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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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历827年冬
作为萨瑟里尔帝国的都城,麦格伦正安睡在无边的黑夜里,被干冷的西北风所挟裹来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荡着,降雪到了第七天,这场罕见的大雪已接近了尾声。纵然是皇宫也抵挡不住寒气的侵袭,深邃的宫殿在这样的夜里也越发显得阴森幽暗,“命运宫”,这是萨瑟里尔的建国者为这座宏伟的议事大厅所起的名字,隐隐有警醒之意,但这一代的王、广袤的萨瑟里尔的统治者——穆索伦四世正像石雕一样孤独地伫立在殿前的石阶上,一动不动。
再过一会儿,萨瑟里尔王子诞生的消息就要传遍帝都麦格伦了吧?初为人父的王像是得到神的赐福般喜悦,可是,再过一会儿…穆索伦四世不敢去想,“这就是命运的折磨吗?”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婴儿的哭声,犹如荆棘般刺痛着帝王的心。温热的水珠滴落在积雪上,“孤在哭吗?”王孤寂地问自己。在漆黑的夜里,有没有人看见已经不重要了,穆索伦猛然察觉自己早就没了往日的锐气,或许,作为父亲都是这样吧?
“啪”,沉重的纯金王冠倾斜多时,终于从穆索伦王的头顶滑落,沾上了不少雪渍,王弯下腰,鼓起勇气把手伸向它,仿佛那纯金王冠之中隐匿着一个正窥视着世间,并邪佞地笑着的恶魔般。“我,是一国之主。”王冠似乎说话了,“我,萨瑟里尔之王!”当穆索伦四世再次将它戴上头顶时,预示着午夜到来的钟声碰巧响起了。“时间不多…我必须在天亮前做好一切!”王匆匆离开“命运宫”,雪地上的泪痕也已消失不见。
皇宫内的一间豪华的卧室里,正响起婴儿的哭声,如果仔细辨别,一个洪亮,一个稚嫩。中年男子粗鲁地推开房门,好像把外面的寒风也一并带了过来。仆人和宫女们见到他,先是一愕,立刻纷纷屈膝。他们不敢去看中年男子的面容,这个身为麦格伦统治者的男子,原先深蓝色的头发已全部化为灰白,如同冬天留给他的痕迹。“王后呢?”穆索伦冷冷地扫视着把头垂得很低的众人,紧张的空气里传来宫女微弱的声音:“孩子和母亲都平安…王后她就在对面的…”穆索伦大步走向婴儿的摇篮,他低头看去,只见两双无邪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看着他。穆索伦抱起男婴,感觉到孩子对他并无惧怕之意,王的脸上逐渐浮现出笑容来,抱了好久,他才把男婴放回摇篮。无意间,穆索伦发现另一个婴儿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自己。萨瑟里尔之王陷入了痛苦的犹豫,终于狠了狠心,离开了。他还是没有抱她,那个女婴。
宰相布伦内罗恭恭敬敬地守侯在王后的卧室外,王的近侍低声告诉他,穆索伦陛下已经进去多时了。忽然,一声脆响将老宰相吓得浑身一抖,那无疑来自王后的房间,就像是打破了花瓶的声音。紧接着,女子那虚弱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老布伦内罗不敢多听,退得离门又远了些。
又过了一会儿,宰相看到穆索伦出来的时候重重地关上了卧室的门,他揉了揉额角,像是知道有人在外面等候一样,说:“布伦内罗,把你这么晚叫起来,孤实在过意不去。”宰相有些语无伦次了:“陛下才是一夜未睡…不久大臣们也要来了,王还是休息下吧。”穆索伦疲惫地说:“老布伦内罗,陪孤走走吧…”萨瑟里尔王拒绝了侍卫的跟随,君臣二人徜徉在庭廊里,外面,狂风突然发疯似地拍打着关得死死的玻璃窗。
