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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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兰达用食指在酒壶外围飞快地书写着,并喃喃低语。由于他说得含糊不清,泰特只能勉强分辨出这属于魔法语言的一个分支。
淡蓝的光一闪而过,施法像是完成了,埃兰达旋开瓶塞,将瓶口向下倒置——这一举动让泰特心疼得闭上了眼睛。
“啊哈,真像呢。”王储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清澈的液体从盛酒的容器里被倒了出来,却没有溅洒得到处都是,而是迅速形成一个人形的轮廓。泰特一睁眼,居然看到了“两个埃兰达”:同样的匀称身高、同样青涩的鼻子、同样习惯的持剑动作…如果不是从晃动的光影中发现蛛丝马迹,老人的确觉得无从分辨。
埃兰达把写着咒文的酒壶交给他的元素分身,对方毫无表情地接过。“别让我失望哦。”王储隐藏住气息,退开了。
藏身于暗处的蜘蛛显然还没有适应烈酒的气味,辛辣而香甜的味道严重影响了它的嗅觉——蜘蛛丢失了目标的方位。
即使讨不得好去,狡猾的野兽却也不甘心就此退却:仍然焦灼着的伤口引逗着它嗜血的狂性,它快等不下去了。
忽然,一个模糊的影子越来越近,蜘蛛顾不上喷射毒液,而是向雾浓处退去——它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很快,当蜘蛛发现那个曾经伤过它的人类也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浓雾中乱撞时,它觉得复仇的机会来了。
蜘蛛熟练地绕到“猎物”的侧面去,接着便蛰伏下来。八步…六步…猎物逐渐近了,并毫无顾忌地走在冰桥的中央,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自大的人类以为自己是安全的,其实…蜘蛛发出一声代表胜利的咕噜,猛地扑出,并咬向目标的脖子——它认为只有这种最直接、最原始的袭击方式才能完全发泄内心的仇恨。
“啪嚓”,蜘蛛的毒牙刚一接触到少年的身体,对方就像是被捅破的泡沫一样,碎开了。惊异之余,蜘蛛并没有过多留意腹部和头部沾染上的有着浓烈气味的液体——它的注意力已经被冰面上静静躺着的空皮囊吸引去了。
酒囊上暗红的魔法文字闪烁着幽静的光,蜘蛛试探着想去拨弄它,而把前螯伸了过去。突然的,空酒囊剧烈地燃烧起来,火苗像活蛇一样蹿上蜘蛛的肢体,进而将它全身点燃。被火焰包裹住的野兽变得惊恐万状,它不断蹦跳着四处乱撞,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凶悍。即使如此,也无法阻止火舌已经游荡到它的背上,那点点斑纹在高温下迅速焦灼、褶皱、缩小。毒液曾是它引以为傲的武器,而现在却拼命从蜘蛛的身体里逃离,连同浓稠的血水一同洒在冰上,腐蚀出点点凹痕。
“真厉害啊。”泰特频频咂舌,“我还以为你一开始便会吓得腿软呢。”
埃兰达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像是没听到泰特的话。他盯着蜘蛛的尸体,之前被压抑住的不安这时才释放出来,这是他第一次与活生生的凶兽战斗。这与过去接触到的魔法师们召唤出的魔兽不同,那些召唤兽力量有余,而野性不足。
“对佣兵来说,这是家常便饭。”埃兰达不愿承认内心的后怕,随口答道。
“对国家继承人来说,就不是家常便饭了吧,埃兰达殿下?”泰特眯着眼睛,笑得很不一般。
“我叫…”埃兰达深深呼吸,“弗莱-拉瑟德。”王储犹豫着该不该抵赖下去。
老人轻飘飘地晃了晃手指:“任何‘解释’是徒劳的,殿下…否则,‘先知泰兰特拉’这个称呼不就白叫了嘛。”
“莉雅也知道了吗…”沉默了一会儿后,埃兰达一下子泄了气,“你到这儿来也是为了找我?”
“大错特错。时间紧迫,我们边走边说。”泰特大步流星地经过蜘蛛的残骸。
埃兰达好不容易才跟上“先从第一个问题说起,这么样?”
