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清白传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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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行长听了很不高兴,心想才几天工夫嘛,就被人家收买了,嘴上含糊地“嗯,嗯”了两声,没有明确表态。之后,他把收集来的情况、数据、表格等归纳了一下,草拟出一个调查结论:
1、超发6万多元奖金属实,虽称已写了专题报告,但先斩后奏,明显违纪。
2、杨立强所领奖金在平均数之上,数额偏高,违纪多发奖金,有以权谋私之嫌。
3、储蓄存款“水分”问题属实,查清数额200万元;此种弄虚作假行为,主要领导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个结论,他没有让杨立强看,只叫刘义看了,且要求刘义签字认可。
刘义紧绷着脸,把三条结论连看了两遍,说道:“这个字我不能签。一、三两条比较片面,不能反映事实真相。第二条结论不成立,杨行长没有以权谋私。”
胡行长恼怒地说:“小伙子年龄不大,脑子倒精哩!可就是不寻思,你这个副行长还想当不想当?”
刘义一听,也带了火,说道:“我这个副行长是组织聘任的,不是谁的家臣。我为组织负责,不为某个人负责。你现在把我撤了,原则话照样要讲!”
胡行长心头一惊,没料到才出笼的犊子,头皮还硬硬的,便不敢多说什么,装着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冷着脸拿起卷宗扭身走了。
调查组刚走,刘义和朱久安就来到杨立强办公室。三个人议论了一会,杨立强说道:“第一个问题,我们的做法有利于事业发展,符合邓小平同志讲的‘三个有利于’精神,而且坚持走明帐,没有不对的地方。第二个问题,我没有中饱私囊,要实事求是的据理争辩。第三个问题,我们确实做错了,尽管我事先并不知情,但我仍负领导责任,总是没有给行务会成员讲清楚嘛。这么办吧,刘义同志年轻,学历高,水平高,你就多辛苦点,围绕这三点问题,代表班子写份类似答辩状的情况汇报,对的坚持,错的咱们虚心纠正,并做检讨,提出纠改方案,保证今后不再重犯。”
刘义点点头,笑道:“杨行长,你只管给我安排任务吧,别戴啥高帽子。”
杨立强也笑道:“说的是实话嘛,咋能算高帽子哩!”接着又说道:“行里有同志能写这封举报信,说明咱们三人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忽视了一个热点问题。这一次奖金分配拉开了档次,悬殊太大了,最高的拿到4000多元,最少的仅拿100来元。这么大的差距,一些同志心里肯定不平衡。这就需要我们去谈心,去做思想工作,把分配方案公开化,让大家都来监督,证明我们既坚持了按劳分配原则,又真正做到了公平,公正。这样的话,同志中的意见可能就不会这么大了。朱监察,咱俩侧重去找人谈心,补这个课吧。”
朱久安点点头,又笑问:“那个课还去不去补呢?”杨立强怔了一下,忽然醒悟,笑道:“去呀,当然去呀,这次咱俩去探望乐行长,把汇报与检讨都拿上。他批评的对,咱俩接受,批评的错,还要辩解呀,只是要注意情绪,别把乐行长的病给气得加重了。”“哗”一声,三个人都笑了。
杨立强又说道:“刘行长啊,你写的汇报多印几份,给齐行长、成组长、胡行长,还有中支办公室都送去。”
乐行长从医院回来,就召开了中支党组会议,研究如何处理青埂县支行的问题。
胡行长拿出的调查结论,纪检组长成兴忠明确反对,据理辩驳,两人争论得十分激烈。乐行长照例不多说话,静静地看着两人争论。他注意听了听齐夏阳副行长的几段插话,判断出是倾向成兴忠的,心里虽然不高兴,却没有表示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但思维一刻也未闲着!刚才仔细看了青埂县支行的报表,短短几个月,存款增长的速度这么快啊!这个老杨挺能干呢。尽管老杨毛不顺,惹人讨嫌,却在我这片天地里,也算个能支起摊子的柱子哩。人不仅要气顺,还得顾全着天别塌下来,这大概就是古代明君既喜欢佞臣,又善用能吏的道理吧。当然对这种人不能捧得高,得压一压,可也别一棍子打死,结成死对头,得把他**于股掌之中。
于是乎,他自我感觉有了明君的智慧,便不觉然间微微一笑。胡进才见老板脸动了一下,知道有话要说,便收住了嘴巴。成兴忠也自然地停住了话头。
乐行长干咳了两声,梳理了两下黑发,缓缓说道:“老杨已经到医院看过我啦,承认了错误,作了深刻检讨。胡行长调查的结论基本属实,应当肯定,当然也存在有出入的地方。有好多人给我提意见,说我有个缺点老改不掉,那就是‘心慈手软’。在老杨的问题上,我老毛病又犯了,还是要给他‘网开一面’。我的意思,其他问题不纠缠了,只是‘存款水份,弄虚作假’这一条影响恶劣,危害很大,必须通报批评。扣罚老杨和其他当事人二、三季度奖金;该行储蓄掺了假,也扣罚中支对支行的增储奖,以儆效尤。大家看,我的意见行不行?”
胡行长首先表态同意。齐夏阳迟疑了一会,说道:“青埂行即使扣过水份,储蓄存款增长幅度仍然很大,要按原定奖惩办法重奖。当然,对他们的错误需要批评,但应得的增储奖不要扣罚了。奖归奖,罚归罚,应该互不影响啊!”

