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无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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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一早的线性代数课让萧长风又有些走神,江北信息学院课程之中光数学一门课程又分为线性代数,非线性代数,数理统计和概率论等等。现代的课程和学术分类越来越精细,更新速度可以用日新月异来说,往往昨日刚学过的东西,今日又冒出了新思维新方法,不知道这些莘莘学子是否赶得上,学得过来。
这倒正合了古人造这个‘学’字的本意。‘学’的繁体写法为‘學’,上面是一双手捧着一个‘爻’字,而下面的‘子’字在甲骨文中乃是一个小人顶着一个大头。古时候算爻占卜乃是一件耗费心神脑力之事,因此才有天机难测之说,所以才会让下面那个小人算得头都大了,可见学习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而现代人却是要活到老,学到老,哪岂非一个头要变成两个大了,真是命苦啊,萧长风感慨不已。
所幸在春秋战国那时他只需悟而不是学,悟通阴阳二字足以。逍遥游内功心法之中‘坎中一阳自下而上,离中一阴自上而下,上下相会于虚危**中,烹之炼之,而先天一气来归,玄牝之门兆象矣’说的就是阴阳相会。医学之中‘气味辛甘发散为阳,酸苦涌泄为阴。阴胜则阳病,阳胜则阴病。阳胜则热,阴胜则寒。’说的便是阴阳应象。孙子兵法之中‘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正为阳,奇为阴,说的也是阴阳之论。老子《道德经》之中‘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说的还是阴阳。而术数则更不用说,无论是风水,命理,卜筮,还是奇门遁甲等等,其基理便是阴阳五行。诸子百家中的阴阳家所提倡的‘阴阳消息,五行转移’便是集阴阳和五行的合流。
故《素问》中有如是说:“夫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因此萧长风总是以阴阳来悟这花花世界中的一切,而不是学这花花世界的一切。
说到阴阳,倒真是身边就有,身旁两人吴晓是阳,慕容雪是阴。吴晓和萧长风一样每次上课也是坐最后一排,但慕容雪今日竟然也坐在了教室后排,就坐在萧长风的前一排,高高的马尾辫都能抵到萧长风的课本了。
吴晓碰了下萧长风,眼睛朝前眨了眨,小声说道:“老大,今天美女雪挺奇怪的,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刚才还看见她偷偷抹试眼泪呢。”
萧长风看着他一脸兴奋的模样,暗道,曾福说得一点都没错,吴晓确实八卦之极。自己是因为听不懂所以在先生上课的时候走神,而吴晓却也在走神,不听先生之言却有闲暇去关注慕容雪。
“老大,你怎么还无动于衷?”吴晓见萧长风仍旧不为所动,不禁讶然道。
“嗯?那我又该如何?”萧长风不解的问道。
吴晓叹了口气,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古人不是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么,就是要我们这些花农们主动出击。慕容雪这情形看来一定是遇到不愉快的事了,老大还不趁此机会上去安慰几句,要知道女人这朵花儿最虚弱的时候,就是花农们要疯狂地浇水灌溉的时候。”
哦,萧长风这下明白了,原来吴晓一直以为自己要追慕容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看来千百年过去了,人们依旧还是这个心思。当下扭头问道:“如何浇水灌溉?”
