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愁上添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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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支行老行长山安乐,热情地欢迎他,使他很快融入了新的环境。
平心而论,老山是个兢兢业业,廉洁奉公的好干部。他一直把“可节省便节省勤俭为国家,能不花就不花结余存银库”奉为左右铭,在j行作为经营管理固定资产投资的国家专业银行时期,连续多年被评为先进个人。
然而,当j行改革步步深入之际,他却显得越来越跟不上趟了。那种“国家银行,公办模式”的老认识,“只要守住政策,以不变应万变”的心态,“惟上是从,办事被动”的习惯,在激烈的市场竞争面前,畏缩不前,必然被挤到了角落。县支行的存款愈来愈少,“吃大锅饭”式的逾期贷款愈积愈多,入不敷出,连年亏损,倒很像现在的涌泉河了。
面临危局的杨立强,静思求索,更加明白老行长那种“官办银行”的老观念、老习惯得彻底改变了。于是,新的措施继续在他心中酝酿。当成竹渐显于胸时,他也就更沉着了。
八点钟之前,他赶到了会场。
会议按时开始,主席台两边分别坐着中心支行副行长齐夏阳和胡进才,纪检组组长成兴忠与办公室主任何波等人。
中心支行行长乐宝济端坐在中心位置。他有五十多岁年纪,方脸阔额,面色较白,染过色的一头黑发乌油油发亮,一双较深的眼睛藏在宽边眼镜之下,更显得莫测,脸部肌肉塑出一种淡淡的微笑,仿若一尊慈祥的佛。
他大概崇尚“沉默是金”,抑或信奉孔夫子“讷于言”的教诲,无论谁走进会场,都不苟言笑,处之漠然。
八点正,中心支行办公室主任何波拿起册子开始点名。乐行长很讲究点名的方式,经常按照中心任务完成的好坏排序,有时差的在前,好的排后,有时却好的排前,差的甩后,让人摸不着规律。所以,何主任每次点名前都要向乐行长请示,得到首肯后方敢行事。
这次点名的顺序是按各行存款余额由大到小排列的。当名快点完时,乐行长忽然发问:“垫窝子行的行长来了没有?”
当地人把母猪生的最后一个猪娃称“垫窝子”,这类猪娃一般都长不大,卖的时候价格也特别便宜。
大家看面部肃然的“佛”突然开口迸出一句带讽刺的俚语,都哄然笑了起来。黑瘦脸、大眼睛的胡副行长笑得都有点岔住气了。齐副行长没有笑,脸扭向一边。成组长有点忿然的瞅了乐行长两眼,端坐身子,一脸严肃地看着下边。何主任抿着嘴唇轻轻笑了两下。
杨立强一股热血直往上涌,就似一箭射中心窝,剧痛令他十分愤怒,“嚯”的一下站起身来,就要发话。忽然坐在身旁的福源县支行的柴行长,轻轻拉他两下,小声劝说道:“忍点,忍点”。他强咽了一口唾液,只是满脸怒气地前后扫视。众人见老杨的脸色很不好看,哄笑声也嘎然而止。
何主任不愧是中支的第一才子,给乐行长写的发言稿妙笔生花。讲稿环环紧扣,生动活泼,有理有据。
轻易不讲话,但发起言来却是大嗓门的乐行长念着文稿铿锵有力,便越讲越有劲。
他讲道:“我们要从国家专业银行变成国有商业银行,‘专’变成‘商’,这一字之差,意义非同小可,带来的重担与任务也今非昔比。首先,我们要很好地去‘悟’这一字之差,努力地转变思想观念,告别那个‘专’字,学懂这个‘商’字,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无所畏惧地勇闯市场……”
杨立强虽然心口隐隐作痛,但仍调正情绪,聚精会神地听着。这段话令他心头一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下午的议程是落实总行提出的“争市场,占份额”市场拓展战略,逐个支行签订目标责任书,存款任务较年初下达数字都调高了百分之三十到五十。
乐行长仍坐在主席台上。台前方摆了三张桌子,分别坐着综合计划科、筹资科、会计科的几位科长。
何主任站在一旁叫号。按顺序上来的县支行行长先和几位科长在任务数字上讨价还价,转过脸再请示乐行长一锤定音,然后才走到老乐身旁,举行签字仪式,签上双方的名字。
乐行长不多说话,面部平静,但心里却涌动波澜。
他盯了一眼坐在台下的杨立强,寻思你老杨也算在官场久经锻炼了,还能不通达世故?当上了行长,也不单独来见我。难道就一个心眼投靠了杨敬信?自古至今,官场就是宗宗派派。你既然离我远,那我也就不想和你近了。青埂县支行的存款任务翻一倍,你再要像老山那样说什么“我们农业县,没发展项目,潜力有限”等等告饶的话,我不会怜悯,一概不听。老山那人,唯唯诺诺,可以照顾。你却头皮硬,我也就给你来硬的一手。你能干成了就干,干不成就腾板凳,不给你网开一面!让我再想一想,他要讨价还价,给他一句妙语还击。好了,就这一句“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既通俗,又解馋。话不在多,贵在精,够他受的了。
杨立强看着手中的存款任务调整表,上下一对照,只有青埂县支行的调幅最高,达到了百分之百。事前没有通气,来得这么突然,就如课堂上冷不防被点名罚站的学生,特别显眼。
他似乎悟到这里边有些“给点颜色看”的意思,心里也愤愤不平起来。转而又联想自己这几天思谋的头绪:青埂县支行的存款只占了“一小撮”市场份额,若从待扩张的阵地看,应该说增加存款的市场潜力是“广大”的。要改变困境,不加大压力,增强动力,怎么行呢?从这一点上讲,原定任务翻一倍还是有条件“挣”一下的,自己的奋斗目标还应该再调高一些。
于是,他心里先接受了这个新任务。当然,他也想到了为“愤愤不平”而争辨。不过,既然愿承接新任务,又去争辩什么,仅为出口气吗?
他耳边忽然响起刚参军那阵,新兵连连长说过的一句话:“男子汉要耐得起摔打!”也想起了自己当政委时,常教育下属的一句话:“军人,当以人民利益、国家利益为重!”此时呢,他自然想到了当以j行事业为重。心灵站到这种“大我”境界,他就觉得要争辩的想法有些小肚鸡肠了。于是,心情愈趋平静,出气也匀实起来。
何主任最后一个唤他上台。综合计划科刘科长未等他发话,先解释道:“你们行原来的存款基数就低,定的任务也低,只有800万元。这次新调任务翻一倍,一般性存款新增1600万元,其中储蓄新增任务1000万元,企业存款新增600万元。从数字上看,比其他几个行还是少了一些,请你理解啊!”
他估计调高幅度如此之大,老杨肯定要争论的,便先发制人的讲了一通。谁知老杨点点头说:“就这样了。”转过身便和乐行长签订了目标责任书。这让乐行长多少有点意外,感到了一种失落。
开完会回到县支行的次日早上,阴云密布,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杨立强会前会后走访了好几位兄弟行的行长,也带回一沓经验材料,添了法子,壮了胆子,虽然心情依然沉甸甸的,却增添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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