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水云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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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好似有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难道已经死了?这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头也动不了!
她一惊之下,终于睁开了眼睛。上面萝帐刺绣精美细致,这么实在的感官!应该是人间没错了,没有死!
艰难的挪动了一下头,原来是一间布置讲究的房间。这是哪?怎么会在这?
没死,现在必定是满身的伤痕了!左肩一定有个大窟窿,如果能看到的话,不知会不会把自己吓死。从没有这么惨的!日后她一定要报仇!……先不想这些,好像有点口渴,不是一点,越来越渴了!
“有人吗?给我点水喝!”她一喊出来,安静的房间飘荡的嘶哑声音吓了她一跳,这是自己的声音?怎么像地狱逃出的厉鬼发出的声音?估计自己与地狱也差不了多远,要是现在渴死,肯定比厉鬼更难受。
“你们救人也要救到底呀!要把我渴死吗?”她突然觉得这嘶哑的声音有点好玩,忍不住“呵呵”的笑了一声,歇了会,实在渴不过,又叫了起来:“给我水喝!”
终于外面有了些动静,奔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挺好看的机灵丫头跑进了房间,“姑娘你醒了!”
“水!水!”
“好好,姑娘别急,我这就倒水去!”小丫头估计刚才贪玩去了,有些心虚的手忙脚乱。她将水杯送到暖煦跟前,将她扶起,喂给她喝下。一杯下肚,暖煦仍不满足,“再给我一杯!”
解渴后,暖煦问小丫头:“这是哪?”
“水云别墅。”
原来是苏家的另一产业。暖煦故作不知,“名字挺好听的!”
“姑娘没听说过?”小丫头奇怪的看着暖煦,不过她有了些心安。
“……好像在哪听人提起过。”
“姑娘肯定听说过,大概没在意吧!”因为水云别墅经常与东剑阁并提,同属苏家产业,人人提起都会羡慕不已的,小姑娘有些骄傲的想。
“为什么你那么肯定我就听说过这个水什么别墅?”
“水云别墅!因为它是江南苏家的!”
“哦,苏家的啊!难怪!”暖煦笑着说:“我从外地来,虽不太清楚水云别墅,但还是听说过苏家的。”
“我听姑娘口音听出来了。”小丫头还欲问她从哪来,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但突然想到作为下人不该问太多话,就把到嘴边的话给咽回去了。她扶暖煦躺下,“姑娘好好休息,待会有别的丫头给姑娘送药,我先退下了!”
暖煦在床上躺了几天,在几个细心丫头的照料下,总算可以运功调息了。于她而言,意味着又能如以前般生龙活虎了。
这几天她一直奇怪救她的人怎么一直不出现。
夜晚,月辉云影交替,窗外树叶簌簌。她推开房门,换了一换肺腑之气。四周的树木花草葱茏欲翠,春虫低鸣。她沿着小径走去,一路花香不绝。过石桥,顿时一片湖水平地展开,泛着清辉。她看得有些发呆,这么美的夜景。清风阵阵,仙乐飘飘……
仙乐?
仔细一听,还真的是乐声。美景配仙乐,真是人间享受。她不自觉的循着乐声而去,渐渐听得清楚了,是琴音,应是五弦古琴。前方浓荫匝地,她就着一块大石坐下,想安静的听会儿。
悠扬的古调,虽婉转不如今乐,却旷达中难掩哀戚,直捣人愁肠。春花烂漫,正凋零眼前。红颜韶华,怜君不顾。壮士雄心,枉化碧涛。繁华演尽,难逃一灭。
暖煦觉得脸上凉凉的,用手一试,清泪浥指。闻听悲乐,感怀心事,竟觉胸中悲意绵绵,缠绕肺腑,难自抑。她冲出浓荫,急切想见到抚琴之人。枝叶退尽,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在湖边坐着。暖煦只觉心口一紧,奔了过去,正要开口,琴声突然断了。抚琴人被打搅,扫了琴兴,甚是不悦。琴音中断,暖煦一愣,惊醒过来,知道自己认错人了。
“对不起,打扰你了!”暖煦知道那人可能在生气,深感歉意。但她心中更多的应是失望,失望刚才的错觉,不是真实的。
“……”
“唔……是你救了我?”
那人长叹了口气,琴兴被扰,只能认了。“是大夫救了你。”
他总算说话了,暖煦心里的不安少了些。“是你和大夫救了我!”