吴晓又叹了口气,这老大打起架来威风八面,怎么这种事情还像个榆木疙瘩不开窍呢。不过谁叫他是老大,况且还救过自己呢,干脆好事做到底。他稍微挪近萧长风旁边,说道:“看好了。”
吴晓韵了韵神,一只手搭在萧长风的肩膀,大眼睛稍微眯了下,含情脉脉地望着萧长风,说不出的暧昧,只听他柔声说道:“雪儿,如果你是海,那我就是挽住大海的高山,你要有什么委屈,”他顿了一顿,轻轻的拍了拍那并不结实的胸脯,“就让我这高山般温暖厚实的胸膛融化你那晶莹的泪珠吧。来吧,宣泄吧。”
“鸟,哈哈”萧长风再也受不了吴晓的深情神态和这番做作,一下笑出了声,在安静的课程显得分外刺耳。
“谁?”王老师猛地一回头,目光敏锐,如机枪四射,一下便逮到了萧长风这捣乱的罪魁祸首。真正的肇事者吴晓却早已慌不迭地端庄坐好,他吐了吐舌头,好似这发生的事情与他全无干系一般,剩下一脸笑容僵住的萧长风一人杵在那里。
对待这种捣乱分子不能手软,王老师脸色铁青的喊道:“萧长风,你上来。”
萧长风闻言站了起来,在众人的注目中走去前去。这样上去的情形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初时萧长风还会说上一句,“先生,有何见教。”,但被同学们大笑过之后,现在改为低头默然不语。
王老师扶了扶眼镜框,看着眼前这憨厚的少年,指着黑板说道:“你把这道题解答一下。这是一道矩阵求秩的问题。”
萧长风抬头看着黑板,只见上面画着一个四方图,里面写着几排数字,应该就是今天先生所教的矩阵。
王老师见萧长风一脸茫然的模样,又提醒道:“对这个七元矩阵你可以用初等变换的方法或者是用矩阵的子式的方法来求解秩,这些上课都讲过的。”
萧长风那会算什么矩阵的秩,不过他也没有全然放弃,他用了一种更为古老的方法,梅花易数。相传宋朝易学大师邵康节在观赏梅花时,偶然看见麻雀在梅枝上争吵,以易理推衍后,预言明日夜晚会有女子前来摘折梅花,被园丁发觉而追逐,女子惊慌跌倒伤到膝盖。此预测现象果真在隔夜丝毫不差地得到验证,因此邵康节名闻于当时,大家将这种预测方法取名为梅花易数。其实萧长风却知道战国时期便有了这种数字易理推衍的法则,只是没有总结归纳汇编成册因而没有闻名而已。
梅花易数其法则并不复杂:先取当时让你心动的两个数字,可以是笔画,事物数目等等,只要是这数字在当时映入了你心里的便可。然后以第一个数除以8的余数为上卦,第二数除以8的余数为下卦,按照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得出上下卦是为主卦。有了主卦便可知互卦,所谓互卦便是与主卦相互补充之卦。最后以两数之和再除以6的余数为动爻,根据动爻来变主卦中的阴为阳或是变阳为阴得到其变挂。因此一共会有主卦,互卦和变卦三种,其中以主卦表示开始情况,互卦表示中间过程,变卦表示最终结果。
萧长风扫了一眼黑板上的矩阵中的数字,心中一动,取了两个数字10和4。10除以8余数为2,因此上卦是兑,4除以8余数为4,因此下卦为震。而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艮为山,坎为水,离为火,兑为泽,巽为风。因此所得主卦是上兑下震的泽雷随卦。
求矩阵的秩乃是求最终结果,而变卦表示最终结果,因此还要知道动爻。10+4为14除以8得余数6。因此动爻是第6爻。从下至上将上兑下震的泽雷随卦的第6爻由阴爻变成阳爻,因此成了上乾下震的天雷无妄卦。乾为天,为刚,为健。震为雷,为刚,为动。动健相辅,阳刚充沛。无妄卦象征着按照天地规律办事。
萧长风一想,难道矩阵的秩就是矩阵的内在规律,也是它的内在刚骨?到底是不是他不得而知。不过这变卦之中的体卦也就是没有改变的卦是下卦震卦,用卦也就是变动过的卦是上卦乾卦,既然无妄卦说是要坚持规律,体现天命所归,自然是要取其中不变的震卦,而震为四,所以这个矩阵的秩为4。
这番梅花易数的算法虽然有这么多,但一旦熟悉了,算法不过是呼吸之间的事,萧长风心中既已算定,就朗声答道:“矩阵的秩为4。”
王老师颇为惊讶地看了萧长风一眼,这题答案她自然早已知道,确实是4不假,但七元矩阵的化简也是一见较为麻烦的事情,她可不信这上课又不专心还哈哈大笑的萧长风只凭一眼而丝毫不用写画计算就能算出这矩阵的秩来,她到宁愿相信这是萧长风的随口一说,企图蒙混过关。

“这个七元矩阵的秩是4不错。不过你要把算法步骤也写出来。”王老师想看看萧长风是真的懂了还是装懂蒙的。
“丁铃丁铃…”下课铃恰在此时响了。王老师犹豫了会,最终还是放弃了要萧长风继续答题的想法,朝下面说道:“大家回去复习一下矩阵的秩的概念,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下课。”
萧长风暗舒了一口气,这铃声真是及时,要真写算法步骤的话,那他只好拿着粉笔头在讲台上发呆了。天雷无妄卦,元,亨,利,贞。果然有些幸运啊。他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经过慕容雪的位置时,就听慕容雪小声说道:“你有高山般温暖厚实的胸膛?”
