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半。
吃過飯，我到廣場附近的書城轉了一圈。閔毅聲稱懶得動，獨自留在肯德基店裏玩手機。
正午的太陽光有點兒刺眼，廣場上人多得看著都讓人頭暈。我在大理石噴泉前站了一會兒，一個老太太顫巍巍地在我面前坐下來。
原本我是沒注意到的，可是無意中瞥見她捂住胸口的樣子，嚇了我一跳。老人嘴角抽搐，眼睛難受地緊閉著。
“您怎麼了？您還好吧？”我跑上去，試探著問。
“我……中暑……”老太太聲音很微弱，汗珠順著她銀灰色的頭發滴下來。
我扶著她站起來，老人晃了一晃，又跌坐下去。
“……”我無計可施地放開她，“那我給您買瓶水去，您等著啊。”
老太太說不出話來。
跑到廣場邊的小賣店裏，我拿了瓶冰鎮礦泉水，想了想又放回去，還是換了瓶常溫的。雖然熱，但是老年人恐怕更受不了冰的。
付了錢，再一路飛奔回去，原先的石階上坐上了另外的人，老太太不見了蹤影。
我嚇了一跳，繞著噴泉四周轉了一大圈。三五成群花花綠綠的人流，老人好象憑空消失了。
真是活見鬼了。
噴泉裏有什麼東西在午後日光的照耀下刺進眼睛裏，我一怔，然後看清楚了，竟然是一些反光的硬幣。
想了一想，我笑了，把剛才找的零錢掏出來，看著它們在空氣中拋出幾道弧線，然後一個接一個跌進水裏。
一路走回肯德基店，剛到門口，正好碰見閔毅拎著書包，一只手攥著手機，一臉不耐煩地從台階上走下來。
“怎麼了？”我問。
“隔壁桌一孫子，被女人甩了，從頭到尾在那兒哭訴‘天下女人沒一個好東西’，一句話重複幾百遍，聽得人頭大。”
“哈哈，”我笑了，“自己生活在糞坑裏，就以為全世界都是廁所。”
“可不是麼，”他看我，“跑哪兒去體驗生活了？”
“我……”我想到剛才的事，停頓了一下，抓抓腦袋，“我跑去學雷鋒了。”
“尊老愛幼？”閔毅取笑我，“還是光去愛幼了？”
“你以為我是你啊，”我給了他一記鄙視的眼神，“雷鋒同志一生扶過六千個老太太過馬路，學著點。”
“切，”閔毅不以為然，“現在的老年人，你要是上去扶她過馬路，她會把你當成掏腰包的。”
“那是你長得太猥瑣了。對了，你剛才走的時候，有沒有跟你那個前夢中情人打招呼？”
“要你管。”閔毅橫了我一眼，“你不是說要買禮物，送給誰啊？”
“……”我沈默了一下，然後說，“某個……同學的長輩。”
“誰啊？”
“你不認識。”
閔毅看看我，切了一聲，“故弄玄虛，你的同學我還有不認識的？”
我微微皺眉，“你真不認識。”
“好吧，那你要送他什麼？”閔毅察覺到我的不快，扯開話題，“我給你推薦個怎麼樣？你送他一款電動剃須刀，耐用，還實用。”
我笑了，“除非她出現了重要的返祖現象。”
“是女的啊？”他拉住我。
“對。”我點頭。
閔毅還要說什麼，可是已經到了金潤發門口，遠遠的看見杜彎彎跑過來。
“閔毅！季天賜！”
我看看她滿面春風的樣子，笑了，“怎麼了？這麼高興。”
“剛來的路上碰上個賣碟子的，買了五盤最新的電影，還跟他砍到半價。”杜彎彎興奮地說。
“太無恥了，盜版小販也是人啊。你這麼做簡直不人道。”閔毅假裝義憤填膺。
“什麼電影？”我把她手中的碟子拿過來，一張一張看著。
“有沒有東京熱？”閔毅也急忙湊過來，“或者一本道。”
我給了他一下，“胡說什麼，女生在這呢。”
“行了，快進去吧。”杜彎彎說。
“我想到一個笑話。”走進商城，跟在杜彎彎身後，我對閔毅說。
“什麼笑話？”閔毅問。
“問：日本女人有什麼愛好？答：拍片。問：那日本男人有什麼愛好？答：看片。”
“……”閔毅怔住。
好半天，他才用那種“原來你才是最猥瑣最道貌岸然的家夥”的眼神看著我，舒了一口氣，“季天賜，我才發覺你也很厲害。”
“低調，不要搞個人崇拜。”我志得意滿地沖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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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購物商城裏逛了一下午，在否定掉杜彎彎和閔毅兩個人的一票建議之後，我看中了一支深色的唇膏。
