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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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道临这一扭,看到了一个人——贾富贵。
贾富贵原是青皮混混出身,抗日时曾是潜伏在海城的中统小组的线人。抗战胜利海城光复后,鉴于中统名额有限,而贾富贵大字不识,所以没有让他正式加入中统,但让他加入了特情,每个月也能拿些津贴,也算是中统的编外人员吧。
海城中统的特情人员鼎盛时有七、八十人,中统改组之前,特情小组的直属领导二科科长赵楷之也是大半人不认识。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江道临自然就是这个有心人。因此他认识包括贾富贵在内的绝大多数特情。尽管实际上江道临只见过他两面;尽管自从半年前,特情组大部分调给军统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贾富贵;尽管江道临已经不记得贾富贵的名字了。但是他还是一眼就确认出了他的身份。特情,嗯,现在是叶承宗直管的军统特情。
本来,虽然江道临认出了他的身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特情也得吃饭不是。
可是,让江道临心起警惕的是,贾富贵看见他后赶紧把头低下,然后把右手支起来,遮住了半边脸。
江道临在海城也算是一号人物,贾富贵认识他,这一点不出奇。可是他为什么担心怕江道临认出来呢?难道他是跟踪自己的?他的心里猛地一紧。很快他又否决了。因为尽管他一早上忐忑不安,但正因为如此,整个早上他的眼睛几乎就没闲着,没有可能有人跟踪而不被他发现。而到卢记用餐也是临时起意。再看贾富贵的桌上那些狼藉的菜盘就知道他已经来了好一阵了,他不可能事先就在这里等自己。
那么就剩下另一个可能,他是在执行任务,怕自己叫破他的身份。那他?江道临心里猛地又一紧,难道是老左?
不会吧?
江道临木然的坐了下来。妻子和他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有在意。他装作没有认出贾富贵的样子,不去看他,也不去看左玉明,实际上他两眼的余光一直在分别注视着贾富贵和江道临。只过了一会儿,他几乎已经能肯定贾富贵的目标确实是老左。
表面上贾富贵是在漫不经心的喝酒,实际上,他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左玉明超过半分钟。
老左危矣!
江道临坐在那里有些丢魂落魄,满头大汗滚滚而下。
“道临,你这是怎么了?出了这么多汗?”赵湘琴掏出手帕帮着他抹汗:“哎呀,你的后背怎么都全湿了。”
白露吹了吹茶杯上漂浮的茶叶:“不会吧,我听说你可是一向大气的很。这点钱就心疼了?”
江道临没理会二人,脑子中急速旋转,该怎么办?
“不会是生病了吧?”赵湘琴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烧啊?小二,麻烦打盆水,再拿条干净的毛巾来!”
菜馆里客满人多,店小二忙的都快脚不粘地了,因此她喊了两声,也没人搭茬。赵湘琴“咚咚咚”下楼直奔柜台而去。
“哎,你不是真病了吧?”如何称呼江道临,对于白露来说确实是个问题。叫老赵似乎太过庄重,而且他比她还小一岁呢?本来呢她准备称呼“道临”的,可是赵湘琴已经这么叫呢,而现在江夫人因为吃醋正和她别着劲呢。
原本她是无所谓的,这只是一场表演而以。但是看她越发的跐高气昂,心里也有点不舒服了。再说,虽然为了革命不怕牺牲,但是对于这件任务她还是很有怨言和意见的。谁愿意给别人去做小老婆呢?即使是名义上的。看见江道临之后,她就更加生气了。
因为这个家伙看自己的时候总是会带着幸灾乐祸、洋洋得意、暧昧的笑容。因此,能给他找点小麻烦也是好的。也因此,她不愿意和赵湘琴一样的称呼来叫他。所以,她干脆用“哎”了。

江道临如果知道她的想法,定然头抢地,大呼冤枉。
不过,他此刻也没精力去想别的事情了。他将嘴凑到了她的右耳。
“你、你干什么?”白露吓了一跳,身子赶忙向左边倾斜,只是江道临的嘴又紧跟着过去。
“你干什么?”白露还从没有和男子有这么亲密的动作,尽管这个家伙很快将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但她并不认为他有这个权利。
“别紧张,有正事。”江道临双手按着她的肩膀,半搂着她,轻声说道:“咱们的右前方,有个穿灰短褂一人占了一桌的大胡子,他是军统的特情。别转过头,用余光看。”
江道临说话时的气息轻轻的吐在她的耳垂,让她很不适应,不过她还是停止了挣扎,只是声音有些抖:“看、看见了。”
“咱们左边那桌、也是单独一个人的,穿蓝色长衫的那位就是代号‘唐寅’的左玉明左书记。别转头,用余光。你虽然没见过,但是应该听过吧。你的情报应该也是通过他转交的吧。”
“江道临。”白露努力装作很自然的样子,声音也尽量的低:“你这是违犯纪律的。”
作为一个情报人员,江道临当然知道,不经上级允许是绝对不能和别的情报人员发生横的联系,这是一条铁律。老左和白露按照工作流程是不会直接发生联系的,江道临把老左介绍给白露,这是情报员的大忌。
“我明白,可是现在老左看来已经惹上了麻烦。而且看样子他自己还并不知情。虽然我也不知道军统因为什么原因注意到了他。但是如果放任他们顺藤摸瓜,那么包括我们在内的整个海城党组织都有可能遭到毁灭的打击。我们不能放任不管,也不能按照正常渠道告知他,这样太晚了,而且如果我们那样做得话,很有可能让监视他的特务正好逮个正着。”
“那……怎么办?”这种情况她也从来没有遇到过,一时有些慌。
“现在这楼上我只发现了一个特务。我想过了。这样……等会儿,湘琴上来后,你想办法和她闹腾起来,闹到那个家伙身边去,想办法缠住他。我则趁乱把消息告诉老左。虽然有些冒险,但是我想只要你们闹得大,我们就不会有什么暴露的危险。然后,老左也可以趁乱摆脱他。”
“闹腾。怎么闹?”白露迟疑了一下,反问道。
“撒泼打滚、指天骂地,怎么都行。不过,要注意别伤着她,当然你也小心别伤着自己了。”
白露面露难色,这绝对是她这辈子接到的最有难度的任务。
恰在这时,赵湘琴端着一个小木盆,缓缓地走来。
江道临本能的赶紧摆正姿势。
“好点没?”赵湘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和颜悦色,拧着毛巾要给江道临擦汗。
“我没病,好着呢。就是有点热。”江道临一边说着,左手悄悄地从桌下伸过去在白露的腿上拧了一下,然后把头偏下白露一侧,抬起右手故作抹汗实际上挡住了半边脸,快速而又轻轻的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闹、闹。”
白露痛的咧了一下嘴,站了起来:“你……”原本她本能的指着江道临,但站起身来之后,却把手一划,指向了赵湘琴:“你……没听到吗?他没病。是热的。”说着拨开了赵湘琴拿着手巾的手,掏出手帕帮江道临的额头擦拭起来,完了又掏出一小盒精油:“这东西避暑最管用。”
在江道临的太阳**上抹了一阵,她冲着他笑吟吟的说道:“舒服吧?”
江道临能说什么呢?这都是他自找的,当然不得不配合了。他也不去看妻子难看的神情,一咬牙,干脆把眼睛闭上:“舒坦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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