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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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变后的乌石山,从中间断成了两截。此时,本是背靠山的徐家汇内,一阵人潮汹涌。
徐家汇虽是一处大镇,但是,这里的人生平鲜有见到海水的,当然,一些走南闯北的人除外。可是今天,在一阵霹雳啪啦的声响之后,所有徐家汇的人有如梦幻般地见到了令他们难以置信的景象。
“砰,砰,砰”镇长徐文这边睡得正香,却突然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给吵醒。
“哪个杀千刀的,不知道,毁人美梦,罪大恶极么!”徐文心里一阵不爽。可惜他一生清廉,又没有娶妻,实在找不到人代劳,挣扎片刻,还是依依不舍地离开温暖的床铺。
“谁呀?”徐文叫道。起床气一过,他也意识到状况不寻常。毕竟活了这么五六十年,还没人在他家这么敲过门的。
“我啊,小李!”门外答道,声音有些急促。原来是镇上的保卫队队长李安。徐文这下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这李安为人一向谨慎,而且也熟知徐文这睡觉最恨人吵的恶习,没有大事断不会如此惊慌。徐文当下,三步赶两,急急切切地拉开门,问道:“这是怎么啦,出什么事情了?”
“出大事啦,镇长!”李安显得有些气喘,敢情是一路跑过来的,只听他结结巴巴的说道:“那山,那山---”
“那山怎么啦?你先缓口气再说!”徐文也感到很着急,李安的样子说明事情很不寻常。
“那山没了!”李安缓了缓气,终于艰难地说出一句。
“哦,原来那山没了!”徐文总下放下了心,“不是人没了就好。山没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一转念,徐文回过神来,大呼:“什么,山没了!好好的怎么没了呢?走,赶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当下,徐文赶上家中的马车,一路直赶。路上,在李安的讲述下,徐文才知道,夜里传来一阵巨响,很多人都被吵醒了。有人起来一看,才发现原本的山少了一大截。
“这好好的怎么会少了呢?”徐文纳闷着。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听说过有这么离奇的事。就在琢磨之间,到地了。徐文往前一看,那是人山人海,密密麻麻的。好家伙,敢情镇上的人多来啦,徐文惊道。
“让一让,镇长来啦,请大家让一让啊!”李安吆喝着。尽管徐文平时口碑很好,但是,这边厢从后到前一段路,和李安两人也是挤的够呛。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总算到了前头。
可一到前面,徐文就傻眼了。什么叫山没了呢,原本的坚石峭壁,此时全成了梦里的景色,那一望无际的碧蓝,伴着哗哗的水声不断冲击着他的神经。徐文揉了揉眼,还是这样。
“神迹呀!”在确定这就是自己从十岁那年起就再没见过的海水,徐文大叫一声,拜倒在地。虽然这一生他从不信鬼神,但是,如今,实在除了神迹之外,没有更好的解释了。随着镇长拜倒,那一大片本就猜测纷纷的镇民们,也开始随之拜起神明来。登时,一片人海矮了一大截,就好像浪潮一样此起彼伏。
“快看,那是什么?”一眼尖的居民叫了起来。那物件随着浪潮越飘越近,徐文抬头一看,入眼的依稀是一个人。
“快,找东西救人!”这是有人溺水了,徐文当下想到。虽说没见过海,但镇的另一头有一大水库,所以镇上会水的人还是不少。当下,几个年轻人“扑通”一声跳下水去,三两下就把人给捞了上来。
那是个女子。徐文见那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的,称得上是位佳人。“还有气!”李安检查了一下说道。徐文赶忙找来一女子为姑娘抢救。这女子人称秀姑,可是镇上的活菩萨。几乎什么疑难杂症到了她手上,都可以做到药到病除。
只见秀姑拿出针灸用的长针,在姑娘喉部扎了几下,再往姑娘的腹部一拍,说道:“行了。”话音刚落下,果然那姑娘叫了一声,就吐出了几口海水。“找人把她送到我那里吧,等她醒了我再帮她调理一下身子。”秀姑一边收回长针,对徐文说道。
徐文正要回答,此时,又有人喊道:“快看,又有一个!”
