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重阳节到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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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在草丛里躺了很久,看了很久,直到躺够了看够了,这才坐起来。
如蕙想起了爹爹教她的那首《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对万有莲道:“今天是重阳节,记得爹爹曾经教我一首唐朝一位大诗人写的诗:‘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有莲姨,能听得懂么?”
万有莲道:“听得懂——如蕙,那人是不是说在外乡做事的人,越是在节庆就越想亲人?”
如蕙道:“有莲姨说的真好——这个大诗人哪,叫王维。他这构思真巧妙,诗句呢,又写得明明白白,让人一看就懂。爹爹说,读了这首诗,很容易引起漂泊他乡的人们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之情。所以,它也就成了一首千古传诵的佳作。特别是后两句,王维是设想他在家乡的亲人们登高望远,却偏偏少了他这一个亲人。有莲姨你看,他不说自己想家,只说家里的亲人想他,不更突出了他想家的急迫心情?写的多妙啊!是不是?”
万有莲满脸都是泪,呜咽道:“你这一说,我也明白了:拿我来说,我想我爹想我娘也想我哥,可他们如今都在阴间,他们也想我呀!阴间也会有九月九,我爹我娘我哥今天也会到山上去插茱萸,他们一定为少了我一个伤心的……”
如蕙连忙道:“对不起——有莲姨,我不是故意的。”
万有莲抹了抹脸上的泪,止住了哭泣:“不怪你,如蕙。是我不好,又想我爹我娘和我哥了。”
如蕙往万有莲身边挪了挪,又拉着她的手,劝道:“有莲姨,你的事搁在我身上,我也会想他们的——可是,他们现在都不在了,咱想归想,可还得过好日子,咱日子过得好,他们在那边也放宽心了,是不是?”
万有莲用劲地拉了拉如蕙的手:“说得对,如蕙。虽说你还小,可懂事,比我强——我听你的劝,过好日子,让爹娘和哥他们在那边也好放心……”
如蕙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有莲姨,我都十六了,过年就十七,还小呀!再过两年,就要嫁人啦……”
万有莲情不自禁笑起来:“小不点就想嫁人啦?没羞。”
如蕙也笑起来:“有莲姨,你就不想嫁人的事?”
万有莲脸红了,把手从如蕙手里抽出来,蒙起了脸:“真是人小鬼大,我上了你的当啦……”
如蕙轻轻拉开万有莲的双手,看着她,小声问道:“有莲姨,你说我爹爹他人好不好?”
万有莲脸更红了,她静静地思索片刻,神情恢复了常态,这才郑重说道:“老爷吃苦受累不贪不占、拼着性命干事,都为了啥?他是在为朝廷尽忠、为百姓做主,所以我说,他是个一等一的好官;老爷为人实诚又以善待人,一是一二是二,不耍滑不使坏不欺善不藏奸,对兄弟们更是有情有义,所以我说,他又是个一等一的好人——记得霜降那天,老爷不是说菊花有功有德么?我看,老爷就像眼前这菊花一样,是个有功有德的好官好人……”
如蕙紧接着道:“还有呢——我爹爹他为人子,还是个一等一的好儿子;为人夫,还是个一等一的好丈夫;为人父,还是个一等一的好爹爹。有莲姨,你说说是不是?”
万有莲没作声,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如蕙又道:“有莲姨,你心里有没有我爹爹?”
万有莲脸又红了,她依旧没作声,依旧像刚才一样轻轻地点了点头,很快就低下了头……
如蕙道:“有莲姨,你不知道:奶奶要你跟了爹爹,起初还是我娘的主意。娘说你心好,温柔、贤惠、善良,你跟了爹爹,她放心。虽说爹爹开始还不太情愿,可他在离开广州时也当面答应了奶奶,只是……只是这一年多来,爹爹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忙得他抽不开身——这样吧,我今晚就跟爹爹去说,等他忙完了这一段,就和你圆了房!”

这天晚上,崇焕忙完了公事,照例又去如蕙的房间看她,还没有走到门口呢,就听如蕙在屋里小声唱道:
麻衣雀,尾巴长,
娶了媳妇忘了娘。
把娘背到山后头,
把媳妇背到枕头上……
他推开门,见如蕙坐在桌子旁边唱得正起劲呢,就问:“蕙儿,怎么唱起了这种歌?从哪儿学来的——好象不是咱家乡的,也不像是这里的歌呀?”
如蕙不唱了,皱着眉噘着嘴道:“这是河南的歌!我从宋世英宋叔叔营里一位叔叔那儿学的,他说他是洛阳人,小时候常唱这歌,从军到这里两年多,一想家就唱——怎么?爹爹,我不能学不能唱?”
袁崇焕笑了:“蕙儿能学,也能唱。只是蕙儿还小……”
如蕙打断爹爹:“小?我已经长大了,大人的事,也懂!”
袁崇焕道:“小小年纪,懂什么呀。”
如蕙又不高兴了:“怎么不懂?就说这歌,我就比爹爹懂!不信?你听着:你没有把奶奶背到山后头,可也没有听奶奶的话呀——奶奶要你和有莲姨圆房,你答应了奶奶,可听奶奶的话圆了吗?没有!你也没有把我娘背到枕头上,可娘的话你也没有听呀——娘也要你和有莲姨圆房,可你听娘的话圆了吗?也没有!你说,是你不懂还是我不懂?”
袁崇焕急忙解释道:“蕙儿,你听爹爹说,爹爹对你奶奶和你娘没有不好,对你奶奶也没有不孝哇……”
如蕙又打断爹爹的话:“我没说爹爹对奶奶不好对娘不好,也没说爹爹对奶奶不孝,是爹爹没听懂我的话!我的意思是:奶奶要抱孙子!娘起初也有这个意思,后来娘还给我说:她要在家伺候奶奶,尽她的孝心也替爹爹尽孝心,是不是?娘还说:有莲姨心地善良,有她跟着你伺候你,她放心,这是一;还有就是有莲姨没了爹没了娘没了哥哥孤苦零仃一个人,跟了你也算有个着落有个依靠,这是二。再说,我知道爹爹心里装着有莲姨,有莲姨心里也装着爹爹,可爹爹为什么既要违了自己的心,又要辜负有莲姨的心呢?这,总该懂了吧,爹爹。”
这一番话说得袁崇焕连一步退路也没有了:“爹爹我……我……”
如蕙得了理还不饶人:“我?我什么呀你?爹爹这是没话说了吧!告诉你吧,爹爹,要不是奶奶和娘再三交待,我才不愿管你的事呐!我离开广州时,奶奶和娘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管着你,要你和有莲姨圆了房。三叔临走之前也要我提醒你,要你一定办好这件事,说是奶奶专门交待给他的,还要你办好之后回去个信告诉她,她才放心。怎么样啊?听不听奶奶和娘的话?爹爹!听,你就不要再找什么借口拖了——下个月的十五,月圆之夜,你一定要和有莲姨圆房!答应不答应?”
袁崇焕感到十分为难,无法回答。
如蕙却不依不饶:“爹爹若不答应,女儿明日就不喊你爹爹了!信不信?”
袁崇焕无奈道:“爹爹答应就是了。”
如蕙又追问道:“真的?假的?”
袁崇焕道:“真的!爹爹不骗蕙儿。”
如蕙道:“不骗人?那就拉勾!来——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好,这不就没事了,爹爹该走啦!”
袁崇焕出门刚刚走到院子中央,如蕙忍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
她悄悄打开门,看看爹爹已经回到他的卧室去了,立时就“嗵嗵嗵”地一溜烟往万有莲的房间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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