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管烨选择的话，他情愿李岳云没有给他揽过这个客户。在那个客户的办公楼里，碰到了他最不想碰到的人。
“管烨！”熟悉的声音让他背后发寒，从前一听见都会雀跃欣喜的声音，如今听起来却犹如吃了条毛毛虫般不舒服。
管烨机械地点点头，挤出笑：“你好。”
“现在在干什么？”
“销售。”
……
饶是夏立能口吐莲花，巧舌如簧，面对管烨他选择了沉默。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就不说。
没有什么比分手情人相遇更尴尬的事情。
看那人依然俊朗的丰姿，管烨半是欣喜半是释然。若夏立过得不好，恐怕他还会内疚难过，现在看他应该还不错，不知怎的，反而放下心来。
他再次笑了，这次笑得是如此舒心：终于可以放下了，我知道你过得很好。我也会好好生活的！
“中午一起去吃饭？”
管烨平静地摇摇头，说：“不了，还有几个客户要拜访，谢谢。”说完，从夏立的身边走过去，没有一丝留恋。
真的就像电视剧里的慢镜头一样，管烨擦肩而过的时候，夏立的心忍不住狠狠地痛起来。很像拉住他的胳膊，却始终没有动作，因为已经没有资格了。
丁宁对他说：“哥，你活该。”
是啊，活该！只是说这些还有用吗？
“管烨，我们重新开始吧！”这句话，只能晚上对着床上另一个枕头说而已。从前，他嘲笑丁宁胆小懦弱不敢表白，现在他终于能体味丁宁那时害怕被拒绝的心情。
“丁宁，今天我见到管烨了。”
“是吗？在哪里？”
“华君大厦。”
“哎，那你还不去把他抢回来？”
“不敢。心都提起来，见了他就跟傻子一样。”夏立苦笑着揉揉鼻梁。
“那就当作没看见，忘记呗！”
“可，很不甘心哪！”
……
关于管烨的谈话，总是到这里就陷入泥潭，进退维谷。夏立想，爱情果然是伤人的东西，得不到也放不下。自己一直害怕这样的折磨，前躲万躲，还是逃不出它的五指山。
“是你笨啊，明明喜欢上了却对自己说，我是玩玩儿。还非要搞419来证明，你啊，活该！智商高的人，情商如此之低！”
夏立敲敲他的头，骂道：“我已经很后悔了，你还要雪上加霜。没良心的兔崽子！”
丁宁笑嘻嘻地躲开，“是男人就要硬起来，去找他啦！”
可，夏立始终没有鼓起勇气去找他，只是有意无意地关注他的消息。知道他在罗林做销售，知道他弟弟惹上学生流氓被车撞坏了腿，知道他现在借住在弟弟班主任陈然的家里，知道他很辛苦地风里雨里跑客户……
而自己能做的，也只能是看他幸福这一件事而已。
期间，夏立的老婆听说他身边的花花草草都没了，于是回来想复合。夏立用从来都没有的歉意对她说：“跟你结婚，是我不对。你是好女人，一定可以找到好男人。所以，我们离婚吧！”
“你被人甩了吧？哈哈，我一直等着看你被惩罚，终于今天看到了。”她笑得很开心，很明媚。走出门，眼泪却流了出来。
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要爱另一个人呢？
从十月下旬开始，管烨发现他的客户忽然多起来，而且多半是找到他的电话，直接联系上的。
业绩节节飙涨，让别人眼红又羡慕。他们都说，十月的冠军肯定是管烨没错了。没有人会高兴，这个后来者居然在短短几个月就超过了他们，除了李岳云。看见杨妮暗自咬牙的生气模样，他开心得不得了。
“这个月，你一定会请客的。特定第一名，呵呵。”
“谢谢。……你不是跟杨妮学习吗？”
李岳云摆摆手：“学个鬼，她不害我就是好事。真是可怕，是不是其它人都这样？”
管烨看李岳云年轻生动的脸庞，想起自己以前刚开始工作时，也是这样艰难。不由得放下设防的心，叹口气道：“大概都是差不多吧，你啊，太年轻了。等过两年，眼睛就会跟我一样变得混浊。”
“是吗？”李岳云起了玩心，凑过去盯他的眼睛。很近的距离，嗅到他身上清新的男人香，管烨无端地心慌意乱。
“我看还好啊，还很清咧！”李岳云大笑着看管烨紧张，恶作剧般开心。
“是吗？那是伪装，我跟他们一样。所以，你也离我远些！”反正终究是竞争对手，所以现在最好不要那么亲切，免得日后两人都难过。
“不会的。”李岳云像看透他的心思似的，笑眯眯道：“我相信自己。”
“切！”管烨不以为然地翘起嘴角，很好看。
“对了，平时喜欢做什么？运动喜欢不？”
“还好。偶尔跟弟弟打打球。”
“你有弟弟？高中还是大学？”
“高二。”
……