他转过身来,在月光的映照下,暖煦总算看到了他的面容,这应是她第一次清楚的看到他吧!她心里想着,真不负了这个名字啊!润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真是一块美玉!让人越看越想看,看了还想看。
“追杀你的人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他不紧不慢的说着,暖煦突然回过神来,“我也不知道。”
对于她的回答,他明显不信,她从他的目光中可以看出来。但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换了个话题,“姑娘怎么称呼?”
“傅暖煦。”
真是属于这个季节,他心想。
“公子你呢?”
“苏润玉。”
“名字很美,人也……”暖煦强吞下了下半句,赶紧换了句,“公子的背影很像我一个熟识的人,刚才我一时糊涂,认错了,扰了公子的雅兴。”
苏润玉“哦”了一声,然后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着,问道:“穿着也像吗?”
暖煦这才想起打量他,一身青布长衫,袍袖掩案,衣着随意,不似大家公子,倒确实有他的风骨。她渐觉恍惚,这月色太朦胧,“……也像!……很像!”
几个清越的音符响起,仿佛穿越湖水破迷雾而来。暖煦精神一聚,见他随意在弦上一拨弄,“公子的琴艺很好!”“何以见得?”
一滴露水滴下,落在弦上。“你看,树都落泪了呢!”
苏润玉长指一拨,凝在弦上的露珠顺势弹出,飞入湖中。“你的琴声为什么这么的伤感呢?你有什么烦心事么?”
苏润玉道:“姑娘又是为何而来呢?”
暖煦一激灵,右手悄无声息的按上腰间。
苏润玉无声叹道:“祖上百年基业,传至我一辈,竟要变卖以苟活!”他并没看暖煦,只将目光投向深不见底的湖水。他应没有察觉暖煦此刻正紧绷着神经,并在感受四周是否有暗伏。
她僵硬的笑了笑,“百年基业?”
苏润玉淡淡道:“东剑阁。”他的目光停在她脸上。他本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此刻却泰然的面对着暖煦。
她没必要这么紧张。周围没有其他人,她放松下来,不知怎么起了安慰他的心思,她凑了过去,“世间本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他目光如湖水清澹,然而此刻她宁愿对着湖水。苏润玉离琴起身,再次抛给她一个背影,“天不早了,姑娘回去休息吧。”接着就没入浓荫深处,留下暖煦独对着无边湖水。
回去休息?她来此可不是为了休养!
这湖水不知道延伸到哪,现在应该是位于水云别墅的西边。这湖水叫水云湖,占地颇大,是整个别墅的一半。她住的房间在北边,越石桥往西南便是这湖。她刚才沿湖而走,到苏润玉抚琴之地。她粗略的暗记了一下,然后轻步往东,不出几步,月下可见一片高台。那高台本是很显眼的,她现在才注意到,夜晚树影疏离不易见到的缘故吧!并且刚才注意力只在苏润玉身上。掠了上去,借着月光,发现上面石桌石椅的摆设很是奇怪。在高台上面东而立,可见黑压压的花园,视线再穿不过去。南边更是高可遮目的古树。她从台上跳下,胡乱转去。

水云别墅的早晨,到处充斥着清新的气息。春日的阳光明媚温暖,长空万里无云,风也是静悄悄的。苏润玉领着五个丫鬟正晒书,忙进忙出,将书从屋内搬出,晒在屋前大块石地上。虽说是一大早,六个人头上都已冒汗。没有谁停下来休息,因为屋内有太多的书要晒。
一个丫鬟把抱出的一怀书分放在地上摊开,用袖子试了试额头,正巧看见隔亭走过的绿衣女子,“傅姑娘,快过来帮忙啊!”
暖煦见有人叫,扭头一看,明白了怎么回事。她绕过亭子,赶到晒书场,“大家晒书呢?”
苏润玉正从屋中出来,见状对丫鬟道:“傅姑娘是客人,怎么好劳动客人帮忙?”见公子训斥,那丫鬟一副知错的样子。暖煦忙道:“什么客人,这点小事,举手之劳嘛!”她直接奔进屋内,不一会儿抱了一大摞书出来。苏润玉也不再说什么。
暖煦一次抱出的书比五个丫头的都多,每次出来,大家都看不到她的脸,都担心高出她好几个头的书堆会突然垮掉。
丫鬟牧儿道:“姑娘,不用急,我们家的书一时半会是晒不完的。”
暖煦把书都摊开,舒了口气,“是……挺多的。”
牧儿递上一条丝绢,暖煦接过,擦了擦冒汗的鼻尖。
“我们家的书多吧,这些书是苏家世代搜集的!”牧儿骄傲的扬了扬头。
另一个丫头松儿立即接口:“晒一次书就得三个月呢!”
