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看着陈然，看昏黄的路灯下那人一笑一颦。其实，自从周贤之后，陈然就很少笑了，就算笑也是冷笑。偏偏这样的笑，也有人看得发呆。
“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什么时候开始，李岳云开始喜欢《牡丹亭》了呢？
“HI，你好。”
陈然看了看李岳云，思量了半晌，问道：“抱歉，我好像不认识你。”
李岳云愣了一下，旋即释然：“真胡涂！是我调查他，其实他并不认识我啊！”于是笑道：“那次在66路车站，你的英勇我可是见识过的呀！”
说罢，他发现对面两个人的脸同时变了色，尤其是坐在轮椅上的那个男孩。
“抱歉，我忘了。”陈然不悦地皱起眉头，推着轮椅就要离开。
李岳云有点意外，没思量，陈然的名字就从口中冲了出来：“哎，陈然你——”
陈然停住，冷冷地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
“我……”李岳云张口结舌，不知道怎样回答，总不能告诉他，我曾经奉命调查过你吧？
“我不管你是谁，你最好不要打什么主意，否则可不会像上次进局子那么简单。”陈然露出那天晚上的一模一样的霸气，气势非凡。
李岳云摸不着头脑地问：“什么意思？”
“赶紧滚吧！”陈然不理他，正要起步，却被身后的人拉着了胳膊。
他的倨傲惹恼了李岳云，他李岳云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巴巴地跟人打招呼，却惹来莫名其妙的一通气，真是可恨。
拉着他的胳膊，李岳云正色道：“当老师的这么不懂礼貌，怎么教书育人？”
陈然还没来得及甩开他的手，坐在轮椅上的男孩就叫起来：“张杰什么玩意儿，有什么冲我来，不要找其它不相干的人！”
“闭嘴！”陈然斥道，看了男孩一眼，对方马上乖乖不吭气。
“谁是张杰？我叫李岳云。”
“我不管你是谁，请你放开手。”陈然不动声色地看他拽衣服的手，暗暗积蓄着力量，以防他突然发难。
李岳云偏不放，笑着说：“陈老师应该道歉吧，我无缘无故被你骂了呢！”
“真是讨厌！”陈然不耐烦地低声说，同时把他的手甩开。走了几步折回来低声对李岳云说：“你叫张杰不要再打管小凡的主意，有什么你明天来找我！”
“去哪里找你？”
“这里。七点！”
说完，推着轮椅大步走开。
回到家，已经是八点半钟。管烨还没有回来，陈然安顿好管小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管烨。
十点，门悄悄开了。管烨轻轻走进来，发现陈然还在。歉意地笑笑说：“对不起，打扰了。”
“我有事情跟你说。”陈然抬头示意他坐，管烨顺从地在对面坐下。
“今天，我跟管小凡出去散步，碰到一个人。挺横的，对我很似乎了解。恐怕是张杰又找人来报复！他说他叫李岳云，你知不知道这个人？”
管烨呆了一呆，低声念了一遍名字，道：“听说过，但好像不是从管小凡哪里听来的。”
“是吗？我知道了！”陈然站起来，吝啬地不肯多说几个字。
管烨在身后踌躇了一下，道：“陈老师，麻烦你了！”
陈然背对着他，沉声道：“不用！”
“我跟小凡不知道怎么样感谢你，等有了钱一定尽快还给你。”
“嗯！”
说完，走进房间留给管烨一个冷清的背影。
走进客房，觉察到哥哥进来，管小凡的眼睛立刻睁开了。欣喜地坐起来，搂住他的胳膊问东问西：“哥，累吧。”
“还好。”看见弟弟的笑脸，管烨觉得什么疲惫都消失，摸摸他的腿问：“怎样？今天有没有好点？”
“有。今天陈然带我去中央公园，我走了十五分钟呢！比昨天多了两分钟。”
“哎，不许没礼貌。叫陈老师才是，陈然是你叫的吗？”
管小凡调皮地笑笑，蛮横道：“我就叫陈然，怎么样？”
管烨温和道：“你们陈老师是个好人，以后要报答人家啊！”
“嗯！”管小凡用力地点点头，低头愧疚道：“我也要报答哥哥。都是我不好，害得哥哥那么辛苦，要是我不那么任性惹上张杰那拨人，就不会有这件事！哥哥也不用卖酒吧，也不用那么辛苦打工赚钱给我治病……”
“傻孩子，别哭。”管烨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泪水，安慰他：“一帆风顺的人生这世上有几个呢？凭什么坏运气不找你，专找别人呢？……还好，我们比别人幸运好多了呢，碰上了好人愿意帮我们！小时候爸爸妈妈去世了，有阿姨叔叔他们照顾你，我才能读完大学开酒吧，还能把你接过来读书；如今你碰上这事，陈老师不但没有怪你，还借钱我们，替我照顾你。——哥哥的酒吧早就不想做了，想换个新职业，这下正好不是？再说，你也是一心替哥哥出头啊！虽然幼稚了一点点，呵呵！”
“可是……”管小凡的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从前那个无法无天的男孩变得如此乖巧和脆弱：“我觉得很对不起陈然，我找人打他，他不计较；现在被那些人修理，他还帮我出头，借钱我治腿，我……”
管烨欣慰笑了：“看，长进了不是，看来没有白撞一下。哈哈，懂事了不少呀！谁没个错处呢？以后知道改就足够了。还有知恩图报，懂吗？不过，现在先把腿养好！”
“明白。”
“躺下说话吧！哥！”
“好。”
哥俩儿躺下，像小时候那样亲亲热热地说着话。
“哥！”
“什么？”
“你真的决定不再想夏立了么？”
“……”
“哥，你生气了？”
管烨抿嘴嘴巴，摇头说：“不。”
“要是夏立来找你，你会原谅他吗？”