女人的悄悄话之所以原意被男人听到,那是因为男人惊异的目光能让她们找到像高傲的梅花鹿一样的感觉,而男人的悄悄话之所以不愿被女人听到,因为那会让他们很是尴尬。而萧长风现在无疑就处在这尴尬之中。目光一扫,这句话的创造者吴晓早就收拾书包扯着寝室几个其他的弟兄跑了,想是要留下机会让萧长风来表现一下刚才的演练。
在慕容雪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视下,萧长风只觉得鼻子特别痒,忍不住出手挠挠,嘿然干笑道:“幸亏没有如大海一样的泪珠。”
慕容雪扑哧一笑,容颜顿开,如冬日暖阳一样爽爽朗朗,随即又是一暗,说道:“我今天有些不开心,我一不开心就喜欢吃,你原不原意陪我一起吃个午饭?”
这个时侯说不愿意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傻子,另一种是修炼了忘情**的无情之人。萧长风两样都不是,只好答道:“汝所愿也,未敢有辞。”
不过让萧长风始料未及的是这顿饭吃得又远又贵。两人打车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寻了一间法国餐厅坐下。老式留声机里轻旋着舒缓的音乐,偌大的水晶吊灯散着柔和的光芒,粉红的墙壁配上翠色的餐桌让人觉得很恬静。中午人不多,两人要了个靠窗的位置。
点菜可让萧长风犯了难,菜谱上全都是是歪歪扭扭的鸟文,慕容雪倒是轻车熟路地要了个香芋冰激凌和小份芝士蛋糕。但萧长风却是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颇为熟悉的菜,牛肉。他虽然没怎么学过英文,但胜在记忆好,有过目不忘之能。平日一江,吴晓他们念叨的几个词语他倒是也能记的,因此朝那金发碧眼的小二说道:“壁虎,三个妞。”。
那小二微微一笑,却并未转身离去,反而朝萧长风唧歪了几句。
慕容雪知道萧长风英语不怎么好,解释道:“他问,你要的壁虎需要几分熟。”
难道老外吃食还处在茹毛饮血世代,萧长风不由疑惑地看了看小二那宽口大嘴,很难想象这小二一口鸡毛鸭血的模样。想当年,哪个不是进了店里,大叫一声,“小二,来十斤牛肉,一壶好酒。”可从来没有小二会再跑来问一句,客官你要几分熟的牛肉啊。
慕容雪见萧长风怔怔不语,知道他没听懂,当下替他拿了主意,要了个全熟的,还特意要了双筷子。
……
“小时候妈妈常带我去对面的饭馆吃早餐,那时候我还小,吃饭总是吃得满嘴的油腻,妈妈总是用小手巾替我擦干净嘴角。”慕容雪隔着窗户望着对面,目光悠悠。
对面已经是一个硕大的广告牌,哪里还有饭馆。萧长风默然不语,静静地听着慕容雪低声诉说。
良久,慕容雪收回目光,笑道:“呵,可惜我只记的小手巾上的大红苹果,已经记不得妈妈的温柔味道了。”她嘴角虽然在笑,萧长风却能感受到其中的苦楚。
“我又回到我的寻梦园,昨日的梦仿佛又出现……”留声机里传来一首邓丽君的《寻梦园》,歌声甜美,曲调又是欢喜又是期待。
“这首歌曲妈妈生前也是喜爱听的。”慕容雪合着曲子轻轻地哼唱,唱了几句后叹了口气道:“我很想妈妈。”她目光一垂,挑起了碗杯中的冰激凌,却并不送入口,又任由冰激凌流入碗杯之中。片刻接着又道:“昨日爸爸将那女人带回家,我很生气,装作不小心故意将冰激凌洒在她裙子上,黑古古的将她的裙子弄成大花猫。”她轻轻一笑,似乎颇为得意。
秋日的阳光跳过窗户射落进来,慕容雪颈后细细的绒毛被渲染成金黄之色,嘴角因为微笑而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显然为自己所做之事而心生高兴,萧长风看着她那白皙光亮的额头,心道:“直道她长得这般好看,又人灵聪慧,想不到也有整蛊顽皮的时候。”
