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谁主沉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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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佶顾不得再用午饭,与那杨震耳语一番之后,赶忙来到正厅,见了那黄公公这黄公公自小服侍当今太后,在宫里颇有权势,如今他亲自前来,事情决不简单。赵佶道:“公公驾临,有失远迎,不知太后召见,所谓何事?”那黄公公却口风甚紧,不肯透露一句。赵佶无奈,与黄公公乘上马车沿御街穿宣德门直奔后宫。那知行到大庆殿时,黄公公突然道:“太后有旨,宣端王在大庆殿前候命。”又低声对赵佶道:“王爷保重,小的先行告退了。”飘身而退。
这大庆殿乃是早朝的地方,此时殿门禁闭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何事。赵佶暗想:太后何以能在此处召见?对那杨震所料不由又信了几分,只是盼望自己这只蝴蝶,不要搞出什么古怪的效应才好。他在殿前候了良久,殿内始终没有动静,心下焦急,一颗心越跳越快,仿佛要从胸膛里迸出一般。
忽然,殿外又来了几人,居然是他的几位兄弟。赵佶见诸王皆得传候,心下更是不安。兄弟们打了招呼,便不再多言,似乎各有各的心事。此时诸王均已猜到哲宗八成是不行了,又没有皇子,这大位终归要传给五人之一,可究竟是谁,又有谁能断定。
神宗皇帝共有十四个儿子,可活过十岁的只有六个。老大就是当今皇上哲宗。赵佶忍不住偷眼向众人瞧去,只见二哥两眼暗淡无光,神色淡漠,看不出一丝喜怒。原来老二赵佖从小视物不清,久治不愈,于那名利早已看淡了,又知道自己是决没机会的,自然如老僧入定般平静。老四赵俣,老六赵偲对望了一眼,也不多言。他俩同是贤妃林氏所生,是真正的亲兄弟,可惜林氏在宫中地位不高,两人也知无论立嫡长还是立贤能恐怕都轮不到自己,可心里又不免存了一丝侥幸。只有老五赵似的脸上阴晴不定,显是心事重重。他那知赵似却正在想着前几天母后对自己说的话:“孩子,你哥哥劳于政事,过于操劳,身子是越发弱了。娘亲这一辈子,什么苦都吃过,也不再奢求什么,只希望你能有一番作为。”他看今天这场面,母后的话分明是话里有话,可祖宗家法对宗亲看管极严,他是半点也不敢结交大臣的,母后究竟有何布置,也是不详。只是想到自己如能身登大宝,一展拳脚,决不会比哥哥做的差,到时名垂青史,功传万代,将是何等荣光
众人各怀心事,忽听殿内传来一声哭声:“官家已弃了天下,又没留下皇子,诸位以为,当立谁为君?”正是当今太后--向太后的声音。
她话音未落,一人已厉声答道:“臣以为应当立嫡!”
太后道:“老身无子,诸王都是嫔妃所生,谁是嫡?”
那人又道:“当立亲!”
“谁是亲?”
“同母为亲。按礼律当立简王赵似(老五)!”赵佶和赵似听到这话,同时一惊。那声音很是响亮,震得殿堂内发出了回声。五人和阶下端立的都知、押班等几百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少顷,向太后非常平稳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对那人提议老五当皇上的说法置之不理,道:“现在的神宗的几个皇子,申王(老二)最大,可是自幼患有眼疾。其次是端王,仁厚聪明,依礼当立。”
刚才提议之人,似乎豁出去了,慷慨陈词道:“太祖之母杜太后是母范之正,临终遗言,让太祖百年后传位于同母弟太宗,此为金匮之盟,人人皆知!”居然把开国时的无头公案搬了出来。
向太后似乎沉思了一阵,又缓缓言道:“神宗曾经说过,端王有福寿,而且仁孝,与其他几个儿子不同。大行皇帝(哲宗)也有遗言,说立端王为嗣君!”语气已经颇为严厉。那知那人居然还不退缩,大声呼道:“端王言行轻佻,不可君临天下!”这呼声响彻宫廷上下,震撼人心。自来功大莫过于拥立,那人认准了老五,居然连这等话也敢说,真是不要命了。一时间殿内殿外落针可闻,众人真是大气都不敢出了。
过了许久,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出现:“章丞相自作主张,立谁为君,并未与我等商量。臣等愿遵大行皇帝的遗命!太后谕旨睿哲圣明,端王仁厚孝敬,臣竭诚拥戴!”另几个声音均道:“臣等附议。”赵佶长出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再看几位兄弟,除了二哥外,均难掩失望之色。
当下殿门大开。赵佶昂首阔步,入得殿内。一个老臣抢先道:“大行皇帝遗命,传位于端王,请圣上莫要推辞。”对着赵佶使了使眼色。赵佶听出他正是方才在关键时刻拥立自己的大臣,一时心领神会,朗声道:“朕有何才,那能当次大位,实不敢受。”众人听他对自己的称呼都换了,如何不知其中的奥妙,原来这登皇位如同卖处儿的处女一般,纵然千般愿意,也要百般推辞,而且越是推辞,越是能抬高身价。众人均道,新皇实在是天命所归。赵佶又推了两次,忠臣更是激动,好像赵佶再不受命,天下万民就都活不了了。赵佶无奈叹道:“想到天下万民对朕如此爱戴,朕再不封诏,如何对得起宗庙社稷。”

当下传令取了皇冠龙袍,穿戴整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一坐,眼见群臣跪满一地,均在高呼万岁,不免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只觉天下之中,又有何人能是我赵佶的对手。他正感大快之时,忽见前排一人,虽然跪在地上,但脸上表情,非常古怪,竟似有几分不屑。赵佶这才回到现实:这满朝文武,又有几个是真心拜在他脚下的。那向皇后能立了他,难道就不能废了他吗?突然想起那杨震的话,连忙对右侧的太后道:“儿臣初登大宝,诸事不明,恐有不妥之策,还望母后能够相辅左右,共治天下。”那向太后在帘后坐着,并未看到刚才赵佶的表情,道:“官家已年长,国事可与众臣商议,自行处理,何需哀家相助。”赵佶再三恳求,太后无奈,道:“官家既如此执著,哀家就不再推辞,只是需答应哀家一旦国事稍定,立即还政。”赵佶满口答应。几位执政大臣见官家和太后已然商定,岂敢议论?