“不会的，他不会来找我的。”管烨苦笑。
蹭过去，管小凡搂住哥哥的腰：“我说如果！”
想了想，管烨说：“恩，应该不会。”
“真的？为什么，你以前多么爱他呀！”
“你也说了，是以前爱他呀！”管烨长长呼了口气，说：“以前，只要能跟他一起，吃什么苦都不怕，什么委屈都能忍受。可那天看他若无其事地带另外一个人回来，对我说玩玩儿不带那么认真的。那一秒钟，我觉得自己三年来的坚持是那样傻，那样不值得。……以前一想起离开他，就会痛苦得不得了。可是，离开了却发现这痛苦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我不懂。以前他不是也有这样的事情吗？你怎么独独这次想明白了？”
“那天晚上要是他留住我，说不定我现在还离不了他呢！唉，有时候有些心情，过了一分钟，就会完全改变。‘你错过一小时，很可能就错过了一生’！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尽人散吧！”
“那陈然怎么样？哥哥喜欢不喜欢？”
“什么？”管烨差点咬到舌头，“不能胡说。”
“我觉得陈然很好啊，以前觉得他很冷，太寡情，装酷，很讨厌的家伙。现在觉得他其实很好的呢！”
“呵呵，你那么小知道什么好呀坏的，不是什么好人都可以做伴侣的。人心实在难测的很！”
“大概吧！只要哥哥幸福，什么都好。男的，女的，我都不在乎！”小凡搂住哥哥的腰，迷迷糊糊地坠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管烨照例买好三人份的早饭，吃好收拾干净就匆匆上班去了。这是他感激陈然的一种方式，陈然没有推辞。
从前，周贤告诫他要体谅别人，接受别人的馈赠也是其中之一，今天他仍然牢牢记住这些话。
陈然并不太同情被报复而撞坏腿的管小凡。命运从根本上来说，不能总用我们的道德价值来解释，并不能因为你是好人，或者说你还那么年轻，厄运就不应该降临到你的头上。
他帮助他们，因为当年周贤被车撞后，围观的人没有一个上前帮忙，只是看着，只是看着他的周贤躺在血泊中死去。
事后，他无数次憎恨自己，自责到几乎想杀了自己：为什么那天不在他身边？
所以，他要帮管小凡，不遗余力地救他。
“今天你把第三章自己预习，我回来检查。”
“知道。”
“中饭——”
“我自己可以热的。”
“恩。”
“老师，路上小心哦。”管小凡乖巧地叮嘱道。
“恩？啊！”陈然愣了一下，点点头，开门出去。
管小凡抿嘴笑着看他修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情无比愉悦。“就算一块坚冰，也会有融化的一天呀！”
轻狂张扬的眉目之间是青春的自信。
没有吃晚饭，陈然匆匆赶到中央公园，七点整。
那人果然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等待，看见陈然眼睛亮了起来，笑着跟他打招呼：“你好。”
陈然没有坐下，简洁的说：“你叫李岳云？”
“是。”
“我知道你跟张杰没有关系，所以你走吧！”
李岳云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疑惑地问：“就这个？”
“是啊？”
“我……”
“我们不相识吧？昨天我误会你，今天来跟你澄清一下。你还打算怎样？”换过来陈然觉得奇怪了，眼前这个高高大大的年轻人到底意欲如何。
“可是我……”李岳云结巴了半天，明明不希望就这样放他离开，可不知说什么才可以留住对方。
“你调查我了？”很没头脑的一句。
“是。”陈然很大方地承认。
“我也调查你了。”
“恩！”
“不问为什么？”
“没兴趣。你爱干嘛干嘛，不惹到我就是！”
“因为，因为——”
“什么？”陈然被李岳云搅和地不耐烦了——回家还要检查管小凡的作业呢！
“因为，我喜欢你！”
说完，两个人都有点吃惊，呆呆地看着对方。陈然先反应过来，丢给他一句：“随便！”
等陈然走远，李岳云才懊恼地刚才说那些话完全是没脑子的冲动，什么“我喜欢你！”才见过三面不是吗？不把人家吓跑才怪。
一团糟，李岳云摇着一头浆糊的脑袋，压着嗓子吼了几声，路过的人还以为从精神病院跑出来个病人。
回到罗林实业的李岳云，从最基层的职位干起来。没有人知道，这个勤勉的高大男孩是总裁的公子。他年轻，帅气，阳光而有朝气，热心又随和。不到两个星期，偏僻阴暗角落的售后部就挤满了来自各个部门的漂亮女孩儿，她们像阳光一样照亮了售后部众位兄弟潮湿的心田。
她们都是冲着李岳云而来，但李岳云从来不亲近她们中任何一位，亲切又距离的热情更教人心痒痒！
“中午茶时间，会计部的杨婷婷要来了吧！”
“哦，她的蛋糕在众位女神中是最棒的，期待期待～～”
“还有椰子奶茶，一级好喝。售后部何时修来的福气呀！”
…………
李岳云笑眯眯地看他们胡说八道，不可否认，他的确有点点骄傲啦！
“喂，罗林售后，哦，好好，马上到！”
“有任务？啊，天哪，上帝啊，为什么现在要去，我要吃蛋糕啊！”接到电话的小林哭天抢地，死活不肯去。
“好了，我去。”李岳云主动站起来，“地址给我。”
小林欢呼着扑上去，把地址递给他，献媚道：“我给你留蛋糕。大人，请放心去吧！”
“不稀罕。哼哼，地址呢？”
“莲花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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