徐文一惊,定睛看去。只见飘来的是一根落木,木上正躺着一名婴儿。这下不用徐文吩咐,刚上岸的几人马上有跳下水去,小心翼翼地推着木头靠岸。木头来到岸边,徐文一看,是个小子。最神奇的是,这小宝贝正在呼噜呼噜地睡着大觉。
对着婴儿的来历,镇民们议论纷纷,一时间海边吵了起来。小家伙好像被吵醒了,骨碌一下,翻了个身,爬起来了。见到这么多人,他不哭也不叫,四处望了望,竟往昏迷的姑娘爬去。爬到姑娘身上,又是骨碌一下,侧了个身,呼噜呼噜地又睡着了。
“该不是把她当肉垫了吧?”一干人不无夸张地猜测道,徐文一听,只觉满头大汗。
“也许,这是两母子。”有人提出更可靠的论点。
秀姑走上前去,俯身打算抱起小婴儿。可是,拉了几下,没把小家伙抱上来。徐文一看,只见那小子手正紧紧抓着人姑娘的衣服。
“没办法了,只好找人帮她们一起抬走吧。”秀姑对徐文说道。徐文当下招呼了几声,李安就带了几个小伙把人抬秀姑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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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变态,不要走!”丁香大喊一声,惊醒过来。原来是梦,在梦里她死力抓着乌雷,但是,乌雷还是不顾她的阻拦,一去不返了。弄清是个梦境之后,丁香心里感觉微微地失落。
“我这是在哪里?”看着陌生的房间,丁香回想起来。是了,我投海自尽了。丁香的脑子开始活络了起来。那个自从乌雷走后,噩梦般的夜晚又再次在她的脑海里盘旋。
“大娘,没事的,乌雷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有情况会回来跟我们说的。”小黑凄厉的叫声也吵醒了乌大娘,所以在乌雷走后,她就在乌大娘的房间里安抚大娘的情绪。在听说儿子去看情况,乌大娘的心里更不安了起来。她听得出那里小黑的叫声,在担心小黑之外,也在担心乌雷会遇到危险。
丁香什么也不知道,只能茫然地叫大娘宽心。有了丁香陪伴,乌大娘的心情也稍稍平定了一点,慢慢地也开始和丁香说些体己的话。突然,外面传来几声惨叫,寂静的夜再次变得喧闹的了起来。
“香儿,这是你牛二叔的声音!”乌大娘听出惨叫声的主人是谁,不由吓得颤抖了起来。丁香赶紧走到窗边一看,只见远处已经冒出了几道火光,四周人影交错,惨叫声也相继响起。
“是血狼团!”这时,丁香见有几人从牛二家中奔出,直往乌家而来,在依稀的火光下,她依稀辨认出来人胸口处的红色狼徽。
“大娘,快走!”丁香明白大事不妙,这些人肯定是来报仇的。当下赶紧拉着乌大娘逃出房间。两人来到外间,却被丁才一把拉进他的房间。
“来不及了!赶快找地方躲好!”丁才也已经醒来已久。判定下形势,丁才当机立断,把丁香二人推进乌雷用来储存食物的地窖中。

丁香含着眼泪,紧握着乌大娘的手。她不住地跟自己说,要镇定,要镇定,因为,她知道,只有镇定了,自己才能够让乌大娘不那么害怕;只有镇定了,自己才能忍住不冲出去。她只听到外面吵闹了几声,那一定是爹爹在与歹徒搏斗。可是,没多久,四周就安静了下去。
“爹爹!”丁香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不听话地流了下来。若不是大娘手上传来的温度,她简直要觉得自己正堕入地狱之中。
突然,丁香只觉眼前一亮,一道火光从上方冒了进来。她赶忙推开窖门,只见屋子里正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大娘!”乌大娘无声地倒了下去,丁香赶紧把她一把抓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丁才正躺在不远处的地上,头颅却不知到哪里去了。
“爹!”丁香惊叫一声,直欲晕倒。此时,浓烟往她鼻子里一钻,又让她立时清醒了过来。
眼见情势危急,丁香不舍的望了老父一眼,决然地背起大娘,往火场外跑去。险险地出了火场,四周无人,于是她赶紧趁着夜色,一路往村外跑。
丁香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有力气过,她感觉到自己跑得很快,树木们正在不断地让她超越。也不知跑了多久,就丁香开始觉得疲惫的时候,后方传来一声大喊:“那里还有人,快追!”
