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堂客猛于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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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晨,南城状元桥春来茶馆。
昨夜的酒喝得有些多,左玉明揉着太阳**走出店门。
街对面一名道士模样的老头摆着一个小摊,摊前一副对联,上书“算天算地算人生”,下写“度山度水度浮尘”,横批“每命两元”。老头一双眼睛似睁似眯,配以那幅对联,让人觉得很有一份道骨仙风的神采。
老头远远的招呼着:“左老板,气色不怎么样,来一卦。”
“生死由命,富贵由天。谢谢、谢谢!”左玉明拱拱手加快了脚步。
一个男人走到摊前,报上了生辰八字,老头眯起眼睛掐着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很快睁开眼睛,慢悠悠的说道:“年逢本命,恐有磨难,需时时保持冷静,若能平安度过,他日鸿运无边。遇事忌冲动,三思而后行,切记切记。”说毕,老头又从身下掏出一张黄符:“清心符一张,贴身保管,保持清醒有奇效。”不等男人开口,老头伸出一根手指:“一元一枚。”
男人二话不说,丢下钱就走。不紧不慢的跟在左玉明的身后。
老头却把头扭向左玉明的背影,微微冷笑。很快又恢复了平常模样,只是眼睛在似闭未闭之间,却一直盯着春来茶馆的大门。
…………
状元桥位于海城东南,本是一座小溪上的一座青石板桥。
据说明时,有位寡妇陈氏年方二十丧夫,生活艰难,每日在这状元桥上卖豆腐,苦心拉扯两个儿子长大。两个儿子倒也争气,同年进京赶考,弟弟高中状元,哥哥也中了进士。因此人们把陈氏往日卖豆腐的那座青石小桥称之为状元桥。不过,因为年代久远,原来桥下的小溪早已经干枯。到的清时,干枯的小溪干脆被填平了,状元桥自然很快也不复存在了。只是也许后人为了纪念,因此这一条长街都被铺成了青石板路,于是整条长街都被称之为状元桥。
江道临貌似悠闲的走在状元桥上,内心却是如坐针毡。人说有美相伴,如沐春风。如今他是一对佳人在侧,可他的心啊却是如堕冰窟。
既然已经订下了婚期,那自然得赶紧将消息放出去,也让何永昌死了心。
而首先要做的事情当然是将此事告知妻子。在外人看来,江家绝对是江道临的一言堂,但实际上他对妻子十分的体贴和尊重。妻子赵湘琴性子温和,也从来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这让原本就心有所愧的他心里更内疚。
因此,昨夜从白露地寓所回到家中之后,他就结结巴巴的把要在五天后纳白露为妾的消息告知了妻子。他觉得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就连昔年他被捕的时候他的心都没有这么慌过。让他意外而又庆幸的是她竟然非常平静,像往日一样平静,脸上神奇的还保持着他开口之前那淡淡的笑容。
江道临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结婚之前,她曾经怯生生的和他说,结婚后她什么都可以听他的,但是他也得答应她一件事:那就是不能纳妾。
小时候,两家只隔着一个村,赵家的情况他自然也知道。赵湘琴七岁前,父母虽然算不上举案齐眉,但赵家也还算和睦。她七岁那年,赵父纳了一房小妾,据说是长沙城里的红牌姑娘。赵父去长沙做生意,花了一百个大洋带了个俏佳人回来。小妾如何美貌,那时他还小,他倒是没有多少印象。而小妾过门没多久,八岁的他就随父亲去了长沙城。
那小妾据自己说原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世道纷乱,也没人去考证。只是她的手段的确让人叹为观止。把赵父迷的是魂不附体不说,没两个月硬是把家里的财权给把了去,又过了两月把家里的佣人几乎换了个遍。
赵母虽说小时候还在族里上过两年私塾,也算有些见识,但是性子温和的她完全不是小妾的对手。不到半年,赵母在家中的地位比小妾房里的大丫头还要差些。赵湘琴姐弟更是时常被小妾呼来喝去,犯上一点小错更是不是打骂就是饿饭。好在天可怜见,小妾来到赵家的第四年难产而死。赵家姐弟才算是从阴影中摆脱下来。
因此,她对“小妾”两个字可算是深恶痛绝。
当日,江道临可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她的提议。可是,现如今……唉,虽然说这是假的,但唉……现在可真正是假作真时真亦假,至少对于妻子来说如此。
但是妻子昨夜的态度却更是让他有些莫名其妙。
“白露吗?嗯,我听说过她,汉奸文人、美貌才女、冷佳人,真是很期待和她的见面呢。”妻子突如其来,大反常态的一句话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嗯?”他的反应有些茫然。
