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认为比较厚道的超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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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天空中繁星点点，远在人类的传说出现之前，它们就已经被镶嵌在那黑色的幕布上了。卡雷尔忽然留意到星空，只觉得那些被称为“吟游诗人灵感源泉”的小东西也在看着他。青年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兴趣，但也并不排斥。至少，星光能让这寒冷、单调的夜晚变得稍微有些情趣。
“很久没有看到这么多星辰了。”卡雷尔忽发感慨。当佣兵的这些年，为了完成任务，他也曾目不交睫地度过许多不眠之夜，可他却鲜有注意过头顶那片遥不可及的国度。
——其实那里并不是仅仅只有星星。
“或许，是因为这久违的宁静吧？”卡雷尔默不作声，似乎把背后的矮马和不知道如何去安排的女孩抛到了脑后。他不愿去想那些摆在眼前令他困扰的问题，至少是现在。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礼物比心底的宁静更好了。
像是连风也为卡雷尔-索兰尼亚那俊美的相貌所着迷，它游走于青年周围。寒冷的气流通常能刺激人的神经，但在卡雷尔看来，即便现在是身处隆冬季节的雪山，温度的差异也绝对无法令他的思维停滞。雷神的佣兵同僚们经常拿这个开玩笑，说卡雷尔发呆的时候一定在想着某个漂亮姑娘。尽管众说纷纭，这位年轻的“第三队长”的秘密却无人知晓。矮马无精打采地走着夜路，它仍忠实地驮着熟睡的少女。这样冷的温度里，没有火炉，没有温暖的被褥，只有轻轻的颠簸。不过在卡雷尔的外衣的保护下，女孩的呼吸保持着均匀的频率。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卡雷尔觉得脑中无事可想的时候，才发觉黑夜的疆域如此之宽广，以至于超越了他平时的理解。“真够漫长的。”卡雷尔感叹道，不想这声叹息居然成了少女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什么…漫长？”女孩迷迷糊糊地问，她的声音清脆如早晨流淌的溪水，悦耳动听。卡雷尔习惯性地选择了沉默。原本披在少女身上的外衣滑落，风乘机而入，冻得她赶紧抓紧了衣领，身子也缩了缩。女孩这才完全清醒了过来，看到卡雷尔想要说什么的样子，她那双碧绿色的大眼睛里漾满了歉疚：“你一定…很冷吧？”
“看来，我们都不擅长照顾人。”卡雷尔得出了结论。他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一窒，她咬了咬嘴唇，生涩地说：“依…诺莉。”
“噢…”卡雷尔应了一声，再也没说什么。天色开始转成深蓝，漫漫长夜终于还是迎来了尽头。
与此同时…
被卡雷尔一路护送的信件摆放在平整宽阔的红木桌上，桌面别无他物，仿佛整个桌子就是为了容纳那小小的信封而存在似的。四周的烛火摇弋不定，像是为了打破沉默，只听有个低沉的声音说：“一路辛苦了。”
离桌子稍远的地方，半跪着的黑衣人欠了欠身，退了下去。随着关门的轻响，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掌掠过信封，就像是在轻抚含苞欲放的花蕾。淡淡的魔法气息在牵引下，逐渐从信封中泄露出来。好似涓涓细流，在桌上整齐地排列成一个个文字。拆信的人也逐字逐句地读着，其间，他的手由于激动而紧紧按住桌面。当他看完最后一个词时，由衷的赞叹声像是酝酿已久：“他终于要来了！”
