雾看清一些东西。但是这朦胧太甚,迷蒙了背后的事实,于是,她问“修冉啊,你会一直陪在我们身旁的,对吧?”
修冉一怔,不知自己该不该说谎“是的。。。。。。”一直到我消失之前,我会陪在你们身旁。。。。。。
气氛安静下来,两人谁也不说话,却是各怀心思。
而一个始料未及的突然间,在他们相互放纵沉默时,脚下的凰阳山剧烈的撼动起来,发出惊天的雷响,震飞了隐匿林中的群鸟。这突如其来的异样惊愕了二人,春含弄一个不稳仰倒,幸亏后面的男子及时扶住了她。
“怎么回事?地震了吗?”看着不断有山石滚落的脚下,加剧的摇动让她感到不安。
修冉沉下目光,不觉得这是地表运动引起的晃动,然思索中恍然想起昨晚楼主说过今日要启程一事,回道“我想,这应该是凰阳山在向关云都行进吧?”
“行进?”春含弄一怔,也回忆起什么“莫非是那只驮着笑绝楼的地灵龟在移动吗?那……这些雾气想必是楼主故意放出来的,好掩人耳目。”闭眼静听,下面隐隐有水流瀑布涌动之音,滚落山底的石头也时不时发出“噗通”的落水声。
低头看看怀中满脸严肃的女子,修冉不由轻轻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在心下说出了隐瞒依旧的话。
含弄,你的眼睛看清了太多的真相,所以不曾迷惑在是非间。
可是,过于清晰的世界便会有常人觉察不到的伤害存在,你要如何保护自身呢?
太在乎身边的人,往往忽略了自己,这样的你,究竟要承受多大的痛苦?而我又该怎样守护你?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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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灵龟驮着两座山峰和笑绝楼穿越重重山峦河流,借以水的疏通与阻隔,隐蔽的向关云都进发,直至前方再无山体可以作掩护时,才停了下来。大约晌午之时,楼主鸾镜命楼内的女子召集来所有要前往西北-幽天国的人,准备前往离码头最近的城市。
乘上火麒麟拉动的四轮车子,踏过天幕堆叠的厚厚云层,这一行七人于黄昏前赶到了目的地,并且入住了一家当地有名的客栈——水云楼。
客栈的掌柜很热心的招待了这几位特殊的客人,备好了上等的酒菜与厢房,惹得其他在这里的食客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打量这群气宇不凡的外地人。酒足饭饱之后,坐车劳顿了一天的人回房休息,只有西门子楚是跟着一同前来的步青平,进入一间早已叫小二布置好的特殊房间。
这一夜,除了四更时有“哒哒”的马蹄声响过,还算是风平浪静。大家出门已有一月,这是第一次睡得无梦无魇,仿佛要放下所有的负担,好收拾心情重新上路。不过,平和只是暂时的,惹麻烦的人仍是会一如既往的闹出事端来,更何况,他昨夜刚刚“复活”呢!
早上下起了小雪,晶莹的雪花落了一地,从楼内向外看,街道平添的白色十分纯净祥和。掌柜的舍不得扰了这美景,所以敞着大门,任那几位客人尽情享受。
“真是漂亮啊,今年得雪来得比往年要早很多。”手持茶杯的鸾镜已用过早餐,望着前方莞尔。他华丽的衣着并未因出门在外而低调几分,反倒更是身着艳丽的服饰与昂贵的珠宝,引来他人的瞩目。
同坐一桌的春含弄也好心情的笑了笑“是啊,现在才刚到十一月份。”
捧着热茶,千夜心下叹了一声,眉宇轻蹙“天气今后会变的很冷啊。”
也坐在桌畔的修冉没有说话,心事重重地凝望外面的某角,然耳边的清净不到片刻,就有轻细的脚步声响起。
欣赏雪景的女子并没有注意到有一双手悄悄从后面探出,突然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嬉笑着问“你猜我是谁?”
