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劫道的来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过了一会儿,冉闵擦干净脸颊上的泪水,他该做正事了。如冰雕一样的父亲的遗体,冉闵小心地动了一下,竟然不能动它分毫。冉闵想了一下,以父亲那高大的身躯,和结在身上的那些冰块,凭着他现在的力气,是不能完整地将他搬动的。
办法是人想的,这点困难对于聪明的冉闵来说,那只是小意思。他从围着父亲的一圈尸体组成的尸体墙上翻了过去,将他的战马牵了过来。可是在下了这几天的大雪之后,那和着血与雪的尸体堆,现在已经结了冰,成了一个整体,又滑又陡。冉闵凭着他的灵巧身手还可以攀爬过去,但是对于钉了铁马掌的战马来说,那就太困难了。在连接试了几次都跌倒之后,不管冉闵再怎么对它又拉又拽,威逼利诱,这畜生就是不敢再去攀爬那由层层叠叠尸体形成的高高的尸体墙了。它怕了,并不是怕这里有这么多的死尸,它也不懂。它是被摔怕了,上去一滑就是一跤,很痛的。
怎么办呢,不借助战马之力,冉闵知道是不行的。将这围成一圈的尸体堆搬开一处,打开一个缺口,马儿就能够进去了。这办法看起来还行,可是要实行起来,那就太艰难了。这里少说也有几百人的尸体在这儿堆积,可见当时冉膽一人吸引了多少鲜卑人的攻击,战斗之惨烈可想而知。虽然这里有许多这样象陨石坑一样的由许多尸体构成的圆圈,都显现出当时后赵军队被众多鲜卑人围而歼之的惨象,但是犹以冉膽这处的圈最大最高,堆积的尸体最多。现在要交将这些冻得坚硬且粘连在一起的尸体搬开,谈何容易。如果强行去做,必定会对遗体造成损害,这样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冉闵不想这些因为刀剑之祸而亡的可怜亡者,在他们死后再受到刀剑之类的伤害。而且隐藏在冰雪与尸体堆中的散乱兵器,如果用手去,很容易让人受伤。
冉闵望了望两边较为平缓的山势,当初鲜卑人就是从那里如泥石流般的从两边山上呼啸而下,转眼间就将后赵的近十万大军淹没了,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成了被屠杀的对象。冉闵可以想象到当时父亲如何地为掩护太子石勒逃走,在箭雨与刀山枪林中死战不退的悲壮情景。刀剑相击之音,马嘶人吼的惨嚎声犹回响在耳,那些鲜活的生命早已不在,留下这数万的尸体拥挤在这陕长的十几里的峡谷里,成了凶残而贪婪的人心向老天供奉的超级祭器。天以万物饲人,而人无一物以报天。莫非后世的张献忠真的顿悟了此中真义,才会杀心大炽屠人。以自己之魔,却想屠尽天下人心之魔,有点可笑与无知了。
冉闵从树林里抱了些枯草落叶树枝回来,又在尸体堆结冰的斜面上用枪尖敲了些小冰窝以防滑,然后将那些枯草落叶树枝覆在上面,就样做了一个简单的防滑带。虽然那马不愿意,但是在冉闵的喝斥下,马儿也终于有惊无险的翻过尸体堆,进入了战圈之中。
由于积雪化冰,死后的冉膽身体被冰雪装扮得粗壮了许多,应该说他整个身体都被封存在了一个人形的冰壳里了。就连他那手中握着拄在地上的双刃铁枪,被那冰雪层层围裹,这时竟有碗口般的粗细,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冰柱。要将遗体搬走,就必须将身上的厚厚冰壳去掉。
连敲带剥,冉闵小心地将那些冰块剥落。每从父亲身上取下一块冰,冉闵的泪就会忍不住地往下落。终于,冉膽身上的冰被冉闵全部清除干净了,还原了他死时的样子。他的战马就在身边,被许多羽箭射死了,为主人尽了最后的一点力。冉膽也有数十支羽箭插在身上,鲜血早已经浸透了他的战袍,刀剑之创无数,他的那身黑色战甲被砍得支离破碎。在他死时,用铁枪顽强地拄地而立,回首远眺南方,是在回望乡关,还是在看他唯一牵挂的儿子,让他双眼圆睁,死不冥目。
早已经流干了泪水的冉闵默默地踮起脚尖,用他温暖的手将他父亲冰冷的双眼合上,他已经看见了他的儿子,他可以瞑目了。冉闵将铁枪从父亲紧紧握着的后中取下,挂在战马后。也许真的是有灵存在。在冉闵将父亲的遗体推扶到马上时,那僵硬的遗体竟然好象软了下来,能够很好地伏在马鞍上了。
在冉闵的小心牵引下,战马驮着冉膽的遗体迈过了陡滑的尸体堆,向着旁边的山坡上走去,他们并不是向山谷外去。来到一块岩石前,这是刚才冉闵已经选好的地方。冉闵用树枝将上面的积雪扫尽,露出了一个一丈见方的平整的石台。冉闵将父亲的遗体小心地放在了石台上,他要做什么?