之后便是起草诏书。自来新皇继位,均要大赦天下,以显“仁”道。两份诏书:一份《元符遗制》,本应为哲宗所书,一份《即位大赦令》,本应为赵佶所写。不过领导同志向来是用不着自己动笔的,自有专门从事秘书工作的翰林学士起草。赵佶见那中年学士脸色红润,鬓发漆黑,目光如电,风度翩翩,转眼之间,遗制已一挥而就。拿来一看,但见果然是文采飞扬,更难得是笔力纵横,较之二王,都不逞多让,心下甚喜。将诏书交群臣商议,叫来身旁的黄门一问,此人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蔡京。自来一朝天子一朝臣,此时新皇登基,那蔡京如何能不思进身之道,所以诏书之中先是称颂一下哲宗,然后大夸赵佶,最后才写了点如何办理国丧等等。众臣见了诏书,均是称颂,当下颁布全国,内容如下:
《元符遗制》
朕嗣守大业。十有六年。永惟付托之重。夙夜祇惧。靡敢遑宁。赖天之休。方内乂安。蛮夷率服。乃自故冬以来。数冒大寒。浸以成疾。药石弗效。遂至弥留。恐不获嗣言。以诏列位。皇弟端王某。先帝之子。而朕之爱弟也。仁孝恭俭。闻于天下。宜授神器。以昭前人之光。可于柩前即皇帝位。皇太后、皇太妃、保佑朕躬。恩德至厚。凡在礼数。其议所以增崇。以称朕欲报无已之意。方嗣君践祚之初。应军国事。请皇太后权同处分。应诸军赏给。并取嗣君处分。丧服以日易月。山陵制度。务从俭约。在外群臣止于本处举哀。不得擅离治所。成服三日而除。应缘边州镇皆以金革从事。不用举哀。于戏。死生之期。理有必至。宗社之奉。其永无疆。尚赖股肱近臣。中外百辟。协辅王室。底绥万邦。咨尔臣民。咸体朕意。
《即位大赦令》
门下。朕承先帝之末命。嗣累圣之丕图。若履渊水。未知攸济。先皇帝睿明聪哲。克勤于邦。遵志扬功。笃绍先烈。十有六载。海内蒙休。忧劳爽和。遂至大渐。乃以神器。属于冲人。负荷惟艰。怵惕以惧。用谨承祧之始。肆颁在宥之恩。可大赦天下。云云恭念元丰诒谋。绍圣遗训。具在天下。可举而行。惟既厥心。罔敢废失。其率循于天下。用奉若于先王。更赖忠良尽规。文武合虑。永弼乃后。共图康功。咨尔万邦。体予至意。
之后依照惯例百官各升一级,赵佶又犒赏诸军,追封自己的生母为皇太妃。直忙乎了半天,众臣才各自散去。赵佶总算松一口气,向太后却道:“官家今日,还需去一处拜祭,才算真正作了皇帝。哀家还有一事要说与管家,拜祭之后,可到后宫相见。”赵佶奇道:我龙袍也穿了,龙椅也坐了,还拜祭什么,难不成这宫中还有个太上皇不成?
稍后,黄公公和几个小黄门带了赵佶,在皇宫之中,左转右转,来到一隐秘之处,只见一间小屋大门紧锁,四周戒备森严。黄公公开了锁,道:“此处不是小的可以进的,官家请自便”。
赵佶推开大门,只觉屋内甚是阴森,似乎好久没有人来过了。他借着日光,向屋内望去,只见屋内空空荡荡,并无一人,只是当中立了一座碑。那碑高七、八尺,阔四尺余,上面刻着几行字,一时却看不真切。他忽然想到今日那章丞相提到的“金匮之盟”,心道:莫非此处记载了此事的真相不成,想到自己就要知道这千古之迷的真相,不禁心潮澎湃。他静下心来,走到碑文面前,只见上面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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