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别杀死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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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想要出去买点什么东西回来给她,旁边就有小型超市,果冻或是糖果什么的估计她肯定会喜欢。
对于母亲正在说的话,小女孩似乎没听到,也可能是不明白,反正妈妈总是她唯一的依靠和可信赖的人。她把机器猫的图片举到我面前,用清脆的童音大声说:“小叮铛。”
“你最喜欢吃什么?叔叔去给你买。”我把头伸近小女孩,问她。
母亲突然中断了那乱无头绪的讲述,态度坚决地对我说不需要。
看着她疲惫的面孔,我刚站起来的身体只得坐回凳子。
“雷大师,你一定会有办法的,救救我和孩子吧。”
年青的妈妈把脸转向伪博士,继续恳求和倾诉。我因为无聊,跟小女孩玩起了一种简单的游戏——石头剪刀布。
我努力地想多输几次,于是在整个游戏过程中费尽心机的去猜想小女孩下一次出手的将是什么,是剪刀还是石头,觉得她会出石头的话我就出剪刀,想以此来让她开心。
在我的记忆里,小孩子都喜欢胜利。可眼前的小女孩不是这样,无论是输还是赢,她都咯咯大笑。
她出手毫无规律可遵循,根本无法预测下一招是什么。
十多个回合下来,基本输赢相当。我关于她下一次出手的猜测几乎全落空,所以没能多输几次,但让人感到欣慰的是她显得很愉快。
年青的妈妈继续缺乏章法和逻辑的述说(经常重复并且语无论次),雷雨扬则如同一个无精打采的救世主般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左手撑着下巴,仿佛一个魂游九霄云外的中学生,只是因为不能得罪讲台上站着的那位女教师,除了乖乖坐在课桌后别无选择。
她说丈夫(生前)是个很好的人,很疼爱她和女儿,尽管每天工作非常辛苦(一般情况下每星期还会有四到五天需要加班),但他总是带着笑容走进家门(那时两岁的小女孩已经学会说一些简单但是连贯的句子),尽管满面的疲惫,但他从来不喊累,回家的途中路过市场时,他常常带回某件不值钱的小食品或路边小摊上买来的玩具,以此来取悦妻子和孩子,吃饭时他总是习惯性地把为数不多的蛋和肉省下给孩子。
按照夫妻俩的计划,十五年之后就可以分期付款买套两居室的房子(如果房价不涨并且家庭成员都不生大病的话),并且还有希望剩下一些钱让孩子读大学。
一切都显得如此美好,眼前窘迫的经济状况似乎只是暂时的,所需要做的只是尽可能节省每一分钱,除了在家里看电视,任何必须花钱的娱乐都不参与,这样,到了六十五岁的时候,他们就可以不用再工作,安度晚年,也不用孩子供养自己。
通过年青妈妈的叙述,我看到一个很普通的家庭,这种家庭在城市里比比皆是,遍布每个角落,大部分都是工人的后代。他们坚定不移地相信,只要自己勤劳地工作,节俭地过日子,一切都会好起来,他们从来没想过要依靠谁,有困难时除了自己绝不埋怨任何人,他们如同蚂蚁一样努力工作,从不考虑创造了多少的剩余价值,也不去猜度自己被剥削到何种令人发指的程度。
我突然想到,整个国家的前途其实建筑在这样的人身上,因为他们正是无数“学者和社会精英”反复强调的竞争优势所在——价格低廉得不像话的劳动力。
她说丈夫丧命于一辆运送水泥的农用车保险杠下,虽然法院判决那位坏司机赔偿一大笔钱,但因为那人没有财产(是否真的如此没人能说清楚),车辆也没有买任何形式的保险,以至她仅仅得到几千元现金。

她在述说这些不幸的事时表情显得很平静,仿佛在表示自己并不奢望他人的同情心,只要能摆脱丈夫那个不肯离去的可怕鬼魂,什么样的困难她都能够应付过去。
小女孩从墙角的杂物堆里刨出一个陶瓷观音像,拿在手里翻来倒去,似乎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趁着她述说的间隔,雷雨扬从桌子下面拿起一副驱邪实惠套装,我很担心他漫天要价,于是主动开口说这东西很管用,只收十元。
雷雨扬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把手里如同玩具一样的纸片串子递给面前的她。
“雷大师,还有别的收费吗?”她这样问。
“没有了。”我抢先回答。
雷雨扬悄无声息地伸脚踢了我的腿一下。
“那个观音像你女儿很喜欢,带回去给她玩吧。”我很痛快地对这位年青的妈妈说。
我觉得雷雨扬今天赚的钱已经够多的了,如果全拿出来买大米送到卢旺达的难民营里,至少可以挽救几百人的生命。
“一般情况下,把这个驱邪实惠套装挂到屋子就没事了,但听你说来,那位死去的大哥颇为难缠,阴魂不散,事隔一年了还回来想带走女儿,估计这是因为他太过寂寞,并且很想念亲人才会这样。”雷雨扬煞有介事地说。“你先把这个拿回去试试看,如果不行就打个电话,我可以上门服务。”
“这东西效果到底怎么样?会不会把我那苦命的丈夫弄得魂飞魄散?”
看来亲情的力量是很强大的,不管那位不幸遇难的丈夫已经变成何种可怕的东西,她仍然在考虑他的安全问题,这让我很是诧异。
“这东西也就能驱邪而已,不会把鬼魂怎么样的,你放心好啦。”
“这样好,让他无法进家门就可以。”
“你应该再去找位精神专科的医生看看,兴许这一切都是幻觉。”在她出门前,我突然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因为我很担心小孩子的安危,同时对那件名声显赫的驱邪实惠套装也缺乏信心。
“先回去试试看,不行再说吧。”她举起手里的那串纸片和塑料片,面带笑容地说。
年青的妈妈带着可爱的小女孩走了。我听到她管孩子叫“小毛豆”。
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臂弯里挟着那尊观音像,一路蹦蹦跳跳。
两人慢慢远去,消失在红绿灯和车流以及人群中。
我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总在担忧那位母亲会在某个时刻失去对自己意识的控制,伤害到女儿。
我仿佛看到年青的妈妈在清醒过来之后,抱着最亲爱的小宝贝的尸体痛哭流涕的样子。
雷雨扬冷眼看着我,面带一丝嘲讽:“才几年不见,转性啦?成良民啦?”
“你有没有觉得?小毛豆挺可爱。”
“时间差不多,可以收工了。”雷雨扬站起身,准备把卷帘门拉下。
我拎起在店内收集好的两袋子垃圾,准备扔到街角那排垃圾桶里。
然后我伸出一只手帮着他关好门。
“如果你很喜欢那个小女孩,可以向她的妈妈求婚,等到十年后她长大一些的时候,你可以向《洛丽塔》里面那位男主角学习,象那样的生活或许挺好。”雷雨扬面带微笑地说。
迟疑了一分钟之后,我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于是我瞄准他的**,重重地蹬了一脚,这一下出手有点狠,他反应不及,被踢得趴到地上。
他坐在地上看着我哈哈大笑,我顿时怒气全消,也跟着笑起来。
我突然觉得,当年的两个人间那些无比深厚的友情和同盟关系突然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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