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实在的神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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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了一天的地精们早早睡去了,张天锋布置了夜间岗哨,然后回到窑洞中。洞中油灯已经亮起,张天锋知道安斯托耳专门给他买了一盏玻璃罩青铜油灯,但不知道谁在窑洞里及时给他点亮了。
阿里去巡夜了,张天锋以为是瓦鲁,推门一看,里面端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地精。女地精看见张天锋进门,连忙起身行礼,怯生生地道:“尊敬的神使,有事请您吩咐。”
张天锋闻到这女地精身上有股香味,一想,是弗端斯女人常用的驱蚊香水味儿,但从这地精女子身上散发出来似乎有点变质。这个女子身段儿倒也不错,个头儿比洛蒂还要高一点,黄羊皮坎肩,裸露着的圆实的胳膊上有一层细密的绒毛儿,褐色亚麻布短裙崭新,可地精就是地精,天生的灰头发小眼睛。
张天锋客气地一笑,问:“是族长叫你来的吧?”
“是。”女地精点头,然后抬起小眼睛朝张天锋羞涩地微笑,手指局促地绕着裙带子。
张天锋解下了披风,女地精连忙接过搁到墙边做工粗笨的衣架上,然后端起陶罐往桌上的小木碗中倒水。张天锋端起木碗,说:“你也忙了一天了,去休息吧。”
女地精放下水罐,低下头难为情地说:“族长让我来侍候您休息,只有您休息了,我才能休息。”
“嘿,好好,我要睡了,你去吧。”张天锋一摆手,觉得女地精的神情搞得他有些不自在。女地精一愣,眨眨小眼儿问:“您是让我回家吗?”
“对,快走吧。”张天锋有些厌烦地说。
女地精羞愧地皱起眉头,抿了抿嘴唇,说:“神使,族长是让我来、来陪您的。”
张天锋愣了,瞧着女地精心里好笑,嘿,老地精一肚子花花肠子。再说了,日他姑姑把我老张当什么了,是母的就上吗?张天锋挥挥手说:“走吧,走吧。”
女地精失望地后退了一步,望着张天锋冷淡的神情,她眼睛里泪光闪动。
张天锋意识到伤人家自尊了,这地精看样子还是个少女,准是让安斯托耳逼的,明天要骂老地精一顿才好。于是和气地劝说:“别哭啊,我没怪你,这个是你们族长的错,你放心好了,我明天一定批评老家伙。”
“不,族长没有强迫我,是我自愿的。”女地精说完,抹着眼泪开门跑了出去。
老张望着门外挠头自嘲:“嘿!我长得就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
张天锋关上门,只听身后“唧唧”一叫,知道是蓝皮鼠驾到。蓝皮鼠翘着篷松的大尾巴,探脖子“唧咕唧咕”正在喝碗里的水。张天锋坐到桌前摸摸蓝皮鼠的大尾巴,问:“蓝蓝,你说我是不是很帅?”
蓝皮鼠喝完了水,直立在桌上,左爪卡腰,伸右爪儿拍拍老张的鼻子,说:“伪伪、君君、子子。”
张天锋“哧”地一笑,用食指点了点蓝皮鼠的小脑袋,不屑地笑道:“呵呵,我不是伪君子,也不是君子,睡觉这事儿,人只能跟人,你地明白?”
蓝皮鼠“唧唧唧唧”跺着一只脚,小胡须翘动着急得说不出话,然后指指水罐儿,指指木碗。
“你还要喝水啊,急什么。”张天锋说,然后倒了一碗水。
蓝皮鼠没喝水,而是伸右爪在碗中蘸了一下,然后在蒙着薄薄一层尘土的桌面上写出文字来,竟然是一手漂亮的汉字。
张天锋十分惊奇,伸颈细看,随蓝鼠的书写念道:“人祖是鼠,地精是鼠,二者一类,可以婚配。”
“对对。”蓝皮鼠躺倒在桌子上,四肢朝天高兴地舞动着。
“恶搞,纯粹恶搞!你和老地精是一个心思,诚心不让我做人了。”张天锋生气地说。
蓝皮鼠站起来晃晃前爪儿,又蘸水写道:“别生气,气破肚子没有替。朱丽叶催你,统御阴兵术要抓紧修习。”
张天锋挠挠头说:“哦,这事儿嘛……可是有好多字我不认识啊。”
“菜菜、鸟鸟!”蓝皮鼠责备,“拜拜、师师。”
张天锋说这地方没有人认得汉字,蓝皮鼠昂起头,晃着大尾巴指了指自己。
“你汉隶也认识?”张天锋惊喜地说,“好,那太好了,快教我吧。”说着左手抱起蓝皮鼠,右手端油灯走进里面卧室,然后从行囊中掏出了厚厚的羊皮秘笈《太平要术》。蓝皮鼠要求张天锋磕头拜师,老张当然不乐意,蓝皮鼠要他亲三下嘴儿,张天锋委曲地说:“那还不如磕头哩!”
