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吊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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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六年九月,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
收到沈阳“悦来酒楼”送来关于“沈阳城中盛传奴酋已死、四子与诸子争继未定”的消息已经好几天了,升任辽东巡抚的袁崇焕也已将此消息上报朝廷,可他心里却一直不踏实——登上宁远东门城楼,袁崇焕凭高远眺,远山、近水、村落、行人俱已尽收眼底,可是远在五六百里之外的沈阳城,却不是目力所能及,而其中的情势,更是难得弄清楚。
“悦来酒楼能够接触到的只是一些小人物,要想打听得一清二楚,也实在是太难了!指望那个神秘的‘送信人’吧——可他这几个月却一直没有再露面——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送出信来……”袁崇焕心里这样想着,不由紧皱了眉头,轻轻一跺脚,又长叹一口气,对身边的中军何可纲道:“那一炮到底还是打伤了他——可已经过了这几个月,听说伤早治好了,这可信;后来说积郁成疾,长了痈疽,这也可信;可这突然又说死掉了?这怕倒未必可信了:一个曾经身经百战的人,何至于此?也许这老儿败得不甘心,才使出的诈死之计?赚我防备松懈,再突然杀一回马枪,好报他那一败之仇。”
“是真是假一时还说不大准,不过——”何可纲略一思索,回答道,“抚台大人,卑职想:上次给悦来酒楼送信的那个人,虽说在宁远战后至今没有再露过面,可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总该有一点消息了吧?”
“这一层我也想过,那人是该露面了。”袁崇焕道,“可既然没有消息,很可能是出了什么变故。说实在话,这些日子里我还常常为他担着心。倘若真是这样,也是我们的一大损失呢!”
“大人说的也是,卑职也很担心——”何可纲道,想了片刻又向袁崇焕提出建议:“大人,是不是派人去沈阳再行查访?”
“我也这样考虑过,但这样查访,效果未必很好——”袁崇焕摇摇头,稍停又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倒不如明暗一起来:先派人去暗里查;明里就借吊丧之名派一使团,直接去沈阳,到努酋老儿他那个老窝里去看一看。是真是假,一看便知端底。岂不更好?”
“派人去吊丧?”何可纲惊讶道。
“是啊!学一学诸葛老先生的柴桑口吊孝,有何不可?”
“这不太抬举他了?”
“抬举他?不——”袁崇焕舒展开紧皱的眉头,笑道:“至少在鞑子那边,他们不会作如此之想。我们这边呢,固然有些复杂,但也说不到抬举二字——此事,我已考虑了两天,一直没有决断。可除此之外,又别无它法,只有一试!再说这一去,一来可以探探他们的虚实:看一看努酋之死的真假;如果努酋真的死了,那么也好打听一下大汗的继任人;进一步说,如果努酋‘四子与诸子争继’真的闹起了内乱,不又是我们收复河东的好时机么!第二,借机离间努酋诸子及其上下。这第三么,且谕其毋前叛逆而束手归命,听候朝廷处分……”

“大人想法不错,可是——”何可纲却顾虑重重,“朝廷同意吗?弄不好,大人可就要背上‘通敌’黑锅的呀……”
“通敌?不至于吧!”袁崇焕却不以为然。
“不得不防啊,大人——”何可纲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又说下去:“如今,朝中已是魏忠贤和他的那些人独揽了权柄,他们什么事干不出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去年的杨涟、左光斗等六君子和今年的周顺昌、周宗建等七君子……哪一个不是死在他们的手里?那罪名又有几条不是捏造的?”
“这些我也都想过。可是——”袁崇焕静静地想一阵,这才说话,声音很是低沉:“只要我在宁远一日,就当尽一日职守——为辽东为辽民为朝廷,我只能全力以赴,责无旁贷……”
“大人心迹,卑职明白——”何可纲还坚持他的看法,“也因此而劝大人千万不要做可能授人以话柄的事情——”
何可纲的话提醒了袁崇焕:要做好这件事,一定要征得朝廷的同意;还必须谋划周详,防止授人以口实——袁崇焕反复考虑了整整一天,也终于找到了一条可行的捷径:利用监军太监!
袁崇焕满怀着自信去了监军太监刘应坤和纪用的住处,也的确没有花多少工夫就说服了这两个人。他们拍着胸脯说:“这么好的事,咋不干?请袁大人放心上报吧。我们也一定在魏爷面前竭力说项促成此事。只是……只是到了功成之日,袁大人可不要忘了我们哟!”
也就在这两个监军太监的住处,袁崇焕挥笔写就上报朝廷的奏折。朝廷的批复很快就送到了宁远,而且赋于袁崇焕“便宜行事”的权利。
就在这时,恰好有五台山一位喇嘛僧锁南木座——其汉名则为李锁南者来到了宁远。袁崇焕不禁大喜过望:他知道女真人笃信佛教、尊崇喇嘛,所以他正好请这位李喇嘛作为居间的使者前往沈阳吊丧。入冬之后的十月十七日,吊丧使团离开了宁远。
而在他们出发之前,化装成客商的宋世英已经先走了两日了——他的任务很特别:就是要在“悦来酒楼”住下来,以便暗地里查访几个月来一直未能露面的那个“送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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