“相信我,孩子,莉雅对你的那位同伴的关注,比对你要专心得多。”老人略带讥讽地说,“即使莉雅是个心细的姑娘,但榨干她全部的想象力也定然无法相信你——萨瑟里尔的王子,会出现在这不毛之地。”

不待埃兰达问,老人继续抱怨:“我冒着雪崩、被软禁、和葬身兽腹的危险到这儿来可不是为了欣赏风景的。任何一个思维和精神皆正常的人都不会像我这样…”
埃兰达插口说道:“看得出来…我想你在遇到我们之前,都一直是一个人。”
泰特可不想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来:“你可以提问了,少年。”
“提问?”埃兰达发懵了。
“无所不知的我,将解答你的困惑。”就像所有江湖骗子一样,泰特用带有神秘色彩的声音“诱惑”道。
“蒂娜…”王储放慢了脚步,他最先想到的是亲王所说的“真相”,“她真的不是我的…?”
“仅仅由于身上流着不同的血液,你保护她的决心就被动摇了吗?”泰特反问。
王储低下头,显出羞惭之色。他咬着嘴唇说:“哪怕面对死神,我也要保护她!”
“嗯,你是她唯一的兄长,能做到这点的也只有你。”泰特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沉默的少年,他仍有想不透的地方,“你知道…关于你的家族的一个古老诅咒吗?”
埃兰达预感到种种不测:“难道说…”
“被命运所选中的人登上王位,本性的贪婪让他与一路走来的天使渐行渐远…流血、清洗与恐慌,崭新的国旗无法抚慰伤痕累累的土地。天使的努力所带来的,除了伤心的泪,还有王后的冠冕。人类的国度已不值得留恋,但利用了神的威信之人,难逃厄运的眷顾。于是,天使消失前留下预言:‘从王室中走出的少女,会动摇穆索伦家的王位。’…被当作诅咒的话语被孤独的君王听到之时,难以避免的惨剧便不断上演。”
埃兰达强迫自己相信了先知的话,虽然他感觉得到肯定回答的几率很低,但还是鼓起勇气问:“请问…我还有机会见到…我的亲人吗?”
泰特像是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了,他快速舔了舔嘴唇,说:“她还在这个世上。”
少年的手指因兴奋而颤抖,他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了:“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可以这么说,但你打算怎么做呢?”
轮到埃兰达沉默了,他的步伐也放缓了,脸上时而兴奋,时而苦涩:“我现在说不出什么给她幸福之类的大话,别说去寻找,现在的我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我欠她的比欠蒂娜的还要深得多。如果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这一生只是扮演一名普通的少女,那么…她才不会受到更深的伤害吧?但这不会成为我逃避的理由…无论结果如何,我不会忘记的,除了蒂娜,我还有一个妹妹。”
“其实…你们之前见过一面。”泰特不像是为了照顾少年的情绪而说的,“拥有洁白羽翼的少女,如云朵般一尘不染;又如阳光般灿烂夺目。”
“羽翼?一尘不染?”埃兰达有点厌倦了打哑谜,他激动地挥着胳膊,“你该不会说我妹妹从小就被某个邪恶魔法师变成了天鹅吧?”
“你的想象力太过丰富了。”泰特说,“没那么复杂。”
先知的提示似乎还是不够,直到埃兰达无意间瞧向自己的左手,那里仿佛扔残留着温软的触感——曾有个挥动羽翼的少女,带他和卡雷尔脱离险境。
“依…诺莉?卡雷尔似乎就是这么叫她的?看样子还挺熟嘛!”王储恨不得现在就把卡雷尔拉来问个究竟。
“埃兰达,你一定要回王都去吗?”先知问。
“你该不会想劝我放弃吧?”少年的脸色骤然转阴。
“当然不是。”泰特矜持地笑了笑,“万一无法顺利回到麦格伦去,你也不要太懊恼哦。”
少年的心“咯噔”沉了一下:“我的出现会造成一系列的麻烦?”
“不过可以放心的是,有人代替你保护你的家人。”老人所答非所问,他忽然指向远处,“看啊,路到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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