“太大意了。”
严肃的声音令读信的人一惊，连忙收拾起狂态，变得恭敬许多，他向那不存在的人说：“是…属下立刻让任何与这封信有关的人统统消失…”
可他得到的回答却令他始料未及：“笨蛋，它在佣兵界惹出的祸已经够大了！你难道想让一些嗅觉灵敏的人直接追查到你那去吗？如果让穆索伦那头老狮子介入的话，就连亲王都无法再保护你们了！你知道这些就足够了，我会再次通知你的，在此之前…演好你的角色！”
被训斥的人顿觉冷汗涔涔，“是…”这也是他仅能选择的回答了。
早晨的雾气逐渐散去，远处，一些城镇的影子也显现出来，它们都依附于帝都麦格伦。
麦格伦城其实也比周围这些村镇的年纪大不了多少，仅仅一个多世纪，麦格伦城就已被经营为大陆排名第三的大城市，这与数代勤勉的君主的努力以及人民对天使传说的信任牢不可分。所以，麦格伦城又被称为“天使之城”。
卡雷尔停住脚步，松开了系在马鞍旁的口袋，他摸索了一阵，拿出个金黄色的东西，说：“饿了就吃吧。”依诺莉还从没见过烤得如此漂亮的面包，她咂了咂舌头，犹豫着接了过来。卡雷尔侧过脸去，在他受到的教育里，盯着女子进餐是很不礼貌的事。卡雷尔扎紧口袋，看样子并不打算从中选择一份作为自己的早餐。矮马摇晃着脑袋，像是在催促他赶快上路一般，不过这也正合卡雷尔的心意。
鸟儿的啾鸣穿插在林荫大道上，卡雷尔选择了靠路边行走，最中央的平坦道路是留给贵族们的。尽管路上还看不到一个来往的人，他却也不想徒惹麻烦。依诺莉那细不可闻的咀嚼声不可避免地被卡雷尔听见，佣兵提醒道：“在你的左边应该还有一小罐水…”
“谢…谢。”依诺莉有些出神地说。两滴晶莹的水珠顺着脸颊滑到她那仍沾着面包屑的白皙手背上。
——她没想到，自己平生以来第一句道谢的话语令卡雷尔心乱如麻。
佣兵不得不再次去思考如何去安排这个令他不知所措的女孩，把她带到佣兵团是不可能的，把她托付给平民也不妥，他能够信任的人屈指可数。在否定掉第二十种可能后，卡雷尔已经可以看见麦格伦城那标志性的巨大城门了。
西面的“尘世之门”能令任何初来乍到的游人们感受到这座世界第三大城市的雄伟。它能同时容纳八辆马车并排进出，城门的设计者曾自豪地说：“即使是一头龙，也能够通过这儿的拱顶。”修筑城墙的石料全部采自阿皮翁山，最大的一块需要配有六匹马的农车才拉得动。城墙上，士兵们象征性地巡逻着（他们的工作一般都交给治安官了），萨瑟里尔的统治者并不希望这座城市带给外来商人们压抑的感觉，“让民众心生畏惧的国王不是好国王。”这句话已经成了萨瑟里尔王家的训条之一。由于开明的政策，民众们都对那位住在皇宫中的、素未谋面的王心存感激。
通过城门时，依诺莉破旧的衣着令她频频引人注目，尤其是肩上的鞭痕。人们纷纷对卡雷尔指指点点，少女凄惨的模样在他们看来，显然与卡雷尔这个“奴隶贩子”脱不了干系。
比麦格伦还要大的两个城市都存在奴隶市场，萨瑟里尔王室对这宗罪恶的贸易既不反对，也不支持。作为新兴的年轻国家，标榜的就是民主与自由，任何肮脏的东西都会令天使之城蒙羞。可是，能带来最大利益的东西，永远被商人们所追逐，虽然奴隶生意在萨瑟里尔境内不成气候，但有传闻说私下里的交易从未中断过。
卡雷尔虽然并不会把这样的误解放在心上，但他更不愿意引起围观。
“你的证件！”一个衣着体面的人拦住了卡雷尔，他的胸前佩带着的银质狮头徽章证明着他的身份。佣兵抬起头，看见一个中年人正用质疑的目光打量着他。“怎么连治安官也来找我麻烦了？”卡雷尔想，他掏出个羊皮纸卷，传递过去。“奴隶贩子”一停下来，城门外围观的人就更多了，“多么可怜的孩子！一定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看那个小子…年纪轻轻就不走正途，他的品行真和他的相貌不配！”