愣一下,春含弄覆上那双顽皮的手,假意嗔怪“子楚,别闹了。”然后打开对方的手掌,回头。身后,西门子楚已经不再是那副五岁孩子的模样,而是身足七尺,体形修长的俊朗少年样,连声音也还原成最初的清澈嗓音。
“哈哈,惊喜!”两手一插腰间,咧出两颗虎牙的西门子楚炫耀着复原的身子,冲所有人笑道。
“这么快就变回来了?”扬扬眉毛,修冉问。
“那当然。”他拉一张椅子坐下,兴奋地谈着“步大神医真的好厉害,光是扎扎针,泡泡蒸桶再吃几颗药就把我变回来了,而且还帮我疏通了经脉,现在觉得浑身上下都好轻松。”
春含弄一笑,把点心盘放到他面前“你这样看着也舒服多了,至少我们今后能少为你操点心。”
抓起一块甜酥,西门子楚边吃边说“不过步大神医好像有说什么恢复是暂时的,很可能出现几次回变的情况,我也没听清楚。恩……但以现在这样的身高看你们,总觉得怪怪的。”
看他狼吞虎咽,女子莞尔,又问“南宫凌呢?他没跟你一起下来?”
“你说黑炭啊,我刚才看他还在睡觉。没办法,笨蛋往往比人懒嘛。”
“你又在那里胡说八道什么?”西门子楚的话音一落,楼上马上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复。才从床上爬起来的南宫凌缓缓下了台阶,盯着那背对自己的小子,忽然心理涌起了不爽。
闻言的几人回头,却一下子愣住了。那个往下走的南源城城主神态淡定自若,然那张古铜色的脸上,一只——一只足有巴掌大的乌龟趴在上头!那明显的墨水痕迹似是刚干了不久,乌龟的样子也是滑稽可爱,可见那位创作者当时花了不少心思挥笔泼墨。不过,他本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来到桌前坐下。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见大家盯着自己不放,南宫凌挑眉。
西门子楚照吃照喝不误,心里却忍笑忍到内出血,口齿不清地说“黑炭,你以后别早上不洗脸就跑出来吓人!”
他一个怒瞪砸去,把对方完全视为祸害“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春含弄暗地里拍了一下捣鬼的人,拧着秀眉埋怨他胡来。
看大家都不说话,浑身不舒服的南宫凌坐不住了,干脆站起身说一句“我看我先回屋一下好了。”有些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真有什么东西,他转身上楼时用手蹭蹭左颊,却因为墨汁已干,擦不出痕迹来。
对方刚一消失,西门子楚就仰头大笑,乐得不可开交,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哈哈哈哈……黑炭那个傻瓜竟然没发觉……逗死我了……”喘几口气,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搞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无奈他的捉弄,春含弄撇撇嘴,猜得出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哈,此地不宜久留,我先闪啦。”站起身,他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踮着脚尖往外走。
“西门——子楚!!!”
叮铃桄榔一阵摔砸声,终于看清脸上被人画了东西的南宫凌咆哮,下一刻便甩着一头水珠,拖着千斩刀冲出屋子,陷入了发狂状态。
听到雄浑的吼叫,西门子楚立刻脚底抹油,足下生风,如老鼠般窜出了门。
“你这混蛋!我今天不宰了你就不姓南宫!!!”抓狂的人跃下楼阶,带着一阵风尘杀了出去,惊人的咆哮在百米外还听得清清楚楚。“我——要活拆了你,西门子楚!!!”
留在水云楼的众人怔了半晌,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只有鸾镜的情绪似乎好的不得了,平静的说了一句无关风雨的话“还真是热闹的一个早晨啊,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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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你给我站住!”以极快的轻功追逐前方跳上屋檐的人,南宫凌挥动长刀,大片瓦块惨死锋芒下,噼里啪啦砸向四面八方,引得驻足观望的人不得不退开一丈远。他现在理智尽失,什么扰民误伤统统被弃置一旁,眼里仅能容下的就是怎么将对方干掉,以解心头之恨。
此时已是**身的西门子楚才不怕他,几个灵活的闪躲,跳跃上那些耸立的墙壁屋顶,继续挑战他的忍耐限度“有种你来啊,哈,抓不着吧?笨蛋,光会吼有什么用,就你嗓门大啊!”掏出怀里的弹弓,他回头朝南宫凌射出颗石子。
石头正中眉心,受到一连串挑衅的人吼一声,手上的千斩刀气势大涨,层层锋芒荡开,却只能加重周围建筑物的摧毁。“你这个混蛋!去死——!!!”