柳儿道:“今天是晒书的第一天,姑娘正巧赶上!”
她们一唱一和的,好似晒书是个大不了的事,好似她暖煦从未见过大场面。
“你们的书虽多,却不是我见过的最多的!”暖煦挑衅的看着她们。
“胡说!”五个丫鬟同时喝出,“我们家的藏书比皇家的都多!”
暖煦见激怒了她们,有些得意,得好好教育教育这些没见识的人们,“沉香阁的藏书远远超过你们的,我们阁里的藏书无所不包,好些书都是世人未见过的,怕是连名儿你们都没听说过。并且晒一次书得六个月,晒书的场面比你们的大得多!”
众丫头见她说的声情并茂的,一时间难辨真假,都将询问的眼神投向一旁默默晒书的公子。苏润玉却道:“别逞口舌之争。”丫头们虽不服,也不得不作罢,往书房搬书去了。
暖煦可不罢休,盯着他问:“你不相信?”苏润玉不答。
“我不骗你!”她很是执著。
他依然不答。
她开始急了,“我真的不骗你!”
他看她着急的样子,道:“我相信。”
她反倒愣了,“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要我相信?”
“……”暖煦只得不作声,继续晒书。
苏润玉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沉香阁在哪?”
“在……”她蓦地一惊,忽又冷静下来,“说了你也不知道!”
“你还没说呢,怎么就知道我不知道?”
“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他回屋搬书,暖煦发觉自己搬出的一堆都已摊开了,也随他进去了。二人搬出来后,一边晒书一边又聊开了。苏润玉问:“你一定读过不少书吧?既然你见过那么多书。”
暖煦摇了摇头,“我一般只看剑谱、武功心法之类的书,所以不算读过很多书。你应该读过不少书吧?”
“祖上传下这么多书,儿孙怎能不读呢!”
暖煦奇怪的看着他,“祖上传下的就一定要读?这么多,恐怕你读到死都读不完。”
“那就尽我一生来读,能读多少是多少。”
真是个书呆子,她心想。“你从几岁开始识字读书的?”
“两岁。”
“真可怕,你愿意?”
“两岁的孩子知道什么愿不愿意。”
“不过你小时候也比我幸福,我六岁还吃不饱饭。”
他一愣,试探地问她:“你小时候家境不好?”她重重的点头。
默然一阵后,还是暖煦先开口,“小时候少有吃饱饭的时候,我还要替别人干好多的活,爹娘不疼我,在我八岁时把我卖到像你们这样的大户人家作丫头,主人家经常打骂我,后来我逃了出来。他们来捉我回去,我在他们手里大哭大叫不要回去,他们充耳不闻,将我的手脚捆绑了起来。”
她平淡的叙述,如同在说别人的故事,他却好像从她眼中读到了一闪而过的某种东西。他问:“后来呢?”
“后来我被人救了,我的恩人从他们手里夺过了我,他们被吓跑了。我被松绑后,救我的人带我到一处,让我和许多人一起学武。”
“你总算自由了!”他竟有些替她高兴。
她嘴角挂着一丝苦笑,“你不懂,你是不会懂得我自八岁以来习武所受的苦,我所受的训练你是想象不到的。”见他眼中出现的蓝色,她豁然一笑,转向轻松的话题,“但是你知道吗,我十四岁时,和我一起习武的孩子们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苏润玉随她一笑,“恭喜你!”
“然后我见到了一个身份很崇高的人,那天我激动得要死。他冲我点头,赐给我这把名剑!”她到现在仍是激动的,他见她笑容如红莲绽放。她轻拂腰间软剑,“我能得到他的认可!以前受的那些苦也是值得的!”霍然抬头看他,话到嘴边忽又咽下。他见她神色,便明白一二。
这些话本是她女儿家的心事,若是一般的女子,是不会把这些话同一个外人说的。暖煦对苏润玉一股脑儿说完,既是没防他什么,也是只把他当个倾诉对象。她倒没觉得对一个不算很熟的人说心事有什么不妥,她高兴就说,不高兴就不说,此时虽是不明白由于什么触动了她的倾诉欲,反正她乐意跟他说。此刻她也不认为与他有什么对立,只是如朋友般说说心里话,能找到个倾诉对象一直听自己叨唠个不停也是件不错的事。
回头见那几个丫头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难道今天就晒这些?她这才发现,她和苏润玉坐在石地上聊了许久,书也没晒了,所以她们也不晒了?反正太阳不错,干脆人和书一起晒吧。
之后,暖煦在他的书房和附近四处溜达。在夕阳西沉时,又帮着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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