随着风势加大,雪又下得急了些,从窗外看,老宰相布伦内罗试图在努力辩解着什么,而冷酷的君王则不为所动:“我已经派默兹队长去着手处理这件事了,布伦内罗卿。”“可是…”宰相小心地说出自己的担忧,“就在不久前,已经发现有两名仆人失踪…他们很可能就是邻国的间谍!”穆索伦王淡淡地说:“即便孤的身边,也有间谍啊…估计这少不了我那亲爱的弟弟西瓦尼亚帮忙吧。布伦内罗,你知道我们萨瑟里尔家族为什么从来都没出现过公主吗?”宰相虽然心知肚明,脸上却是副茫然的表情。只听穆索伦王说:“天使的血统只能留存于萨瑟里尔皇家!那些窥觑着天使的力量的国家,如果听说公主的降生,日后必定会让他们的王子前来求婚…”王突然癫狂地笑了起来,“我该怎么办?告诉我,布伦内罗!是战争吗?对,战争!我别无选择!”年迈的宰相从没见过君王如此失态,不由得向墙壁缩去。“所以,我们萨瑟里尔皇家才从没出现过公主…”穆索伦王的声音缓慢下来,但他所提及的事情却越发可怕,“六岁那年,我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扼死了我的两个姐姐!”宰相忽然感到背脊一阵生疼,原来冰冷坚硬的墙壁挡住了他的退路,布伦内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前本已稀疏的头发被汗水完全浸透了。穆索伦王摆了摆手:“不说这些了,我们的国家还是需要公主的,不是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两日前布罗苏家族又降生了一位可爱的小姐,真是可喜可贺啊。”君王的手掌重重地拍在老人的肩上:“代表我去道贺吧,以皇家的名义…”“是…陛下,我知道该怎么去做!”布伦内罗用颤抖的声线答道,听起来犹如哀求一般。

风雪中,宫殿的侧门被打开一线,守门的士兵们低着头,不敢去瞅马上的黑衣人,人与马呼出的热气在火把下瞧得分明,近卫队长默兹短暂地看了看城门上代表皇家的狮子纹章,便趁着夜色,连同他的坐骑消失在火光所能照亮的范围的边缘。
“命运宫”中灯火通明,萨瑟里尔王——穆索伦四世端坐在宝座上,他有些木然地扫视着处于下方的大臣们,脸上丝毫看不到作为父亲的喜悦之色,穆索伦四世一夜之间变得灰白的头发让看到他的人皆感到不寒而栗。没有人敢说话,哪怕连小声的嘀咕也听不到。终于,王像是在讲故事般开口了:“传说…被神选中的凡人,伟大的萨瑟里尔,在天使的帮助下推翻了黑暗的暴政。为了建立理想中的国度,人类之王与天使毕生都在努力着…他们的结合也从而有了萨瑟里尔皇家,孤也同样继承了从父辈他们那里传下来的信念——将神的祝福播撒到世界的每一处。”穆索伦王顿了顿,继续说:“现在,上天赐予了我最珍贵的礼物,将来能够继承我的遗志的人,埃兰达王储将继承勇气和睿智,伊尔蒂娜公主将成为帝都麦格伦的明珠!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欣慰的?在神之庇护下的萨瑟里尔,必将永享荣光!”萨瑟里尔王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目光死死盯着群臣中的西瓦尼亚亲王,“啪…啪…”亲王的掌声起初在寂静的“命运宫”中显得分外寥落,很快,应和的声音便响成一片,大臣们紧绷的面孔也难得放松下来。
与此同时,默兹队长却只能纵马疾驰在堆满积雪的郊外,都城麦格伦已被他远远地甩在背后,默兹拉动缰绳,他的坐骑慢了下来。身为穆索伦王的近卫队长,驱使默兹做出选择的永远只有对王的忠心,可是,现在正躺在他怀中熟睡着的女婴却让他罕见的动摇了。一路上,她都很安静,都没有哭闹过。即使是王亲自下达了处死的命令,默兹还是不知不觉地将女婴护在怀里,他的一生中已经见过太多的鲜血,他可以随时为了王拔出腰间的宝剑。哪怕面前站着比他还要强大的人,也不会令这样的勇士皱一皱眉头。但如果对方是天真无邪的婴儿呢?她有什么罪?难道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被我杀死吗?
黑马忽然停住,远处的灯火发出的光亮提醒默兹前方是座小镇,雪过之后,早起的农妇们纷纷来到河边打水,看来不久后,人便会多起来吧。默兹翻身下马,径自向浓雾深锁的小镇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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