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冉闵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他略作休息,就带着马儿进入了树林。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冉闵带着马儿出来了,马背上和他的身上都驮着一捆枯枝,将这些枯枝御在了石台上,然后又进入了树林。如此这般地往返了几次,眼看石台上的枯枝已经有了好大一堆,冉闵和马儿才坐下来休息。
然后冉闵将这些枯枝在石台上铺成了一米多厚的一个长方形的柴垛,长大概两米,宽一米。这些都是一些粗大的枯木,他这是要做什么呢。冉闵再次地将他父亲的遗体放上马背,再将马牵上石台,从马上将他父亲放在了刚才做好的柴垛之上,原来他是要火化父亲的遗体。路途遥远,将遗体直接运回故乡去是不可能的,火化是最好的办法。年幼的冉闵能够想到这种办法,也是受他父亲的影响,当年冉闵的娘也是这样被冉膽火化的。想不到现在轮到小小的冉闵来亲自做这种事情,难道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当一切就绪之后。冉闵取来火种。对着他父亲作三叩九拜之礼。将下层地枯木点燃了。大火很快地就将整个柴垛吞没了。包括上面地冉闵父亲地遗体。大火就这样熊熊地燃烧了近半个时辰。冉闵也在地上跪了半个时辰。
火焰消失。尘烟散尽。高高地柴垛已经不再。整个岩石面也被火烤得炙热。又过了许久。冉闵才站起身来。踏上了仍然炙热地岩石。灰白地余烬中。那些零散地白色地细碎地骨头。那就是父亲冉膽留在世上地唯一地有形存在了。
默默地。冉闵从他地行礼中拿出了一方两尺见方地红绸。将红绸铺在岩石上。用两截干净地树枝。将火灰中地遗骸捡到了红绸中。原来冉闵早有准备。在出发时就决定了处理方法。年仅十岁地冉闵思维之慎密。如此可见一斑。最后冉闵将头盖骨恭敬地放在了那堆骨屑上。将红绸打了个包袱。再在外面用另一张干净地白布裹在外面。为了防水。又在外面裹了一层油纸。最外面用一张大地蓝布裹起来。冉闵将它背在了背上。他这样隆重地包装。只是为了尊重父亲地遗骸。防止丢失损坏了。哪知却由此引起了不必要地麻烦。
此行地要事已经办好。冉闵骑着他地马离开了这个伤心地。在出了山谷口时。冉闵朝着蛇回头地谷里方向跪拜了三拜。毕竟里面有近十万亡灵啊。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冉膽是幸运地。因为他有了冉闵这个儿子。使他死后能够归葬故乡。而许多同样战死在此地勇士。只能白骨暴于野。让白雪与衰草掩埋。恋家地魂。不知能否回到故乡。
一路南行地冉闵这时也没有了什么心理负担了。行踪也不再藏头露尾了。回程就走官道了。这样也快很多。遇到鲜卑人了没有什么好怕地。他们不找麻烦最好。不然就给他们来一个痛快。自己单枪匹马地也好脱身。悲伤到至此为止。逝者已远去。生者还要在这个残酷地世界上挣扎生存。活得好。就是对逝者最大地安慰与尊重。单个地生命并不能永生。但是代代相传地子孙却能够长存。这也是生命不息地意义。
想通了这一切地冉闵忽然觉得饿了。才想起自己已经有一天多没怎么吃东西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冻得硬邦邦地大饼就开始啃起来。真地是饿了。即使是啃得辛苦。嚼得艰难。他觉得这馍特别地香。就在马上边走边享受了。
正在他全身心地享受“美食”时,忽然一声大喝打断了他的兴致。
“此林是我栽,此路是我开……”一个粗粗的声音还没有说完就被另一个有点女人腔的声音打断了。“跟他妈的废什么话,就说打劫,东西拿出来。”
正在专心地用力嚼那干硬的大饼的冉闵,满嘴的食物渣子,一时说不出话来,今儿运气不好,遇到劫道的了。再一看他的马前,三个衣衫破烂,形同叫化子一样的人手握木棍拦在马前。这些人也太寒碜了吧,当个强盗也该有点本钱吧,连个象样的武器都没有。这真的是无本生意了,冉闵不禁有些乐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