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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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牛——牛人就是牛人
魏齐坐得很高,不知从何时起,他大爱这种俯瞰别人的感觉。
黑色的绣锦纨袍,金银错织的腰带,镶嵌着绿松石的精美带钩——魏国公子的出身,华贵非常的服饰,亦是清清朗朗的眉目,却不知为何,总带着一股暴戾之感,市井之气。
须贾仰着头看人,不自觉便带了谄媚的神色:“相国以为如何?”
魏齐皱皱眉头:“这么多年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有这个人……如此重大的事情,你跑来保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舍人,算怎么回事?”
须贾赔笑:“相国有所不知,此人只是行事低调内敛,倒的确是有些真才实学,让他跟着下官过去,应该可以帮上些忙……”
魏齐想了想,道:“那你把他叫进来,让我看看。”
“是。”须贾大喜,连忙叫人传进等候在外的范睢。
魏齐盯着那一步步走进来的男人,感到有些失望。平凡无奇的身材,平凡无奇的面孔,一如他身上那件平凡无奇的布衣。
范睢躬身向魏齐施礼,抬起头来的时候,魏齐却不禁诧异地吸了口气。
出人意料地,这平凡无奇的男人竟有一双墨黑墨黑的眼睛,乍一看上去,散射的是玉般温润的光芒,可再仔细看来,那温润底下又似乎藏了无数的情绪,洞察诸事的明,怀才不遇的伤,超脱俗世的静,种种种种,深邃得看不大清。
因为这双眼睛,就好像不经意间在一只普普通通的蚌里瞥见了一颗珍珠,那柔和却夺目的光芒瞬间便可以吸引你的注意,掩盖了一切。
魏齐来了些兴致,看着范睢道:“你就是范睢?须大夫说你颇有些见识,那本相且听听,你对如今魏齐两国形势有何看法?”
范睢道:“如今齐襄王继位,励精图治,国力日强,各国都想要与之通好,就此形势看,我国能够和齐国修盟缔约,无论从安定局势,还是从增强我国威慑力来说,都是大有益处的。然而我们过去既与齐国结盟,却又帮助燕国攻打齐国,致使齐国70多个城池被燕国占领,从道义上讲是有些说不过去,齐襄王耿耿于怀也不稀奇。不过,齐国表面看来虽然强势,也大有软肋可抓。齐襄王初收复失地,新政未稳,国内也是忧患重重,有色厉内荏之嫌,大兴兵事恐怕也非其所愿。只要抓住这点,审时度势,软硬兼施,我想一定可以说服襄王,与我国重修旧好。”
范睢侃侃而谈,语气从容,魏齐忍不住频频点头,道:“照你这么说,你是有把握出使齐国,跟他们结下盟约了?”
范睢回答道:“回禀相国,范睢并不敢绝对应承什么,只不过凭着对齐国历史和国情的了解,凭着对齐襄王及其臣子的了解,认为此事大有可为而已。范睢幼读诗书,明白国家兴亡,庶民有责的道理,是以愿意为国出力,前往齐国。”
魏齐看了他半晌,道:“好,那你先下去吧。”
须贾知道此事有戏,见范睢下去忙上前笑道:“魏相,您看下官这个门人还成吧?”
魏齐摸了下巴:“确实有些见地,口才也不错,须大夫,你说此人在你舍下呆了数年,却为何不显山不露水,也没有听你提起过?”
须贾转转眼珠:“前些年他刚投入我门下时,的确是不显山不露水,只这两年,我才慢慢发现他的才干。不瞒相国,最近有些主意我还经常靠他来拿呢。这不,遇上此事,他又极力自荐为国出力,我看相国就成全了他吧。”
魏齐点点头:“那好,我看此人是个可用之才,那就让他做个副使,和你一起去齐国吧。”

“副使?”须贾吃了一惊。他只不过怵于去齐国,指望范睢替自己出把力办点事而已,可从没想过让他受那么大重用,更别说几乎达到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境地了。
除了有事问询范睢之外,其他时间须贾对这个男人只有厌恶和鄙夷。须贾并不怎么喜欢男的,对于他那种面貌平平的人更没有兴趣。但是面对送上门来的货色,须贾也不介意要尝一尝。他知道范睢喜欢自己,这很正常,在自己门下呆着,怎能不被我须贾的风姿折服。不过,低三下四,巴结迎逢,做人做到范睢那个份上,也真的是教人讨厌了。须贾始终认为,是范睢引诱了自己,纠缠着自己,才让自己和这么个垃圾般的人物混在一起,时不时做出那种让他这个中大夫感到掉价的事情来。
的确是很掉价,须贾觉得自己委屈,回应到范睢身上,就是暴虐地性行为——反正是他自己愿意的——我才是吃亏的。范睢时常被他弄得出血,有时连身上也带了伤,走路都困难,但却从来不说什么,甚至没叫过一声疼。于是须贾愈加认为他卑贱,便在床上肆无忌惮地折腾他,看他露出隐忍和讨好的神情,在践踏他的情感与身体中获得报复的快感。
因此,他不希望范睢翻身。尽管有时看到那已不年轻了的男人朝自己投来爱慕与期盼的目光便觉得厌倦恶心,恨不能一脚把他踢得远远的,可一些时候,他还是想叫过他来,感受一下欺凌别人和为自己骄傲的滋味。偶尔,他甚至还会渴望体验那具身体带来的特殊感觉,瘦削、平板,紧窒、激烈,与女人不同,还算是有不错的地方。不能想象,他如果不再卑贱和隐忍会是什么样子,不过,须贾觉得,那一定很没意思,而且存在危险。
想到这里,他对魏齐说:“……副使的话,是不是有些……”
魏齐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这只是个临时的虚名,你留意观察,如果这次出使齐国,事情办得漂亮,回来后本相会好好给他安排职位的。”
一股酸意从须贾心里泛起。范睢唯一有的,也就是那么点才智,这也算是自己把他留着的原因之一吧。可是,对于一个像女人一样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有再多的才华也不该被看得起!他只配蜗居在自己门下,过属于他困窘龌龊的生活,魏相凭什么这么看重他!
当然,这话可不能明着说出来。须贾是世家子弟,在官场混迹多年,能说会道的功夫也不差,当下便道:“魏相选拔人才不拘一格,真是英明!不过,……虽说范睢是我的人,可我还是觉得他升得太快了些。从一介布衣到一步登天,下官恐别人看不惯,会说闲话,倒影响了魏相的清明之誉。依我看,还是待出使归来,再一步步地来吧。”
魏齐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我管别人说甚!是你怕别人说你徇私吧?罢了,那就姑且让他跟你作个随行参赞。如能立功,再加以升赏吧。”
须贾一揖到底:“多谢相国。”
阳光穿射进来,照在须贾白皙透亮的脸上,映得他一对骨碌乱转的眼珠子愈加晶亮。魏齐喜欢姿仪优美、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认为他们才是国家的栋梁。范睢堆积在眼尾的沧桑、凝结在眉间的沉重,叫他打不起太多精神。
“相国,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魏齐挥挥手:“那么重任就交给须大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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