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朝堂锋镝所向直指袁崇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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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崇焕还在蓟州正忙着布防的时候,朝廷上有人也在忙——他们是在偷偷地忙着张弓搭箭,而且把那锋镝正瞄准了专心致志于畿东布防的袁崇焕呐。
乾清宫里的朱由检早就没有了建虏破口时的那种惊恐与焦躁,当他把畿东防务的调度大权、勤王救驾的兵权都统统地交给了他所信任的这位督师,甚至也似乎忘记一年多来因为袁崇焕处置宁远兵变、请发内帑、高台堡市米以及斩杀毛文龙而让他大动肝火、猜疑忌恨的事了。
皇上真的忘了吗?
不!他没有忘,也不会忘,他心里非常清楚:现在还不是他忘的时候,但也不是他要算总帐的时候!
更何况朝堂上还有不少人记得清楚着呢!
他们一面在心里嘀咕着,一面又在认真仔细地观望着——不管皇上是真忘还是假忘,这些人却不会忘,而且时刻准备着提醒皇上也不能忘。
朱由检的御旨送出不久,就有御史曹永祚上疏道:“袁督师上疏请发内帑时,有识之士曾说其中必有原故,臣当时却不信其有,然则今日已不信其无。鞑虏大举进犯,令臣记起袁督师曾力主与鞑虏议和之事。想那鞑虏所居弹丸之地,不过是我大明天朝属下小小的建州卫而已,自敌酋而后,穷兵黩武,不可一世,称雄立国,野心勃勃。万历四十六年来不几年间,蚕食我辽东大片土地,此仇此恨,不共戴天。然袁督师不思战而胜之一举收复失地,反倒三番五次与之罢兵谈和,竟欲效南宋秦桧之流称臣于鞑虏耶?而今之鞑虏入犯,又岂知不是督师以议和之名暗通于敌、引鞑虏入塞劫掠乎?臣因此而斗胆请旨:逮治袁崇焕!”
袁崇焕与皇太极议和之事,朱由检也知道——如今,曹永祚重提袁崇焕议和旧事,不仅将袁崇焕与南宋秦桧作比,而且指出袁崇焕犯有“议和通敌、引鞑虏入塞”的大罪,自然勾动了他那原本就十分紧张的神经。
在乾清宫的那张龙椅上,朱由检坐不住了,他一面想着“袁崇焕未必有这样的胆量”、尚可一用,一面又想起了袁崇焕请发内帑等等的可恶来,心底深处对袁崇焕的猜疑和忌恨,就不由增加一分,脸色随之也就变了。
要不要马上逮治袁崇焕?
这可是大事,朱由检一时又拿不定主意了,左想想右想想:逮,辽东那摊子事交给谁?不成;不逮,心里头老憋着,心犹不甘。实在是没辙了,他只好单独召来周延儒问话——自从属意这个有才有貌又对自己忠心不二的礼部右侍郎之后,朱由检凡事都想征询他的意见,年轻皇帝就是这种脾气,只要他属意于谁,也便事事倚赖深信不疑,一天不见,便有如隔三秋之感。
周延儒又一次摸准了年轻皇帝的心思,对朱由检的问话,他把两面的话说完,也不再让皇上再猜测了,便不加思索地直接说出了心中早已谋划好了的主意:“皇上,袁督师议和由来已久。虽说通敌证据不足,可也事出有因,御史曹永祚为国担忧,忠心可嘉。然而大敌当前,立逮袁督师,又似有不妥。臣以为袁弘勋奏折可暂时留中不发,再派监军前往蓟州,传皇上旨意督令袁崇焕速战速决,赶走鞑虏,建功畿东,以鉴其心。如何?”
