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笑我一篇纯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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署名问题
正是明月中天的时候,禹春步履匆匆地走进市委大楼。政治嗅觉一向灵敏的他虽不知道这次紧急会议的内参如何,但会议的大方向已让他猜了个**不离十。
果然,会议只刚刚开始,雷厉风行的市委书记就声色俱厉、开门见山地向所有下级传达了来自中央的主席最新指示精神。禹春一边听着一边心里暗自兴奋,因为事情的发展与他分析的竟完全吻合,看来邓小平这个“中国第二号赫鲁晓夫”这次说不定又要下台了。
“主席为什么批《水浒》呢?”市委书记习惯性地向一个仅仅存在于想象中但现实里并不存在的虚拟对象发了问,又热情洋溢地作了回答,“这是针对当前中央的大走资派死不悔改,一次又一次想翻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案而做出的有力反击。我们所有的同志要认真体会主席的伟大指示精神,要警惕大小走资派们妄图翻案的一举一动,誓死捍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成果……”
禹春心不在焉地听着市委书记那些空洞的说教,脑子里却在构思着自己下一篇重磅批判文章的内容,所以当市委书记说完“散会”这个字眼后他便站起身低着头往外就走,连后面那句“秀才们全留下。”都顾不上听了。幸好一个关系不错的哥们儿拽住了他,他才如梦方醒。
接下来的是书记的一道死命令,不过却很对大大小小摇笔杆子的秀才们——其中当然包括了禹春——的心思:书记让他们连夜赶写评《水浒》的文章,争取在第二天上报。
大家伙儿尽管内心兴奋得不得了,但嘴里还是为加夜班而牢骚不断。直到书记同志笑着叫人拿来了几大条香烟,每人发一包才解决了士气问题。
由于禹春早已是胸有成竹,因此一边口中喷云吐雾,一边手下笔走龙蛇,洋洋洒洒一篇奇文随之诞生。文中表面提出以无产阶级唯物史观看待历史,评说宋江改“聚义厅”为“忠义堂”是投降朝廷的先兆,而实际“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影射邓小平整顿国民经济实际怀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在为日后走资本主义道路作铺垫。
写着写着,禹春禁不住陶醉在自己“指点江山”的“激扬文字”之中,开始自言自语——起初还是喃喃低语,后来竟然“大鸣大放”起来。
“——轰轰烈烈的梁山泊农民大起义没有被凶恶的封建统治阶级镇压,却葬送在宋江等投降派手中,这一惨痛的历史教训难道只能给作为后人的我们留下可悲可叹的记忆?不!以马列主义**思想武装起来的无产阶级是绝不会重倒历史覆辙的!最后借用唐朝一位诗人骆宾王文中的一句名言:试看今日域中,竟是谁家天下?”
“好得很!”身后的一声赞美让禹春如沐春风,因为他听出来那是市委书记的声音。禹春转过头,正对着书记笑容可掬的脸孔。那脸是如此的近在咫尺,连每一个毛孔似乎都清晰可辨。
“小禹真不愧是历史系出来的高材生。”书记同志拍拍他的肩膀,一脸欣赏的表情。这让禹春很受宠若惊。
不过接下来的话就更让他受宠若惊了:“我看这篇文章的思想性革命性都不错,应该列头版;还有——这次署名就用你自己的真名就行了——我们也应该为像小禹同志这样的人才扬扬名嘛。”
禹春的脸在一瞬间表情变幻莫测,仿佛只有用最最高速的摄像机才能捕捉到他的真实。他说出来的话不知是出于谦虚还是谨慎:“不,不行——为了使文章能吸引更多的读者,在全国传播得更广泛,就应该用‘梁效’这个名字,我个人是微不足道的。”

市委书记最后拗不过禹春的谦虚劲头,但他又觉得应该补偿点什么才对得起这么好的一位同志,就把司机叫来,吩咐他用自己专用的红旗小轿车送禹春回家。这种特别的荣誉使得禹春很快感受到了别人眼神中的异样,这让他既得意又有些惴惴不安。
怀着这样一种不可名状的心情禹春跟司机出了市委大楼。车子就在大楼外面停着,当时他进来时只是匆匆一瞥,这时忍不住却要多看几眼。司机很不耐烦地催促他上车,他只好恋恋不舍地钻进车后座。一阵悦耳的引擎起动声响过,车子发动了。
当轿车在望不到头的马路上奔驰的时候,禹春的睡意越来越浓,眼前的一切变得渐渐模糊,他努力想睁开眼皮,却怎么也做不到……
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听见了“啪”的一声响,禹春吓得猛的睁开眼睛:司机无影无踪了,车子却变成了他新买的桃木摇椅,摇椅右侧的地板上有一本封面贴地的书——看来正是自己做梦时掉下去的。
书房的门“吱”地被人推开了,一张年轻而惊恐的脸出现在禹春眼前,伴随而来的还有她半生不熟的普通话:“禹教授,你人有没有事——是不是心脏病又发了?”
禹春带着厌恶的表情看着这个一惊一乍的小保姆,懒懒地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我没事,只不过做了个梦,死不了的——你去干你的事吧。”
小保姆嗯了声正准备回厨房,这时却响起了叮咚叮咚的电铃声,她急忙向大厅里跑了过去。
十几秒钟后,从大厅里传来小保姆又尖又高的声音:“禹教授,是您的学生王景国来了。”
禹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稍稍提高了些声调说道:“让他到我书房这里来谈吧。”
小保姆把来人领进了书房,出去时总算没忘了带上门,这一补救的举动让禹春暂时打消了解雇她的念头。
来人神情犹豫地在禹春面前坐了几分钟,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禹春也不吭声,只顾闭目养神,连地上的书也没去捡。
最终还是来人嗫嚅的话语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沉默:“禹老师,我来这主要还是想问问你那篇——那篇关于西夏服饰文化历史的论文——的事儿。”
禹春从一千八百度的眼镜镜片后放射出冷冰冰的目光:“怎么啦,稿费难道没给你吗?”
“您是给了我稿费,但是——”
“不够?——小伙子,二十字一元的稿酬还嫌低吗。”
来人终于鼓起了勇气,大声作出了质问:“我想问的不是什么钱的问题。我想问的是——老师你答应我说会把我的名字署上去,可为什么最后的署名却是‘春雷’——满世界都知道那不就是老师的笔名吗?”
禹春淡淡地冷笑着作了回答:“那是编辑同志和我再三商榷后的决定。期刊都已经出来了,你还钻什么牛角尖——有时间多考虑一下争取研究生保送名额的事吧。”
“文章不是连载的嘛。”来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只是还不死心,缓和了语气和禹春说话,却仍不知道是在与虎谋皮,“那老师能不能再跟编辑说说在下期作个更正,补上我的名字。”
禹春的脸在一瞬间表情变幻莫测,仿佛只有用最最高速的摄像机才能捕捉到他的真实。他说出来的话不知是出于骄傲还是肆无忌惮:“不,不行——为了使文章能吸引更多的读者,在全国传播得更广泛,就应该用‘春雷’这个名字,你个人是微不足道的。”(此文系首发,文中人物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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