乐行长不满地瞧了齐行长一眼,没有吭声。成组长却接过话头,说道:“齐行长说的对,应当这样办。乐行长,你说呢?”想不到被将了一军,乐行长不得已点点头,这件沸沸扬扬的事算是有了个结局。
一辆农用三轮车“嘣、嘣、嘣”的唱着、跳着驶进了县j行的家属院,停在了楼下。
车上坐着杨丹妮、杨崇实和爷爷杨连山。姐弟俩每逢暑假都要回农村陪爷爷玩一些日子。开车的是他俩的姑父吴川。姐弟俩把爷爷扶下车,杨丹妮上前搀起了他的胳膊。
杨连山倔强地跺了两下脚,说:“我硬朗着呢,不用扶!”杨丹妮就调皮地说:“爷爷,那你就拉着我上楼。”吴川从车上抱起一筐鲜蘑菇,杨崇实提着一篮点了红的鲜鸡蛋,跟在了杨连山后边。
杨立强的家在二楼,丹妮敲开门,妈妈和姥姥、姥爷都在家里。这个有着90平方米的单元房一下子热闹起来,两亲家热情地打招呼,拉呱话儿。
杨丹妮追着妈妈要她那张省城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杨崇实领着姑父放好东西,沏杯热茶招呼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杨立强下班回来了。他被通报的烦恼让女儿考上大学的喜讯给冲淡了。一大家子人围着饭桌吃饭,说说笑笑的。
刚吃罢饭,家中就拥来一拨又一拨道喜的人,大都是行里员工及家属,夸赞几句杨丹妮真有出息。上班以后,家里才静了下来。老父亲从乡下远道而来,杨立强就守在身旁陪他说话。
门轻轻地叩响几下,杨立强打开门迎进来的是青埂宾馆总经理赵增双和财务科长罗萍。杨连山、张德昭等见有客人来了,都回避到卧室里。
赵总和罗萍坐定,寒暄了几句。赵总直入主题:“听说你家姑娘考上了大学,我们既是贺喜,也是支持希望工程,赞助两千元,请一定收下。”罗萍当即取出装钱的信封,递给杨立强。
杨立强双手挡住,连声说道:“使不得。心意我领了,钱绝对不能收。”
“请收下!”和“不能收”相互推挡的声调都有点高了。
杨连山忍不住从室内走了出来,边走边摇着双手说:“请二位把钱收回去,别让我儿子犯错误啊!”
赵总向老者欠起身,笑道:“老人家,咋能犯错误哇,这是赞助希望工程呢!”
杨连山认真地说道:“不对呀!我们家孩子不算贫困,学费还出的起。要支持希望工程,就给穷孩子送去。别以为我家立强当个行长,就来送赞助!”
赵总有点尴尬地说:“没这个意思,我和杨行长是老关系、老朋友了,给孩子贺喜也是人之常情嘛!”
杨连山仍然板着脸说:“心意领了,钱请收回去,别坏了我家规矩。”
赵总见状,就示意罗萍把钱收回,仍陪着笑脸道:“老人家说的对。杨行长,我们就告辞啦,告辞。”边说边与罗萍出了门。
杨立强送走二位,刚返身坐定,见老父亲仍站在那儿,就笑道:“爸,没有啥,这都是些常见的事。不过,我脑子清楚着哩,你别操心!”
杨连山突然象炸雷一样大声道:“咋能说没有啥!你知道咱家规矩是什么?”
这一声喊把家里人都喊了出来。杨连山仍大着声说道:“咱家的老先人叫杨震,是个大清官,给我们定下‘清白传家’的规矩。他都不敢说没有啥,警戒后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说四处都有眼睛瞅哩,你咋敢说没有啥呢?老先人的话,记下了没有?”杨立强忍着笑,坐在那儿点了点头。
杨连山很不满意,又大声问了一句:“你记下了没有?”杨立强赶忙板着脸,小声说道:“记下了。”
张文君见公公训丈夫就像训小孩子一般,上前劝说道:“爸,你老消消气。他都几十岁的人了,啥都知道,刚才就没收钱嘛,说两句就算啦。”
谁知她的话惹下了老爸张德昭。他对女儿说道:“你的话不对。那个贪官不都是几十岁了,啥道理不懂,说起来都一套一套的。问题就是他光说别人,没人敢说他。直到东窗事发,进了班房,才像小孩子那样写悔过书,似乎都是幼稚的不懂法,不好好听党的话,辜负了党的希望,什么什么的。咱们别学那样子,宁愿平时当个小孩子,让老人多教训几句,警钟长鸣;别等蹲了监狱,去装小孩子,惹人笑话,让人整治!”
张文君见老爸训她。也低着头,坐在那儿,不吭声了。
姐弟俩看着有趣,爸爸、妈妈在爷爷、姥爷面前都挺乖的。姥姥给他俩使眼色。他俩会意,杨丹妮拉着姥爷,杨崇实拉着爷爷进了各自的房间。两位老人却听孙女、孙子的话,乖乖的跟了进去。
杨崇实逗爷爷说:“你刚才说杨震四知的典故都说错啦!故事就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杨连山眼盯孙子,装着一脸请教的样子,小声说道:“是不是,我说错啦!那你给爷爷讲讲。”
且不说爷孙俩闲话,只听外边又有人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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