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源之弗洁,流何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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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桢接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听文忠兄说,朝堂上风气好象有些变了,皇上登基之初的清明政治似又变得浑浊起来。别的不说,单就买官卖官而言,收敛又有多久?元素兄,你和文忠兄的同年梁廷栋不久前送银子铺路就有了结果——他已经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兵部侍郎的位置。天子脚下如此不堪,地方还有学不会的?唉,源之弗洁,流何以清?天启六年被魏忠贤迫害致死的七君子之一周顺昌曾说‘最恨当今仕途如市’,如今又格外红火起来了……”
李云龙又道:“说到皇上登基之初,我听几位朝臣说,皇上那三把火烧过后,心思似乎转到了忌恨臣下结党上。也许在惩治阉党时起用的多是东林人士,所以在局面稳定后,皇上对这些东林人士是否结党营私已心存芥蒂了。几位辅臣多次向皇上直谏‘人臣不可以党事君,人君亦不可以党疑臣。’想不到皇上为此还大发脾气。周延儒、温体仁、王永光这些阉党残余,尽管朝野鄙视,可皇上却偏偏喜欢!就因为他们揣摸到了皇上的心思、动不动就拿结党害人,也因此越来越得到皇上的宠信。
“这些日子,梁廷栋和周延儒、温体仁、王永光走得很近,也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刚听说皇上对自己亲自提拔的兵部尚书、“门神”王洽开始有了不满,他就动了心思,和周延儒、温体仁、王永光也就打得更火热了……古人云:‘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元素兄,长此以往,大明前途能不堪忧吗?”
袁崇焕深有同感,道:“二位仁兄说的极是——礼、义,乃治人之**;廉、耻,乃立人之大节。不知廉,则无所不取,不知耻,则无所不为。人而如此,则祸败乱亡,亦无所不至。况为大臣而无所不取、无所不为,则天下其有不乱,国家其有不亡者乎?近来,因为皮岛毛文龙一事,我总在想文忠兄之说:‘吏治之弊,从来莫过于怠、欺、奢、贪四字。’虽然十分精辟,但似乎又少了一个‘欲’字——人们常说,欲壑难填是祸根。这话说得对极了。
“欲,人人都有,本没有善恶之分,但由欲而行便有了善恶。欲应该有止境有节制,由没有止境没有节制的欲而生出的行一不小心便成恶。这才是一个人致贪的根本,这才是朝政**的大敌。毛文龙因为欲壑难填而生出十二大罪恶,所以才有‘生文龙,国不幸;用文龙,朝廷不幸’之说,而我大明上上下下又有多少个大大小小欲壑难填的毛文龙?在他们的头脑里,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礼、义、廉、耻?又哪里想过它们就是国之四维?至于管子所说‘一维绝则倾,二维绝则危,三维绝则覆,四维绝则灭’的大道理,在他们的头脑里更不消说早就灰飞烟灭了!每每想起,我都感到可怕至极……”

邓桢道:“文忠兄也说他感到可怕,他说,大千世界,诱惑无时不在,无处不有,人生在世无不在诱惑的包围之中:金钱、官位、声色、名利、美食、锦衣……诱惑不一而足。凡此种种,都能勾起人的诸多联想,激发人的无穷**。而随着这种联想的深入、**的膨胀,最终又可能让人心智迷乱,也因此而不顾什么礼义廉耻必欲得之而后快。于是,好人可能就变成了恶人,忠良可能就变成了奸佞。元素兄说的毛文龙是这样,朝堂上下像周延儒、温体仁、王永光以及梁廷栋那样大大小小的毛文龙们也都是这样——于是,皇上登基之初的清明政治不见了,恐怕要不了很久,代之而起的必然是一个污秽不堪的世界……”
李云龙道:“所以,文忠兄说他打算向皇上写一道抨击时弊的奏折,以期引起皇上的注意和重视。我问他会不会适得其反?他道已经作好了再次被罢或者辞官的准备,倘若事情果真走到如此地步,元素兄又该作何打算?”
袁崇焕慨然言道:“佛说,入色界不被色染,入声界不被声惑,入香界不被香惑,入味界不被味惑,入触界不被触惑,在污秽世界保持清净超脱之心,出污泥而不染。在诱惑面前,人可以有许多的选择,有人选择了卑鄙而欣然接受诱惑,也有人选择高尚而断然拒绝诱惑。对崇焕来说,虽然未必选择高尚,但无论如何也决不会选择卑鄙。我还是过去说的那句话:与辽事相始终,我只想收复大明失地,只想让辽东百姓脱离苦海。待一切事了之后,我一定辞归故里或者归隐罗浮或念佛或论道而终老山林。我知道像我和文忠兄这一类最终不会受朝廷所欢迎的人,这也许就是最好的去处了。”
一丝淡淡的哀愁穿行在三人的心胸间,他们默默无语地互相看了看,屋里安静极了。
好久,袁崇焕才首先打破沉寂,道:“伯乔兄、烟客兄,明日上午,我们去城外祭奠宁远战中阵亡的将士,下午再去觉华岛,那里还长眠着我们广东广西的三千名兄弟——”
邓桢和李云龙立时应道:“要去,一定要去。没有这些兄弟在边关吃苦受累流血牺牲,哪还有我们的安稳日子啊——离开广州的时候,朋友们也都一再叮嘱我们俩,到宁远一定要去阵亡将士们的墓前致意,一定要去觉华岛看看在那儿倒下的两广的兄弟,告诉他们: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永远不会忘记他们,我们的后人也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袁崇焕站起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也不应该忘记他们——想想他们,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委屈不能忍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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