这笑容没绽放多久,又收敛回去,慕容雪语调一变:“可是爸爸竟然要我向她道歉,我不肯,他便扬手要打我。从小到大爸爸从来没有厉声骂过我,更别提打我了,那日却要为了她而打我…,我恨他!讨厌他!”她眼睛一红,一边低声说一边不断用小勺子砸着碗杯里的冰激凌,仿佛这漂亮的玻璃碗杯在她眼里也是如此让人生厌。
萧长风心里暗叹:“原来是她父亲喜新,想为她寻一后母,而她又恋旧,不远接受。”,他扯过纸巾,替她擦去溅在雪白玉手上的冰激凌渣。慕容雪抬头接过纸巾,勉强一笑,但悲从心来,再也忍耐不住,泪水从脸颊上留了下来,放声大哭起来。
若让萧长风在两军之中冲锋陷阵,他倒不怕,可是这慕容雪的眼泪一出,就如同十方重剑劈过来一样,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他那世结交的都是侠义男儿,甚少和女人打交道,更何况眼前的这个现代女人,而且是个哭得稀里哗啦的现代女人,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转念一想,所谓忧伤肺,喜胜忧。忧愁者,气闭塞而不行,而喜则气和志达,营卫通利,故气缓矣。慕容雪此时忧伤过度,要逗他开心起来才是。
待慕容雪哭声渐小,他摸了摸鼻子,犹豫了半响,也不知该如何劝女人,只得直接说道:“你的故事太过忧伤,不利食欲,不如我说个笑话与你听吧。”
慕容雪点点头,微微一笑,她此时泪还未干,这一笑当真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萧长风又递了个纸巾给她,缓缓说道:“战国时期某年初,楚国攻韩。韩惧,遣使求救于秦。韩使曰:‘伏闻唇亡齿寒,特求救于陛下。’那时秦国乃是宣太后主政,她原本楚国人也,宣太后不欲犯楚,曰:‘妾事先王也,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疲也;尽置其身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今佐韩,兵不众,粮不多,则不足以救韩。夫救韩之危,日费千金,独不可使妾少有利焉。’”
这笑话说得是唇亡齿寒的故事,当年韩国被楚国打到城下,不得已派出特使求救于秦国,特使说韩秦犹如唇齿,韩国完了,秦国也不见得会好。但宣太后的回答却说得直白,以前我伺候先王的时候啊,当他把一个腿放在我身上时,我觉得快要被压死了。可是后来先王整个身子都压在我身上时,我却觉得一点都不重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舒服呀。现在你让我们秦国救你韩国,可没一点好处,谁干啊。
这笑话一说完,却并未听见笑声,反而慕容雪脸上一红,晕生双颊,将手上纸巾朝萧长风一丢,嗔道:“那日看你看那书,就应该知道你是大色狼,但前几日见你一人独救同学的义举,还以为是我想错了,没想到,哼。”
萧长风一愣,一转念瞬间恍然,他只顾着要让慕容雪高兴,以消解忧伤过度对身体的损害,一时没细想,随手将那世游侠儿之间相互嬉笑的段子拿了出来,竟然忘了这段子中的不雅。见慕容雪俏目含嗔的样子,知道她将自己当成了下流之辈,好色之徒,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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