但也有一些从马车车厢里传出来的猥亵的声音被卡雷尔听到：“这样的女奴真是可遇不可求啊…只要她的主人不是伯爵一类的，我一定…”佣兵的拳头捏了起来，脸色甚是怕人。
治安官摊开羊皮卷，翻来覆去看了足足三遍，最后有些泄气地将羊皮纸卷丢还给面前的黑发年轻人。他用怀疑的声音问：“你是个佣兵？”
卡雷尔回答：“虽然我的职业颇属冷门，但我并不觉得当一个佣兵有什么不好。”
“那么她是谁？”治安官指向马背上的少女，“你们有什么关系？”
“你不觉得这样问会有损佣兵的职业道德吗？”卡雷尔冷冷地说，“我只能告诉你，她是我的雇主。”
治安官看着卡雷尔一本正经的表情，冷笑道：“连女奴也有钱来替自己请佣兵…？”
话未说完，便被卡雷尔打断了：“她叫依诺莉，不是女奴。”
卡雷尔的声音不大，却被依诺莉听见。一种难以表述的异样感像岩石一样堵在少女的胸口，她害怕去触碰那种被他人认可的感情，甚至有些难以相信它到来得如此轻易、迅速。从懂事开始，她都是单独承受着各种委屈与苦难，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在保护着她的人——不计代价的保护。依诺莉忽然想了起来，她还不知道保护着她的人的名字。
治安官觉得站在卡雷尔面前是件颇为辛苦的事，他皱了皱眉，说：“你叫‘卡雷尔-索兰尼亚’吗？改天我一定会去与你们团长叙叙旧的。”
佣兵不卑不亢地说：“雷神永远为朋友敞开大门。”他牵着马，从治安官的身侧经过。依诺莉却在心里暗暗记下了那个名字：卡雷尔-索兰尼亚。
繁华的街巷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吸引住了依诺莉的目光。她以前只听来往的客人们说过，外面世界是多么的五光十色。但是，纵然心生向往，她也明白那是遥不可及的事。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能够身处其中，她只觉得麦格伦城的一切都令她看不够：宽阔平整的青石路上是来去如风的马车，经过那临着河边修缮一新的别墅，还可以看到桥上撑着伞散步的妇人们。
“跟我来。”卡雷尔将手伸向依诺莉。这时，矮马已经顺从地停在了一幢三层高的建筑前，在依诺莉看来，这比金叶旅馆还要豪华百倍。少女一时有些发傻，卡雷尔可不会留给她发呆的时间，催促道：“快来，跟我去把你这身破布条换掉。”
依诺莉几乎是被半拖进门的，“呤…”随着门的开合，门框上的小铃铛清脆地响了起来。
“欢迎光临！”老板热情地说，“您可以随便看看，如果是来取订做的衣服的话，要先有预约的…”
裁缝店老板是个精明干练的老年人，由于时常同贵族打交道，他自然而然地也希望自己能沾染些贵族气息，比如精心修饰过的胡子以及梳理得油光发亮的头发。可是，当他看到依诺莉那糟糕的“衣裙”时，嘴巴里已经可以塞下两个鹅蛋了。
卡雷尔将数枚金币放在柜台上，没有哪个生意人能抵挡住它的诱惑。“给她找件最合身的衣服，不要太俗气的，也不要太惹眼的。如果你能做到的话，这些金币就将刻上你的名字，并属于你了。”
老板连声答应着，他对依诺莉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仔细看来，这个女孩子正要步入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身上更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娴静气质，以后一定是个绝代佳人呢。
“就包在我身上好了，我将亲自替这位小姐量身订做的。”老板满口答应，“但是，这个过程可能有些长，希望您能有足够的耐心等待。”
卡雷尔皱了皱眉，问：“需要多久？”
“赶在傍晚大教堂的钟声敲响前，先生。”老板诚恳地说，“您要知道，裁缝可是门精细活儿…缇丝，先带这位客人去沐浴。”