被人刨根问底，管烨并没有厌烦的感觉。跟李岳云聊天很舒服，他很认真地看着你，配合着丰富的表情，相当有意思。
“既然杨妮那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跟着她？”
李岳云粲然一笑，露出整齐白净的牙齿：“很有成就感啊！”
“什么？”
“我觉得能在那样‘恶劣’的条件下成功，很有成就感啊！”
管烨新奇地问：“不会觉得难受吗？她那样虚伪狡猾？”
“跟她也可以学不少东西呢。比如，怎样跟分辨真话假话，还有怎样撒谎最不容易被发现……至于说虚伪狡猾，其实都如你所说的，大家都差不多吧！没觉得有什么难受的。”
管烨忽然觉得很不舒服，眼前的小子并不如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单纯无害，说不定这张脸是用来迷惑别人的工具呢。
这样想着，再好的饭菜都吃不下去了。
“你不舒服？”
“吃饱了。我先走，你慢慢吃。”
李岳云明了地笑起来：“你生气了？你原本以为单纯的我，其实并不单纯，这张脸骗了你是吗？”
“跟我没关系。”
“明明生气了，还说没关系。真是不诚实！”李岳云很为难地摸摸耳朵：“唉，看来真的不能说实话。要是我说我讨厌杨妮讨厌得要死，恨不得要杀了她，你是不是觉得好些。这样你就会放心地跟我做朋友吧？”
“朋友？没听说过，销售部的人能做朋友。”管烨嘲笑地看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清冽无尘，可，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今年二十三岁，虚岁二十四岁。从初中一年级起，每年暑假寒假都要自己打工挣钱，所以你要找单纯的李岳云，恐怕要回到七八年前才可以。……我知道人们都喜欢单纯的人，因为那样的人很安全。可是，不单纯并不等于不善良呀！成熟也不等于虚伪狡诈吧！只是比较能看清社会上一些现实，看清人生而已。单纯的人有时候反而比较不体贴呢！”
“你的意思是，你很成熟了？”
“你对思想成熟的人有看法？”
“没有。”管烨烦躁起来，站起来就走。
很讨厌现在讨论的话题，什么是成熟？成熟就是不负责的托词，是选择逃避时的借口吗？
“小烨，你要成熟一点。成年人的爱情不带那么认真的，开心是最重要的，若互相束缚那还不如不在一起。”
“你十八岁还是八岁？我跟那个人只是玩玩儿而已，谁说要跟你分手了？”
“管烨，等你成熟了再来找我吧！”
“找个不成熟的家伙，真是辛苦。”
…………
“讨厌口口声声说自己成熟，却使劲儿伤害别人的家伙了。无耻！”管烨疾步走出餐厅，不理会李岳云在后面的叫声：“喂，我真的想跟你做朋友。”
后来，管烨再也没有跟李岳云单独一起说过话。看见他就赶紧走开，厌烦到听见名字就难受的地步。
想来，他是把李岳云当作伤害过他的夏立来讨厌吧！
李岳云凭着自己不屈不挠的微笑攻势，叫杨妮乖乖低头。两人的关系比刚来的时候好了很多，杨妮甚至会约他一起吃牛肉面。大家都说杨妮春心已动，看好戏般关注李岳云的反应。
李岳云不远不近地跟她交往，除了偶尔一起吃饭，讨论公事，一点超过的行为都没有。对管烨的反感也没有放在心上，该干嘛就干嘛。
有时候，看见他对别人笑管烨就暗自猜想：“说不定，他现在心里正嘲笑这个人呢！”
看见他毫不介意地给别人帮忙，他就想：“说不定，这个家伙在偷偷做什么小动作呢！”
……
越是不想在意这个人，这个人反而更频繁地进入他的思想。
管小凡的腿比之前好很多了，也比之前懂事很多。虽然还要坐轮椅，定时去医院坐检查，但医生说再过半年就跟常人一样了。
陈然还是那样，平静地不被任何事情打扰。除了上班，他还有一件固定要做事情：就是陪管小凡做复健运动，管烨很忙，所以这件事情就只能拜托给班主任陈然。
最开始，陈然是为周贤才帮他们。可，后来慢慢习惯了跟这哥俩一起生活。三人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阳台外飘荡的是三个人的衣服，鞋柜里是三个人的鞋子；……他们的关系虽然不亲密，但也不能说是无情。
温情，在冰面下缓缓流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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