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堂上，人声杳然，那青衫少年李玄霜，独自一个，凭几而坐。
尹明轩和李守琛两个，进去了似乎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李玄霜一直渊停岳峙地坐着，堂上冷冷清清，似乎并不能因为这个人的存在而增添丝毫人气。
日影在地上铺的青石间缓缓游移，椅子上坐着的青衫“木塑”突然动弹起来，简直象是神道显灵。
李玄霜伸手一茶碟上的细磁茶杯，发觉茶已是微温，沉声叫道：
“来人。”
刚才上茶的仆妇应声从门外进入，李玄霜一指茶具，仆妇会意，躬了躬身，低头过来取走了茶碟。李玄霜站起身来，在堂上缓缓踱了几步，停在“醉月堂”三字的匾额底下，背着两手，慢慢欣赏墙上挂的许多书画卷轴。
一阵脚步声响，那仆妇从门外进入，手里的茶盘上托着一盏新沏的茶，后面还跟了一个青衣小鬟，弱质纤纤，低头走在仆妇背后，手里端着一大木盘的清水，水里浸着一块大抹布。
仆妇走到李玄霜刚才坐的小几前，放下了盘中的茶碟，将空的茶盘在李玄霜适才坐的椅子上一顿，微微咳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青衣小婢却走到一排椅子后面，将手中的木盘放下，捞起抹布绞了起来。
李玄霜负手而立，慢慢看着那些字画，并没有因久等而有丝毫不耐烦的表现。忽然，他见身后传出了一下下奇怪的穿凿敲打的声音，——这醉月堂中此时应该只有他一个人啊，李玄霜身形微顿，转头看去——
一个青衣小婢，正在那儿起劲地擦着堂上的桌椅。李玄霜转过头就看见她正和身挂在一张太师椅的椅背上，专心致至对付那些木雕之间的缝隙，一只脚竭力踮起，另一只脚已经挂在空中，随着身体的动作一下一下地敲击在椅子上，发出“腾、腾、腾”的声音。
李玄霜颇觉奇怪，怎么尹府的仆佣尽是透着异样，这小丫鬟什么时候不好擦抹桌椅，非得乘这堂上有客人在的当儿。虽说奇怪，但事不干己，李玄霜淡淡地看了一眼，也就转回头，继续看墙上的字画。
那小婢卖力地将每张小几椅子都擦之再三，好象这些家俱是要煮来吃的。有时候，她整个小巧的身形都隐没在椅子后面，老半天也不见露头；有时候，那边青衫的衣袂微微一动，小婢马上或趴在小几上，或挂在椅背上，对着那本来就光鉴人的油漆表面狠擦猛搓，看样子不磨掉一层漆皮她都不会罢手……
又过了老半天，李玄霜觉得站得腿酸，转身慢慢踱回座上，见小婢还在那擦啊抹的，不禁微感诧异，因为他已经有一会儿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了。小婢就在李玄霜对面那排椅子前，厥着**对着客人，头在椅子上埋得低低的。
李玄霜走到刚才坐的椅子前，一撩长衫后襟，稳稳坐下。
对面那小婢突然停止了工作，微侧过头，打眼角里扫了李玄霜一眼，神色间似乎不甚惊异。
李玄霜却未曾在意，一坐下，就欠身——去拿几上的茶盏……
——说时迟，那时快，只这一欠身，李玄霜所坐的那把原先是那么端严可靠的精雕硬木椅子，瞬时间发出“喀嚓嚓”一阵大响……
李玄霜的手这时已经碰到了茶杯，坐下的椅子突然间散了架，他根本没有反应的余地，身体霍然下沉，去拿杯子的那只手就下意识地握住了茶杯，然而那只茶杯既然不是嵌牢在茶几上的，自然它也就担当不起做人家的“救命稻草”这么光荣的任务，更糟糕的是——
椅子碎裂只是一瞬间的事，李玄霜不由自主的整个人往下落，两只手就本能地往上扬，于是，一只手上握住的那茶杯就扬了起来，满满一杯热乎乎的茶连着茶叶飞溅出来，顺着那一扬手的趋势，相当准确地命中了目标——李玄霜的脑袋！
李玄霜一惊，松手放脱了茶杯，就听——卡拉拉拉——哗哧哧——当啷啷——腾！
那么多怪声并作之时：
——椅子倒地，成了一堆碎木头；
——冒热气的茶水带着茶叶从李玄霜脑袋那个高岗上四下奔流；
——青磁茶杯在青石地面上砸得粉身碎骨；
——最后，李玄霜本人，随着那“腾”的一声闷响，一个**墩儿，坐到了那把椅子余下的“碎尸”上。
对面那个手里拿块已经变得脏兮兮了的抹布，正厥**低头，暗中竖着耳朵斜着眼偷偷注意着李玄霜的青衣小婢，这时,突然象中了一刀似的,一歪身,扑倒在地上——
刹那间，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从小婢扑伏的身形下爆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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