“你你……”蓝皮鼠生气地一扬手,抛出一个松籽儿打在张天锋脑门儿上,命令道:“磕磕。”
张天锋在炕上磕了三个头,蓝皮鼠坐在枕头上爽歪了。张天锋翻开秘笈中的“统御阴兵篇”,蓝皮鼠转身用大尾巴一扫,一道明亮的蓝光闪现随即化成无数星星消散,当前一页上的繁体汉隶都变成了简化宋体。

张天锋读完翻过一页,仍是汉隶,蓝皮鼠尾巴又一扫,左右两页字体立刻变了过来。张天锋说:“您老这操作水平太差了,全选不行吗?”
蓝皮鼠一挥小拳头:“快快、背背。”然后又眨了眨明亮的小眼儿下令,“画画、镇镇、鬼鬼、符符。”说完,一甩尾巴化道蓝光不见了。
张天锋感慨:“有口头作业有书面作业,这小东西布置的还挺全面哩。”
张天锋记忆力还不错,虽然文句艰涩,三页三百多字他用了不到一小时就背会了,然后按照书上所画的道士姿势,左手虚托右手,两拇指弯起指尖相对,闭目盘膝打坐,先背了一串莫明其妙的咒语,然后开始依书上所载方法用心冥想,想着想着脑袋垂下来,竟然打起了盹儿。
忽然,有喊杀声传来,由远而近,张天锋慌忙跳起来抓起战刀跑出门去,看到土坡上地精们乱作一团。他从南面新凿的台阶跑到土岗顶上,望见成千上万的沙漠骑兵仿佛大片乌云扑天盖地而来。他命令地精们放箭,忽然发现左右空无一人,地精们早都逃跑光了。
沙尘漫天飞扬,喊声贯彻云霄,马蹄声如滚雷般震颤了整个荒原,他的腿禁不住哆嗦起来。人喊马嘶,杀声震天,沙漠国大军风驰电掣冲到土岗下。张天锋望着黑压压一大片人马觉得头晕脑胀,突然,背后有人推了他一下子,他便从山岗上栽了下去……
“啊——”张天锋惊醒了,原来是一个梦,一场恶梦。老张看到自己躺在地上,想是打着坐瞌睡了,从炕上滚了下来。他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一下额头,湿漉漉的,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有人问:“族长,你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儿。”张天锋应声。他听出是阿里的声音,连忙收起秘笈,过来开门。门一开,风沙呼地刮进来,张天锋顿觉身上一凉。外面月挂中天,他看到阿里一个人裹着斗篷站在门外,惊诧地问:“阿里,你一直在这儿?”
“嗯,族长,你没事儿吧?”阿里关心地问。张天锋明白阿里是在给自己站岗,大概是听到了他梦中惊叫。
“我没事儿,外面冷,你快去睡吧,不要站岗了。”张天锋说。
阿里摘下帽兜,抖落了一身沙土,咳嗽了两下认真地说:“要,必须要有人站岗,我是头班。”
“要得要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只见安斯托耳拄着藜杖,随一个手持火把的地精战士走过来,微笑着说,“神使也要睡觉,睡着了跟人一样,什么也不知道了。我听说梦娜女神就是在箭神睡着的时候,偷吃了二人共有的灵药飞上天地去的。”
“不许污蔑我们的主。”阿里很生气。
老地精呵呵一笑,说:“道听途说,作不得准的,何必着急呢?”
“好了,别扯蛋了,外面风大,都快进来吧。”张天锋笑着打断他们的话。
众人进入窑洞,张天锋让安斯托耳坐,老地精谦让一下便坐在椅子上。阿里搬过一个木墩放在张天锋跟前,张天锋拔亮了油灯,坐下问:“老族长,半夜了你怎么还没睡?”
安斯托耳笑了笑,说道:“神使都没睡,我怎么能睡着呢?”
张天锋望着老地精生出很深的鱼尾纹的小眼睛,觉得那双看似昏花的老眼中隐含着非凡的智慧,仿佛深湖之下沉着宝石,又似灰暗的云朵后遮掩着明星。
老地精眯起了眼睛,阻断了老张的探寻,微笑着说:“神使,你半夜醒来,想必有什么神谕要传达给我们吧。”
“哦,我梦见梦娜、不、是鼠神,鼠神给我们指示了。”张天锋现在说谎不脸红了,很快进入既定角色。
安斯托耳心里说,这小子,给什么竿儿也敢爬。他对站立一旁的地精一摆手,那地精会意地点头,拿起长矛出门去站岗。阿里说:“我也去。”张天锋点头,阿里走出去随手带上了木门。
安斯托耳一脸恭敬站起来,两手平举满是木疙瘩的拐杖,仰起头说:“鼠神保佑,我们地精族可得平安了。”然后放下拐杖低头躬身说,“请神使传达,安斯托耳恭听神谕。”
“靠,调门儿还不小。”老张嘀咕了一句,又道,“你老坐下吧,你站着我不自在。”
安斯托耳只好坐下,请老张快讲。张天锋端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神谕是——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就这一句。”
老地精大跌眼镜儿,几乎仰倒,然后两手拄稳拐杖长出一口气,道:“这话……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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