朱由检略一思忖便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依卿所奏。”遂拟旨一道:
建虏重兵入犯,畿东民心不固。卿驻师蓟州,砥柱
中流,朕甚嘉慰。卿当多方筹划,计出万全,速建奇功,
以膺懋赏。
圣旨送出去了,朱由检也安心多了。
但他还没有安静半日,朝堂上又有揪着袁崇焕不依不饶的声音传来。
次日,御史袁弘勋上疏再一次弹劾袁崇焕:“鞑虏毫无忌惮犯我天朝,臣以为与袁督师擅杀皮岛毛帅关系极大:毛文龙,一镇之帅,官左都督,挂将军印。多年来,毛帅驻守皮岛,不时借道朝鲜从后方袭击鞑虏,实为我大明在海外抵御鞑虏一支劲旅。然袁督师赴镇未满一载,不思抵御鞑虏,却设计杀了毛帅。如此为鞑虏除了后患,所以才有鞑虏今日入犯之举,袁督师擅杀毛帅之居心也不言自明。臣以为袁崇焕擅杀大将,蒙蔽皇上蒙蔽朝廷而自专自断,实属大不忠、大不敬。如此之人如此之行,又岂知其醉翁之意哉?……”
其实,朱由检早就有诛杀毛文龙的心思——崇祯元年三月,在除掉魏阉等三把火烧过之后,有朝臣弹劾毛文龙“饷不出京”交结魏阉并行贿朝中权臣吏员以及。那时,朱由检就想拿毛文龙开刀,整一整吏治。可到七月,宁远士兵因缺饷而生变乱,朱由检穷于应付,也就没有再动毛文龙。虽然如此作罢,但在朱由检的心里,总是一件未了的事。

三个月前,袁崇焕杀了毛文龙,曾在朝堂之上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朱由检闻讯也十分吃惊,非常不满,他想不到袁崇焕竟专断横蛮蔑视皇权如此!但转念一想,袁崇焕此举也算了了他的一件心事,既然毛文龙已死,而袁崇焕又是他如今所倚重之人,也就不想再追究了。更何况毛文龙久居皮岛,杀良冒功,贪婪残暴、横行不法,甚至通夷有迹,也是死有应得。于是,朱由检下旨公布了毛文龙的诸多罪状,并特别嘉奖了袁崇焕一番。
就这样,袁崇焕双岛杀毛之举,虽然有许多人想借机生事,却由于皇上的无意干预,也就暂时地平静了下来。
然而,袁弘勋的这份奏折又一次触动了年轻皇上那十分敏感的神经。
朱由检将袁崇焕杀毛和请发内帑、与鞑虏议和以及高台堡市米等事一并联系起来,越想越不舒服,越想越感到袁崇焕事事可疑,他对袁崇焕的猜疑和忌恨不由地又增了一分。
直到黄昏,朱由检还没有离开乾清宫西暖阁,袁崇焕擅杀毛文龙的事,和他请发内帑、力主议和等等搅成了一团在朱由检的脑海里不断翻腾。他阴沉着一张脸,手里还攥着袁弘勋的那份奏折,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反来复去想着心事。吓得服侍在侧的太监和宫女们傻呆呆地站在那里,连动也不敢动。
朱由检烦燥不安,难作决断,他一会儿想:袁崇焕请发内帑是威胁于朕,力主议和是蒙蔽于朕,杀毛文龙是蔑视于朕,这个袁蛮子,如此可恨,实在应当立马逮治!一会儿又想:袁蛮子拥重兵于蓟州,一旦逮他不住,反倒会促使他与皇太极真地勾连起来,威逼京师,岂不是打不着狐狸倒惹了一身臊?
华灯齐明时,周延儒来到了乾清宫——这一次他是无旨自到、专门来给皇上出主意的。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时候皇上正需要他来解难的,而主动解难必将得到皇上更多的欢心。
听了太监的禀报,朱由检那阴沉的脸色立时便和缓了许多,说话的声音柔和多了:“传旨晋见。”
“臣周延儒叩拜皇上——”周延儒匆匆走进西暖阁,伏地跪拜:“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只是晃了晃手里的奏折,道:“爱卿看此折……”
周延儒早已看过了袁弘勋的奏折,但此时却恭恭敬敬地接过那份奏折,似乎不知其事的样子认真地看了两遍,未等朱由检再问,就主动上前献计道:“皇上,臣与袁督师同朝为官,却未知督师竟欲何为,实在罪该万死。事已至此,为京师安危计,当求两全之策。臣以为袁督师对皇上未必就有异心,所以此疏依旧留中不发,而只激励袁督师奋勇杀敌。如此,既可解京师之危,也留下了一条后路,此其一;其二,即使他已生异心,也不必大事张扬,只须认真防范而已,一面稳住他其实也拖住了他,一面明令阻止他率部西进京师,如此可也——臣恭请圣裁。”
朱由检十分高兴——周延儒这一来,他的难题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他一边仔细地听着,一边频频点头。
周延儒话刚说完,朱由检便接道:“爱卿思谋周全,堪称奇才。朕以天下听爱卿,中兴有何难哉?来人!笔墨伺候——爱卿,你代朕拟旨吧。”
这是周延儒第二次拟旨了,此时此刻的他真有说不出的高兴,他暗自庆幸自己那一番巧妙的安排。听皇上那口气,他已隐约感到了大学士的桂冠就在眼前、伸伸手就可得到了,一丝不易觉察到的得意立现在他的眼角眉稍。但转瞬之间,周延儒又在心底告诫自己:在这位年轻皇帝面前,决不可喜形于色!于是,他将得意深藏起来,从从容容地坐下来,又从从容容地从太监手中取过朱笔,一挥而就:
传谕督师袁崇焕:京师安危,系卿一身,速逐建虏,
保国安邦,朕不吝封候以赏。
袁部驻蓟御敌,无旨不得越蓟州一步。
写毕,周延儒又细细地审视两遍,随即用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地呈送到朱由检的面前。
鸡鸣时分,紧闭着的城门洞开,一队锦衣卫校尉簇拥着几个颁旨太监带着年轻皇上的又一道圣旨飞马而出,向蓟州方向急驰而去。嘈杂的马蹄声,震响在黎明前的夜空;在他们的身后,扬起了漫天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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