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小村落里几片草屋之间飘荡着一层淡淡的晨雾。东边的山头上，太阳才刚刚升起，将一丝两缕，闪着淡淡金色光芒的细线，投入那层悠悠扬扬的薄雾之中，穿游，荡漾．．．
时辰还早，东家西舍静静悄悄的，一间间小屋茅檐低垂，只偶尔听到几声鸡啼，在空无一人的院落间响起。
“吱－昂－”
一声门响，转破了小院的宁静，院子那边一扇小小的木板门开处，出来了一个人。
楚樵脚上穿了一双新打的草鞋，腰间扎条麻绳－－把他家劈柴的斧子插在上面了，还有一个小小的土布包裹斜挂在他的肩上。
按这个架势装备好了的楚樵，站在他自个儿住的小屋门口，正精精神神，兴兴头头地仰起了脑袋打量老天爷的脸色，看样子老天爷今儿个的心情和他一样的好，楚樵于是咧开了一张嘴，笑呵呵地回身去锁他那扇破板门。
“笃－－笃－－笃”
拐杖头儿碰在硬实泥地上发出来的闷声儿，一声声直响过这边来。只见一个老头儿，白头发，白胡子，皱皱巴巴的一第脸，昏昏花花的一双眼，驼着个背，拄了个拐棍儿，心慌慌的，走一步，咳两声儿，蹒蹒跚跚地只顾使劲儿加快脚步走。
那门锁儿看样子是好久也没用过的了，又是锈，又是歪，在那个门钮子上左凑不仅合，右拼不是，只摇得稀里哗啦一片声儿响，楚樵就没听见那老头越来越近了的许多声音。
老头儿三步并做两步，－－简直就是演杂耍的姿势，再一脚猛地跨上矮矮的台阶，就到了楚樵背后。只见气咻咻的，也顾不得自己还呼呼发喘，一伸胳膊，一只瘦骨嶙峋，青筋叠起的手揪住了楚樵的后衣领儿，楚樵还来不及回头，老头儿一发狠，使出浑身的劲儿就把楚樵转了个个儿。
楚樵和那老头脸对了脸，还几几乎鼻子贴住了鼻子，老头儿瞪儿一双眼，楚樵楞着一双眼，大眼对小眼，就听那老头儿呼呼喘气的声音。终于，楚樵叫了声：“爷爷。”声音满是迷迷糊糊的。
“咳，咳－－”老头儿脸上似乎每一条皱纹里都积满了就要溢出的怒意，一撮山羊胡子在下巴上抖个不住，自己较了半天劲，直搞得从头到脚都打起哆嗦来，方才伸出那只空着的手里的一根手指来，颤颤萎萎的，直指到楚樵的鼻子去。
“好你个小兔崽子，啊－－，咳，咳！”老头儿哑着嗓子，连说出口来的话音也和他的身体一样抖个不住，“你，你要去寻宝贝，我把你个活宝！”
－－“啪！”楚樵的脑门子上挨了一下大大的爆栗子。
“你要去寻甚么宝贝？！嗯？你爷爷恁大把年纪，也没几年活头啦，就不指望你送终吧，咳－－，可你个没良心的兔崽子，也不想想，咱们楚家几代单传，偏偏老天爷又不照应，你那短命的爹娘，撒撒手就走了，撇下我老汉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容易吗？嗯－－”
老头儿说到伤情处，伸手去抹眼角溢出的两行老泪，楚樵简直成了一根木头，竖在那里没些反应。
“咳，咳－－”老头带着哭音，“总算熬到你这么大了，我老汉才松口气，单指望着你早日成家立业，咱楚家香火有继，我老汉就死也闭眼了。
“谁想你个忘恩负义的兔崽子，翅膀上才长出几根毛来，就想入非非，不好好守着本分营生，早晚觅两顿饭来养活你老不死的老爷爷，倒要去找什么宝贝？－－
“你找宝贝，啊－－”老头儿嘶声大叫起来，瞪圆了两个满是血丝的眼睛，“你这小王八羔子的命儿是不打紧的，我这条老命便也陪了给你吧！只是叫我老头儿到了地下却拿什么脸去见列祖列宗呢？”
“咳，咳－－我，我跟你拼了！”
老头儿越说越来气儿，连哭带嚎的，终于一把提起手里的拐棍儿，兜头夹脑，要打楚樵。
楚樵见了，正自觉得逃也没处逃，躲也没地方躲，好生着忙，不料老人家上了岁数，火气又大，两句话说急了，一口气儿缓不过来，举起了拐杖，却站那儿跳着两个脚直喘。
楚樵慌了，急忙甩掉他的小包裹，伸手扶住了爷爷。
老头儿一顿气喘了半天，方才渐渐地缓过些劲儿来，楚樵扶着爷爷，在廊檐下的破板凳上坐稳了，自己一边儿蹲着，抚胸搓背地帮他爷爷顺气儿。
半晌，爷孙两个都没什么动静。
楚樵伸一伸脖子，见楚老头已不再喘气，一张老脸木呆呆地拉长着，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咳－－”楚樵忽然嗽了一声，斜过眼珠子偷偷觑他爷爷－－一点动静没有，只好又讪讪地傻笑了几声，说：“爷爷，你老人家别着急呀，看急出个好歹来，可怎么样呢？”
那楚老头才刚理顺了气儿，坐着自个儿范想呢，忽然听见这话，一股无名火顿时又不打一处来，转过身子，对楚樵戗指叱道：“你，你．．．”楞是气得说不出一句话儿来。
楚樵一见，忙在他爷爷背上狠狠地又搓了几下，接口道：“爷爷，你先别忙生气啊，您又听谁说什么样了，还不能容您孙子说两句吗？我可又没宰了东家的大黄狗，打了西家的傻大个，您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好好顾着自己身子，尽听那些个烂舌根的嚼什么呀？．．．”
楚樵扯东说西，啰里啰嗦的一大套，老爷子管自生气，却也拿他没一点办法，只唉声叹气，又是跌脚又是咳嗽的，耳里却听得楚樵絮叨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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