无视威胁,他笑得更加猖狂,跃上一座屋檐,那片未被沾染的雪地很快留下了一串脚印。“白痴,连抓都抓不住,少在那里臭屁啦!”两手扯扯双颊,他扭头做了一个鬼脸,脚下却因为打滑而一个不稳栽了下去。
西门子楚心下一惊,贼笑的嘴脸变为了愕然,急忙在空中翻转一圈,却不想落地的一刻,下方竟有一个穿着黑衣,带着斗笠的娇小人影出现,不禁大叫一声“小心——!”然后同他栽倒在地。
天底下就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当两人双双倒地时,那个不幸被人推到的路人因撞击而弄掉了斗笠,与对方的嘴巴亲了个正着。
气氛安静一瞬,站在屋顶的南宫凌因骇然而忘记了直窜的怒火,张大了嘴巴,不知该作何反应。
感到嘴上贴着个很柔软的东西,不觉疼痛的西门子楚睁开眼,顿时呼吸一紧。面前,一双漂亮如泉溪的晶莹眸子圆圆地张着,浓密如羽翼的睫毛拍动,闪烁出无数的小星星。他实在是憋不住了,才猛地坐起,大口呼出来。
意识到自己竟然和一个柳眉星目,唇红齿白的女孩子亲到了一块,他忍不住鼻血直下,感叹着。是谁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这话真是金典啊!瞧瞧着桃花面,凝雪肤,连受惊的表情都楚楚可怜的让人心碎,简直是……双唇张了又张,他应该说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只得艰难咽下一口唾沫,以免口水掉下来。
然那少女回过神来,惊慌的眸子涌上愤怒,见对方仍旧厚颜无耻的坐在自己身上,两眼淫光大放,于是抬起手一巴掌扇上去。“下流!”
耳光清脆,被扇飞到一旁的西门子楚捂着脸站起来,急急忙忙辩解“不、不是的,我——”
少女拾起斗笠起身,哪里肯听他废话,咬着樱唇眼睛里泛上了泪水,却又不甘心被人如此戏弄,冲上前大腿一抬,磕到了他腰部以下的男性要害“变态!!!”
眼前这一幕场景,南宫凌只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她那任何男人见了都会恐惧的一招,竟然成功的运用在嚣张了二十五年的混蛋身上,这、这真是……为民除害啊!他跳下屋顶,杵在一旁不知要不要帮他。
捂着要害蹲下身,他疼得满头大汗,一个字也挤不出。而一旁的少女趁此时转身逃走了,全然不顾这跟本就是场误会。
路边已经有人围上来观望,不解刚才发生了什么,让那个秀气的少女做出这种举动,不禁议论纷纷。
南宫凌了不想陪他丢人现眼,本想一走了之,可又一想,万一西门家从此绝后了怎么办?无奈暗叹,他穿过人群,抖抖眉尖看地上的人“喂,你没事吧?”
双肩颤了又颤,那个被踢到不该踢的地方的人唇间倏然挤出“扑哧”一声,尔后霍地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脸上哪有半分痛色。他这一笑吓坏了围观的人,大家不由退了半步,面面相觑。
“真是太可爱了,够味!我就喜欢这种呛辣的女孩子!”兴奋地瞪大眼睛,西门子楚激动的站起,摩拳擦掌着“我追定她了!西门家的媳妇非她莫属!”
啥?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的南宫凌上下打量他,确定他没有撞坏脑子。但那人却伸手整了整发型,竟撒腿朝少女离开的方向追去。
“小仙女,等着我——!”
“小仙女?”对这个称呼感到恶寒的南宫凌抖落一地鸡皮疙瘩,见他如一缕尘烟般消失,这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不由吃了一惊,尔后马上跟着跑出人群,大喊道“西门子楚,你小子是不是贱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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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冉幽香从金鼎里腾起,荡漾在这间普通的厢房里,旋旎出一片醉人的清甜。木窗大敞着,有冷风夹着几片薄雪溜了进来,勾弄着鸾镜的发丝与衣带。他轻笑,手指磨蹭着茶杯的边缘,说道“让一个混世小魔王复活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站在一边的步青平抬动不泛情绪的眸子,淡声问“大人也有能力破除水魂的药性,这一趟有为何要带上我呢?”
眉眼跳动,一分暧昧模糊了他的神色,流转出潭水般的清冷“呵,我若是出手定会引起不必要的追问,他们可都是些好奇心很强的人呐。而且,我不打算要你比同去西北-幽天国。”
“那大人是另有安排吗?”
他点头“如今音流的人都已经聚集起来,想必其他四流流主也会有所觉察,你先带大家去钧天国的京都一趟,分散一下他们的注意力,给我留下不超过二十个骨干成员暗中同行就可以了。”
步青平心下暗思,很快便猜测出他这么做的原因“大人的意思是……其他几流的人已经被叛神一族雇佣了吗?”
