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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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无情有情
待到时夜再次醒来时,他已发现自己不在长生殿了。他躺在地上,身下铺著一张草席,身上则搭著床薄被。这地方阴暗得很,隐隐透著股霉臭的腥味。
时夜费劲地借著唯一的窗户透进来的几缕光,认出了这里。
这是自己每月隐疾发作时躲来的地方,以自己的身份,他怎麽能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早就练武到走火入魔的地步。
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能相信,你永远不知道什麽时候他们便会背叛你。
这是时夜的师傅所教导他的真理,到现在,时夜仍深信不疑。
所以,永远不要把真心交托给他人,所以,永远不要被背叛。
可是。。。。。。情令智丧,自己终究不能免俗。
一个人活在这世界上太孤独,便想去寻找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或是真正喜欢自己的人,哪怕他的手段是如此极端,又有何妨?
自己不过是要一个能够以真心对待自己的人罢了!
时夜苦笑了一声,试著想抬一抬手脚,顿时割裂般的疼痛变得鲜明起来,一切都提醒著他,林傲已将他废去。
"你知道废去一个练武之人的四肢这对他意味著什麽吗?!"
冷飞听了林傲在他面前得意地讲述了昨夜在长生殿痛下狠手断了时夜的四肢经脉後,本是沈郁的面容竟已按奈不住心中的愤怒。
"再怎麽说,时夜也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你就算再恨他,也没必要逼他步上死路!"
林傲少有被人训斥,如今听见冷飞竟会为了时夜斥责自己,面子早就挂不住,冷笑一声,也跟著冷飞红了脸。
"死路?!象他那样不知羞耻又狡诈阴险的人会去寻死吗?我看难!"
林傲一拍桌子,连杯子都跳了起来。他怒起冲冲地腆著肚子走了两步,斜睨了眼冷飞,又笑道,"说不定他还在算计著怎麽才能扳倒我呢,他手脚被废了,可是那副身子倒还是诱人的很,兄长你可莫要上他的当啊。天鹰盟的那个什麽王护法不就是上了他的当才落到咱们手里的吗?"
杨鼎站在一边,听见林傲的话,默默地握紧了拳。
他没法忘掉那个乖戾嚣张却又待自己真心实意的男人,也没忘掉正是那位能屈能伸的阴帝是如何诱使自己那江妄送上死路。
冷飞听见林傲话中有话,只恨不得一耳光打他个满地找牙,可念在对方那副已微微鼓起的肚子份上,他硬是忍了下来。
狠狠地瞪了眼林傲,冷飞不想再理会这个行事越来越偏激的兄弟,干脆就离开了屋子,省得和他再吵。
林傲看冷飞为了时夜对自己大动肝火,也是极为不快。
他冷眼看了看冷飞的背影,呸了一声这才对站在一旁的杨鼎吩咐道,"以後时夜这混蛋就交由你看管了,要是他敢寻事,就好好替为师收拾他!"
杨鼎的目光暗自一沈,既听了林傲的吩咐也恭敬地应承了下来。
他刚要出去,身後的林傲沈吟片刻又叫住了他。
"对了,吩咐人准备好宴席,今夜为师便要为兄弟们庆功。"
"师傅,您现在还是保重身体为好。"杨鼎虽应了林傲的话,但瞥见对方的肚子时仍不免有些担心。
"诶!少废话,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可林傲却哪管这些,他想起时夜对自己的肚子冷漠调笑的模样,就心头火去,恨不得赶紧把孩子生出来掐死才好。
杨鼎命人把自己带到了软禁著时夜的竹阁。
推开那道门前,他的心中忽然翻滚了起来,翻滚著对此人的痛恨,也翻滚著对江妄的亏欠。

门也是竹子做的,被推开时,嘎吱地发出了声响,一下就把人的心夹痛了似的。
屋里很暗,墙上地上都是些陈旧的血迹,杨鼎微微皱了下眉,径直走到了时夜的身边。
时夜的神色很是颓败,发丝凌乱地铺散在席上,有些甚至就落在地面。
他听见有人开门,下意识地睁开了眼,发现来的是林傲身边那个有些傻气的徒弟。
只不过对方现在看来倒是比当初沈稳了许多,但那副明亮干净的眼神却也不见了。
"时宫主,别来无恙。"杨鼎蹲了下来,目光冷哂地看了看时夜摊在被子外的双手上的伤口。
他抬起时夜的一只手,轻轻地摇了摇,好像是在玩一个玩具那般漫不经心。
"我师傅这人总是容易冲动,竟真把您的手毁了。"
"他也不过就这些手段罢了,比起我**他时,还差得甚远。"
时夜沙哑地笑了声,胸口一痛又咳了起来。
杨鼎别开头,似乎陷入了对时夜这番话的沈思之中。他想起了那一日时夜假戏真做般地辗转於王骁,江妄与自己之间,举手投足,只言片语竟让人看不出破绽。
不愧是一个作戏的高手,也不愧是个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畜生。
"渴了吧?"杨鼎回过头看著仍在低声闷咳的时夜,忽然便笑了起来。
他起身倒了碗水,抓住时夜的下颌,目光蓦地变了。
"只恐怕你在耍那些手段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
说完话,他不等时夜歇口气,将碗中的水强倒向了仍在咳嗽喘息的时夜。
水肆无忌惮地流窜著,不少没能倒进时夜口中的水溢到了他的鼻中,又引起一番剧烈的咳嗽。
时夜无力的双手摊在身边仅能微微曲起手指,更别提抬起手腕来来推开恶意灌溺自己的杨鼎。
一碗水不多,但也足够让这个重伤在身的人饱受折磨。
杨鼎丢开碗,看著时夜呛咳著慢慢平静下来。
"果然是什麽样的师傅教出什麽样的徒弟。。。。。。"时夜笑了一声,缓缓地转过脸。
他的脸色变得比刚才更苍白了,却又露出副心平气和的模样,让人琢磨不清。
"今晚是师傅的庆功宴,到时候那位多方助你的王护法恐怕会赔掉性命。"杨鼎知道这人心机深重,又能忍辱负重,自己一时也难以让他漏出破绽。转念间,他想起了对时夜可谓情深义重的王骁,今晚林傲要举行大宴,王骁作为当日曾率众袭毁灼阳山庄的天鹰盟中人肯定难逃一死,不知时夜知道了这个消息,是否还会是这样铁石心肠?
杨鼎以为,人生在世,若能得遇一个待自己情身意切的人便是为之去死又有何难?
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只怕也得动一分情吧。
然而他并未能从时夜脸上看到任何变化,更别提一丝悔愧或是感伤。
"怎麽,他竟还活著吗?我还道林傲早就杀了他了,哼,王骁这样的蠢人便是不死,活著也只会自寻死路罢了。"
"你真是个畜生!"杨鼎终於再也无法忍耐时夜这死头临头仍不知悔改的性子,他站起来狠狠踹了他一脚,这才冷笑著离去。
杨鼎刚一出去,时夜刚才还看似镇定淡然的神色一变,满是痛苦。
他长长喘了几声,嘴里咳出一口血,目光里竟似充满了悲恸。
"王护法。"他想起王骁天真地与自己许下海誓山盟那一幕,终还是忍不住苦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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