唇膏很貴，牌子響亮得連我這個品牌盲也覺得似曾相識，且注明了正適合中年女性使用。所以盡管閔毅他們倆極力反對，說是太浪費了，我還是執意買了下來。
“你哪兒來這麼多錢？”出了金潤發，閔毅問我。
我笑笑，避開他的話題，“說了請你們倆吃東西，走吧。”
閔毅的注意力立即轉移，他問杜彎彎，“咱倆坑他一頓吧？”
“肯定的，”杜彎彎毫不猶豫地一拍我的肩膀，“我要吃哈根達斯。”
“別別，”我趕緊攔住她，“姐姐，善良點啊。”
“哈哈，我開玩笑的。”杜彎彎很給面子。
我籲了口氣，拍拍胸口。
“我要吃……那家的梅花糕。”她一指廣場邊的風味小吃店。
“對了，梅花糕，”閔毅附和，“好象我們學校門口那個流動小攤撤走之後就沒見了吧？好久沒吃了。”
我的笑容變得有點僵硬，還是點點頭，“好啊，走。”
小吃店的生意很紅火，油炸麻辣蒸煮的香味混著梅花糕清甜的氣息撲鼻而來。
我們三個人在角落裏的位置上坐下來，他們倆一人要了兩塊梅花糕，我要了一杯美年達。杜彎彎背靠著呼呼吹冷氣的空調，閔毅幫她把葉片打上去。
兩個人相視一笑。
“對了季天賜，你不喜歡吃這些小吃嗎？”杜彎彎笑著問我。
我想了想，“還行吧，也不常吃。”
“不是不經常吃，而是從來就不吃吧。”閔毅從桌上的紙筒中抽出幾張紙巾，替杜彎彎擦去沾在唇邊的糯米，“我看你平常中午都在食堂吃飯，真不知道你怎麼吃得下去的。”
他的話讓我笑了，身為一個學生，好象不抱怨自己的學校食堂幾句就說不過去似的。
“其實食堂的飯還行，”我如是說，“你們老去外面吃，我覺得麻煩。”
“有點分歧是好事。”閔毅把紙巾隔空丟進拐角的紙簍裏，“尤其是在選女朋友的眼光上，我希望全世界的男人都跟我有分歧。”
“那你不成審美畸形了？”我問。
“你說什麼呢！”杜彎彎嗔怪。
“哈哈哈。”閔毅笑，“下回再跟我們辯論，你就是一比二。”
吞下一口飲料，我端詳著他倆，“你倆這算是夫妻檔吧？”
“別用這種過時的詞行不？”閔毅點點我，“俗。”
“真俗。”杜彎彎補充。
“還不承認呢，這都一致對外了。”我笑著說。
閔毅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杜彎彎低頭吃梅花糕，微笑的神情淡了一點。
他倆的反應，讓我覺得有點奇怪。
走的時候天色已經有點黑下來了，幾個人拿了東西，穿上外套，穿過店裏的桌椅。正是傍晚時分，客人已經開始多起來。
臨出店門，我不經意地對老板說，“麻煩，來兩個梅花糕打包。”
“好！~”老板麻利地用鉗子從爐子上夾起兩塊。
我一怔，突然回過神來。
“咦，你不是不吃的嗎？”走在我身後的杜彎彎停了下來，驚奇地問。
胖乎乎的老板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我，“小夥子，到底要不要？”
我張了張嘴，含糊地揮揮手，“……裝著吧。”
“怎麼，要拿回去孝敬爸媽啊？”閔毅扶著杜彎彎的肩膀，從後面湊過來，模仿廣告裏滑稽的聲音，“孝敬爸媽~~腦白金啊~~~送禮還送腦白金~~”
“去死。”我有些煩躁地推開他。
“怎麼了？”閔毅停下來，仔細觀察著我。
我垂下眼睛，一聲不吭地接過老板遞過來的塑料袋，又將一張紙幣放在他手裏。然後徑直走入門外淺藍色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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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更新：9月10日早8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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