“那就明天吧?明天上午一起逛逛街,顺便帮你们把该买的东西买了。中午大家一起吃个饭。你有时间吧?”妻子说的轻描淡写,让他莫名其妙之际越发的心悸不已。

“啊?哦,好吧。”
于是就有了今天中午的聚餐。
江道临总算明白了一点,原来再温柔的女人也有凶猛的一面。老家曾有过一句民谣:堂客猛于虎也。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如果此时有人问:世界上什么老虎最可怕,江道临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道:笑面虎。如果还要他答第二个答案,他会再次毫不犹豫地答:母老虎。
妻子和白露的见面是在一片和睦的气氛中,至少看起来是,因为当时二女脸上都挂着微笑,而且两个小时过去了,微笑始终保持着。
两个小时,二女走遍了大半个南城,江道临则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妻子用一种特有的方式宣泄着她的不满,那就是疯狂采购。虽然说如今市面萧条,但是服装鞋帽业受到冲击相对来说小些,大多数的店铺还是在勉力经营着。
妻子虽然算不上节俭,但是往日里也从来没有这样大手大脚过。一路走来,只要看上去还顺眼的、娘俩儿能穿戴的,一股脑全捎上了。只是其中却没有一样看起来可以在四天后的婚礼中用的上的。
还好,江道临虽然平日里算不上高调,但是经济部特种调查处海城办事处主任到底是干什么的,基本上没有几个商人不明白,因此付钱之后,江道临报上名号留下地址,所有的商人都连声不迭的一口答应送货到家。否则的话,此刻他就是长了八只手也不够拿的。
可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虽然说他这些年接受的大多数的“外水”一小半交了党费,另一半大多花在人情往来上,但妻子偶尔这么狂欢一回也是承受的起的。
让他受不了的是,逛了半个小之后,一直微笑不语沉默以对的白露终于应战了。这也不能全怪白露,泥菩萨也有三分火。虽然只是一场作给何永昌看的戏,可面对妻子接连不断的挑衅,她终于也忍不住了。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好嘛,这那是逛街,分明是扫街嘛。
不过,还好,妻子的理智没有完全丧失。双方交火不久,她大概也心痛钱了,但是又不想就此下台,因此开始把目标集中在那些便宜货上。
江道临一直闷不做声的跟在后头,简直是度分如年。好容易终于等到了十一点半,他连忙上前说道:“都到中午了,是不是先吃个饭?”
妻子大概也早想结束了,因此就势作罢,看到前面的卢记粤菜馆,就用手一指:“就那吧?”
值得庆幸的是白大小姐没二话,于是三人向卢记走去。
…………
卢记粤菜馆位于状元桥街的中段,虽说如今市面上不景气,但是这里的客却不少。一楼硬是坐了个满满当当,伙计上来就连连抱歉说道:雅座也满了,不过二楼有客已经结帐了。稍候片刻,就能将桌面收拾干净。
的二楼来,发现还真是火呢。除了一张正在收捡碗筷的桌子以外,张张都有了客人。只是让江道临意外的是,他看见了左玉明。更巧的是他一个人就坐在那张正在收拾的桌子的旁边。
江道临看到左玉明的时候,左玉明也看到了他。
左玉明愣了一下。海城不算小,再加上两人平素的交际圈子也没有什么可以重叠的地方。左玉明更是尽量低调,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寻常的时间大多就待在店里。不过,他是广东人,个把月光顾一下卢记也算是以解思乡之苦。没料想,今儿个竟然遇见了江道临。
江道临的妻子赵湘琴并不认识他,但左玉明却是认识她的。这是因为半年前一次见面时,他抱怨了几句自己的儿子皮的厉害,真不知道如何管教。而江道临则狠狠地夸了他的宝贝女儿小玉儿一番,末了还从钱包里掏出全家福炫耀了一通。照片中的小玉儿的确是粉雕玉琢、人见人爱的小天使。虽然赵湘琴的样子当时他没有太注意,但是如今她站在江道临的身边,左玉明自然还是一下认出来了。
至于白露他则是完全不认识了。虽然半年多来,白露的情报最后也都要经过他的手,但二人从来没有直接联系过。
此时,大庭广众之下,他自然也不好和江道临打招呼,因此他只是眨了眨眼,然后用眼角向着白露挑了挑。
江道临明白他的意思,他是问白露是不是就是荆棘鸟?虽然严格说来这有些犯纪律,但是四天后,白露的身份对于左玉明就完全不是秘密了。
只是江道临看左玉明的样子似乎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不禁有些生气,于是干脆不搭理他,把头扭向另一侧。
没想,他这一扭头,却惹出一段祸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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