闻言,丁香赶紧鼓起力气继续跑。突然,她灵机一动,又赶紧从怀中掏出了平时积累的毒药,边跑边洒。
也许是毒药起了作用,后面没感觉有人追来。丁香正感到欢喜,只觉得后面震了一下,一股大力传来,原本已经接近极限的双腿登时扑倒了。
“大娘!”丁香在地上滚了几下,赶紧爬起来看看乌大娘。一看之下,丁香的灵魂顷刻间碎了。只见一只利箭正直筒筒地插在大娘的心窝处。
“大娘!”又是一声凄厉的叫声。丁香摇晃着乌大娘,可是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不走了,我们不走了!”丁香顿坐在地,喃喃说道,“大娘,你起来呀,我们不走了。丁香不走了。你起来呀!”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唤不回死去的人,却仿佛要带走活着的灵魂。
此时,天空中升起了一个小太阳,太阳旁边好象还有着黑暗的月亮。黑月旋转着,散发着无匹的吸力,于是四周的一切开始分崩离析,纷纷往空中飞去。
乌大娘也动了一下,这一下,又带回了丁香的灵魂。“大娘,大娘!”丁香惊喜地喊着。却发现,原来大娘不是活了,而是要升天了。感受到上天的呼唤,丁香的脑海里闪过爹爹,闪过大娘,闪过乌雷,忽然,她心中升起了股怨念。
“不让你带走,不让你把大娘带走!”丁香凄厉地喊着。她有如疯子一般的,挽起乌氏的腰,双手紧紧地抓住旁边的大树。
崩溃的陆地由远而近,似慢又快,转眼间就要来到丁香跟前。眼见自己始终要敌不过这无情的天意,丁香绝望地喊道:“不要——”
声音是绝响,回荡在山之边,海之崖。那无情的上天仿佛被触动了一般,刹那间静了下来。一切都停止了,没有风,没有雷电,没有那要带走一切的力量。在那时,天黑了,丁香也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丁香在黑暗中醒来。太阳没有了,黑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轮高挂空中的明月,身边不断传来波涛的拍打声,吹过的风还带来了一点湿润的凉意。丁香看着眼前的一切,简直不敢相信,如果不是怀中乌大娘那冰冷的躯体,也许自己会以为一切只是在做梦。
“没了,都没了!”丁香禁不住眼泪直流。眼前陌生的一切,仿佛都在告诉她,回不去了,那才不到几天的幸福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抱着大娘,丁香不知道哭了多少次,最后才爬起身来,木然地挖了个坑,把大娘掩埋了。拜别大娘,拖着满是鲜血的双手,丁香往着乌石村的方面遥遥一拜,纵身跃进了海里。
“为什么我还活着?”丁香甩了甩头,希望抛去那挥之不去的噩梦,眼泪又是哗啦啦地往下流。正准备坐起身子,却又感到胸前有些异样。丁香低头一看,却是一个婴儿正紧紧抓着自己的衣领,正呼呼大睡着。
“这是?”丁香感到有点奇怪,在这个瞬间,那铺天盖地的悲伤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正疑惑间,门开了,一名美妇走了进来。
“你醒啦!”进来的正是秀姑,见到丁香醒来,她欣喜地说道。眼见丁香正一脸疑惑地看着那小家伙,不由失笑说道:“呵呵,这小子是和你一起救上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赖着你不放!”经过她的检查,当然知道这个姑娘还是黄花大闺女——这孩子肯定不会是她的。
“身子好些了吗?这有点药汤,你快些喝了,去去风寒。”秀姑拿出刚煎好的药说道。
“谢谢您了!”丁香感觉到一阵温暖,接过药一饮而尽。
“对啦,姑娘,你是哪里人呀?怎么会掉到海里了?”
秀姑的问题让丁香好不容易退去的悲伤又再次卷了上来。“一言难尽------”丁香边流着泪边把自己的一切告诉了这位初次见面的妇人。
“真是可怜!”秀姑哽咽道。当听到乌石村全村皆没的时候,她感到十分惋惜。因为乌石村的大名她也是闻名已久,对这个一山之隔的世外桃源她也是神往已久。没想到还来不及一偿夙愿,却已经再也没机会看到了。
“姑娘,如果你没有想去的地方,以后不如就先在我这里住下吧!”唏嘘之余,秀姑也十分同情丁香。反正自己也是一个人住,多个人多个伴,而且听到丁香还懂些草药,平时也可以给自己打打下手。
“真的吗?太感谢您了!”丁香实在也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去哪里,当下也点头同意。在看到自己胸前这个小家伙后,她突然再没有了寻死的念头。犹豫了一下,丁香对秀姑问道:“我可以把这小家伙一起留下来吗?”对于这小孩,她有种说不出的喜爱。
“当然可以啦!”秀姑对这个小家伙也十分喜欢。
这时候,仿佛听到有人在谈论自己,小宝贝骨碌一下坐起身来。只见他亲昵地在丁香身上磨蹭了几下,又嘻嘻地对着丁香笑了起来。
“真是可爱!”丁香对小宝贝喜爱极了,看着那张笑脸,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可恶的死变态。那种情况下,他应该也逃不了吧。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天塌地陷的恐怖景象,丁香一阵黯然神伤。
“秀姑,咱们帮他取个名字吧!”丁香向秀姑建议道。
“名字呀,他是在海上被风送来的,叫他风好了!救你们上来的时候,大家都猜你们是母子,就让他跟你姓吧!”秀姑说道。
“丁风,丁风!”丁香轻声重复着这名字,只见小家伙也在旁拍着小手,一副雀跃不已的样子。
“你也喜欢是吗?那以后你就是丁风!”丁香抱起丁风亲了一下,再一次坚定地说道:“我的弟弟——丁风。”
看着甜蜜的两人,秀姑觉得一阵欣慰。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两人的命运从此纠缠在一起了,不会再有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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