“没错,叛神一族下手的速度很快,半月前就已收买了四流的人为他们卖命,而唯一孤立的我们无疑就成为他们关注的焦点。你也知道荒流流主苏余和日流流主天一色都是十分敏感的人,音流处于乱局之外,他们岂会甘心放我们做旁观者?更何况,做杀手的一贯原则,就是破出所有隐藏的威胁,我们这样大张旗鼓的进入幽天,你觉得他们会置之不理么?”
他皱一下眉,说道“那为何音流没有被叛神一族重金聘请?”
鸾镜莞尔“因为现在的叛神一族还无法雇用音流,他们也不敢来擅自来见我,那些使徒在等他们的鬼王觉醒后,再来请我出马。不过……我不会那么轻易就给他们援助的。”语调一顿,又道“其实叫你们先去京都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这次的祭神大典,神宗氏的人恐怕是去不成了,因为流觞剑的主人很快就要回来了,他会放出那四只被封印的妖兽,那时,重获自由的妖兽必定会从钧天国那条通道进入神域……”
“大人是要我们阻止那四只妖兽么?”
摇摇头,他挑唇“我要你们跟在它们后面,趁机也进到神域里来。”
步青平一愣“为何要去哪里?”
抚弄杯边的手指点了一下碧绿的茶水,鸾镜低头冷笑“去看一场人神共愤的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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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鸾镜花重金包下了水云楼,悠哉地坐在铺着浅黄色天鹅绒的台阶上,喝着暖暖的香茶,静赏雪景。可他知道,这份恬逸持续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被那个很会折腾的人扰乱。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门外就传来某人的嚎啕大哭。
西门子楚拖着长长的外衣,抹着眼泪走进水云楼,上午还是成年人的身体,此时却又变回了五岁的孩童模样。他伤心地哽咽着,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跟着进来的南宫凌黑着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刻还很正常的西门子楚,下一刻又变回为那个烦人的小鬼样。实在受不了那杀猪般的哭声,他不耐地低头怒斥道“闭嘴,不要哭了!”
他这么一说,西门子楚的声音反而更响亮了,泪眼朦胧地看向鸾镜,抽抽泣泣地问“为、为什么我变回来了?步、步大神医呢?”
丹凤眸子挑一下,他笑着摇头“青平刚刚回去了。”
闻言,他嘴巴抖了抖,又开始哭号。
“不过,青平跟我说,因为水魂的药效在你体内还有残留,所以你在半年内会时常发生这种变大变小的情况。”
西门子楚红肿着眼睛望着他,啜泣地问“真的?”
鸾镜颔首。
但他的平静只持续了片刻,随后又闹起来“可、可是我把小仙女给跟丢了……呜呜呜……我找不到小仙女了,啊啊啊啊……”
“闭嘴!你连认都不认识人家,丢什么丢?!你是疯子吗?还叫小仙女呢,你想让我活活被你的话冻死么?!”南宫凌才不管他哪根弦搭得不对,转身朝他脑袋上拍去一掌。
西门子楚的伤心里多了愤恨,立刻以五岁的身子对他拳打脚踢“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一直跟在我后面,我才不会这么倒霉!你这个坏家伙!”
“少给我拉不出屎来怨茅坑!是你自己找麻烦的……”
……
楼下的哭闹惊动了上面的人,呆在屋内的春含弄坐不住了,叹着气走了下来,当看到满脸泪痕,哭的稀里哗啦的人时,不由一怔“子楚?你怎么?”
西门子楚见到她,不再跟南宫凌斗嘴,抽吸着道“含弄,我……我把小仙女弄丢了……”
“小仙女?”不解他为何又变回了矮小模样,更不解他在说什么,女子望向南宫凌“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道这小子脑袋有什么问题!随便在路上亲了个女的,就死皮赖脸的说什么要追她,结果半路上又变回来了。”翻翻白眼,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犯贱的家伙。
春含弄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亲、亲了什么?”
“是小仙女啦,我把人家的初吻抢走了,就应该负责的嘛。可、可是我找不到她了……”他两手抹泪,惨兮兮地说“怎么办,含弄……”
似乎隐隐理解一些内容,她道“你怎么……”本要问他怎么亲了人家女孩子,可又觉得这话不好出口,变换成了“你是和那个人第一次见面吧?怎么就……”
“人家一见钟情嘛!”西门子楚没听懂她的言下之意,反驳着,身体又抖了抖“我的小仙女……呜呜……南宫黑炭你这个坏蛋……”
而鸾镜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并未多言,直到门口有人走了进来,才轻笑一下。
“请问,这里还有空房吗?”