不一会儿，从楼上走下来一位中年女佣，她好像也是头一次见到依诺莉这样的客人：虽然衣服又脏又破，但她那晶莹的肌肤比常年保养的贵族小姐们还要细嫩，一双阴晴不定的大眼睛更衬得她楚楚可怜。
“你计划得很周到。”卡雷尔说，“但是在你完成工作前，我也有我的工作。那么…傍晚前我会回来的。”
老板得意地说：“您太过奖了，这么美丽的珍珠，又怎能蒙上灰尘呢？”他的嗓门提高了几度：“缇丝，还不快带这位小姐去浴室？”“
哦，是。”女佣含糊着答应道，“请随我来。”
“不…”依诺莉忍不住看向卡雷尔。虽然老板看上去不像是坏人，但她却一刻也不想多待。“听话，我会尽快回来接你的。”内心里，卡雷尔再次对依诺莉妥协了。依诺莉的嘴角绽放出一丝微笑，卡雷尔装作没看见，略为慌乱地推门而去。“叮呤…”门框上的银铃笑个不停。
卡雷尔牵着矮马，穿行于大街小巷间。他从路边的卖花女孩那买来一束最新鲜的百合，在著名的“圣里德大教堂”前，像这样靠卖花为生的孩子有很多。卡雷尔的目的地却不是这座双塔结构的大教堂，他将马交给专门接待信徒的仆役，之前并没忘记从马背上取下装满食物的大口袋。看到卡雷尔并没有要去“圣里德大教堂”游览一番的样子，仆役狐疑地问：“先生，您难道不是来瞻仰圣容的吗？”卡雷尔不答，他匆忙地消失在街巷的尽头。
以“圣里德大教堂”为中心，星罗棋布地分布着许多其他大大小小的修道院和教堂，“克罗菲修道院”就是其中的一座。这座修道院与传统意义上的“学府”有所不同，它所接纳的流浪孤儿远比来到这里进修的神职人员还要多，或者说…基本上没有谁会到这儿来进修。虽然修道院也享有在城外的一部分土地，但每年的收获也只能勉强满足孩子们的温饱。拜年久失修的屋顶所赐，一到雷雨天气，站在修道院圣堂里就能听见“滴滴答答”的声音，雨水偶尔会从平时看不出的漏洞里滴到圣像的脸颊上，滑落，如同它在默默哭泣一样。
好在这天虽然很阴沉，却还没有落雨的迹象，圣歌声混着管风琴的旋律，穿过桃木大门，弥漫在清新的空气里。卡雷尔走进温暖的祈祷室，他选择了最后一排上的一个座位，并把大口袋和百合花放在身边。他默默地祷告着，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真有神，但祷告的确已融入了他的血液里。
“孩子，你遇到困惑了？”温柔的女声抚慰着卡雷尔的思绪。卡雷尔惊讶地发现，身旁已经多了个身着月白色祭司长袍的女子，她那棕色的漂亮眼睛里溢出的慈爱的光彩，仿佛能消除任何隔阂。一向果敢的卡雷尔这时候却说不出话了，喉咙里就像是被什么堵着。
“米利安…神侍…”卡雷尔暗骂自己笨拙，“我、我回来了。”他盯着自己的脚下，不敢抬头，十足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米利安看到了卡雷尔带回来的大口袋，微笑道：“每次回来都带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孩子们一定会很开心。”一说起台上那正在颂唱圣歌的男孩和女孩们，米利安便难掩兴奋之色：“看，今天的管风琴是由梭伦弹的，当初你离开时，他还是个小不点呢。还有莲娜，她现在是唱诗班的领唱…至于和你相熟的汉克他们，都已经转到更好的教堂学习去了。”
卡雷尔想象着曾经那几个出了名的捣蛋鬼们穿上见习侍僧长袍时的模样，毫无负担地轻笑起来。米利安神侍说：“孩子，去见见她吧。”一下子，卡雷尔的嘴角被抹平了，他拿起百合花束，费了好一番力气才站起身来。米利安开始低声祈祷，那圣洁的容颜使卡雷尔不忍打扰，临走时他由衷地说：“谢谢您，米利安神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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