清澈甜美的嗓音荡满楼内,令闻言的小人儿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去,泪汪汪的眼睛圆睁,死死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女,半天离不开。
“小弟弟,你怎么哭了?”本在寻找店小二的少女发现了那双闪动泪光的眼睛,不由充满怜惜的低头看他,显然认不出面前模样只有五岁的人是之前那个“变态”。
回、回来了,他的小仙女回来了?!肿得有核桃大的眸子一下子闪起金光,仿佛自己的周身忽然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一般。西门子楚擦把脸,张着嘴巴舌头却又笨拙起来。
“该不会是你不听话,所以被娘亲骂了吧?”抬起水灵灵的眼睛,少女看向春含弄。
女子愣一下,才意识到她误会了自己的身份,急忙解释“不,他是我的……小表弟。”
听她这么一说,少女惊觉说错了话,尴尬地垂了垂眸子,改口“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呢,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就做娘亲的呢?”头又低下来,她问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西门——”
“小楚!”抢下他要说的后面两字,春含弄上前拍着他的脑袋笑笑。
喜欢小孩子一向是少女的天性,于是她又问“今年多大了?”
“二十——”
“五岁!”再次拦下他的话,女子道。“他今年五岁。”她不是故意要隐瞒,只不过这次出行非比寻常,没必要把太多的身份暴露出来。但她也因此猜出,这个少女就是西门子楚口中的那个“小仙女”。
西源二城主满含幽怨地回头望一眼她,心理腹诽着她的刻意谎言,然后面上一扫阴郁,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问少女“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她稍微想了一下,说了个昵称“仙儿,我叫仙儿。”打量楼内四周,除了看到两个衣着和气质都非常另类的男人外,并找到店小二来,不禁狐疑的看向女子“请问,你是这里的掌柜吗?”
春含弄摇头“不是,我们只是暂时包下这里。”
“包下了?这样啊……怪不得见不到其他客人”意识到自己不能入住这里,仙儿遗憾地抿了抿嘴,整一下肩上的行李,一笑“那我就不麻烦你们了。”
眼见刚找到的小仙女就要扬长而去,并且很可能这一走从此就再无相见之日,西门子楚扭头拉住女子的衣袖,使用眼神攻势,乞求着“含弄……”
实在受不了他楚楚可怜的模样,败给他的春含弄叹一声,只得对那个转身跨门的人说道“姑娘……空房还有,你若愿意,就住在这里好了。”
仙儿惊讶地转过脸,随之绽开笑颜,冲她鞠了一躬“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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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我出去打听了一下,听说昨晚有江头霸的船停在了码头。”一行几人坐在桌边享受晚饭,春含弄谈起了自己听到的传闻“关云都的都主为了抓这些强盗,将整个都城的人马都派去了,可还是让他们逃了。”
“江头霸?那是什么人?”千夜不清楚她口中所指的人物是何身份,问道。
放下汤碗,南宫凌告诉他“是泪江上游一代的江洋大盗,九国朝廷通缉的要犯。”视线一移,他看向女子“那些人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不清楚,不过他们好像绑架了钧天坛的正副两位坛主。”
闻言,修冉不解“怎么好端端的,要绑架圣贤门的人呢?”
她一叹“我也很困惑,而且……据说江头霸的船上,除了那些强盗外,还有一个带着斗篷的人在,是他把两位坛主引到船上的。”
夹起一块翡翠鸡肉,修冉拢了拢眉宇“披斗篷的人?那……会不会是兮风?”
春含弄垂下眸子,看不大清面色“不知道。”
而一旁的鸾镜喝着美酒,丹凤眸扬一下,明显了然这其中的答案。
桌子上的气氛回归最初的安静,胃口不是很好的南宫凌放下筷子,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偏偏少了一个不该少的家伙。正琢磨着那个一向贪吃如命的小子,为何这次不见人影时,猛地抬头就见到了某人鬼鬼祟祟地试图从大家眼皮子底下溜走。“你干什么?”他脱口厉喝,引起另外众人的注意。
西门子楚手端托盘,僵着脖子转脑袋,咧出一个心虚的表情“我、我把饭端到楼上吃。”
南宫凌哼一声,才不信他的鬼话“是要给那个丫头吧?”
被人一语戳中事实,他神色一变,红了红脸,也不敢解释,转身“腾腾腾”就跑上楼,直到背影远离了众人才冒出一句话“要你管!”
不明原因的修冉扬眉尖,问道“他怎么了?”
南宫凌嗤之以鼻,回复他“那小子春心荡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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