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书生避祸(三)他乡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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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梦龙一行三人出了府衙,茫然无措,略作商量,决定连夜回永春向夫子说明,以便早做打算,三人在城里买了些干粮,打马向西门行去临近西门时,刚巧碰见两辆大车正在进城,三人错过马辔,成竖一字缓缓出城,忽听一个高声叫道:“那人莫不是景哥儿吗?”
庄梦龙小名叫景悦,同窗好友知之甚少,听到有人唤自己小名,不由勒马停在道边,问道:“正是景悦在此,何人唤我?”就见一老头撑着灯笼,走近细瞧,喜道:“果真是景哥儿。”庄梦龙借着灯笼,看清那人正是姑丈林纯忠,忙下马上前拜见。
杜文峰和陈哲东见庄梦龙遇到了姑丈,也都下马,以后辈之礼上前拜见,林纯忠曳住庄梦龙不撒手,喜道:“景哥儿,你中了解元,也不来看姑母和姑丈,我和你姑母常对人说,那个解元就是我的侄儿,好,好,庄家有后,庄家有后。家里面你可曾去过?”
庄梦龙脸上一红,嗫嚅道:“这个·····哲东知道庄梦龙没有去他姑母家,怕老头见怪,解释道:“大伯,我们几人来泉州府有要事拜见知府大人,刚才忙完公事,还要急着赶回学社,不得空闲,下次一定去府上拜会。”
林纯忠一听,脸上不快,说道:“这哪行?你姑母整日想起你,就以泪洗面,常哭道,娘家里就剩下你一人,你却在学堂念书,清清苦苦,她有负你父母之托,对你照顾不周哇。”扬起灯笼,满目慈祥,叹道:“果然是清瘦许多,来,随我归家去。”说着拉着庄梦龙手,就要走。
庄梦龙想起姑母,阵阵暖流袭上心头,老人家年纪渐迈,待己犹如亲生,思念之情更深,自己来泉州过家门而不入,已有失晚辈之礼,这时遇到姑丈,再若不去,那不就更伤老人的心吗?若去,自己一行身肩重任,知府大人态度暧昧,福祸难料,急需回去向夫子禀明这些情况,及早准备。想到这里,站在当地犹豫不决。
林纯忠见他站定不走,只拿眼望向陈哲东和杜文峰两人,只道他不舍两位同窗好友,笑道:“寒舍虽陋,但是要住上十几个人,却是不打紧,何况只有两位小朋友?走走走,一起去吧。”
杜文峰年轻好事,说道:“老人家盛意难却,大家一起去,叨扰一晚。”林纯忠笑道:“如此最好。”曳了庄梦龙手就要起身,陈哲东却说道:“不好,今天的事没办妥,我眼皮不住跳动,怕是什么不祥的预兆吧,我看还是连夜回去的好。”
林纯忠见庄梦龙心思又活了,怕他不留下来,苦着脸说道:“想我和你姑母,俱已年迈,朝不保夕,难道见你一面竟如此难法?”陈哲东说道:“老人家休要怨怼,令侄今夜随你前去,我和文峰兄连夜赶回,两不相误,岂不最好?”
林纯忠只要庄梦龙随他回家,对于陈哲东和杜文峰两人去与不去,倒不放在心上,喜道:“就这般决定,只是有劳两位小哥了。”庄梦龙连声告罪,目送陈杜二人打马而去,这才随姑丈牵了马,向东城走去。
庄梦龙见两辆大车,满载货物,不由问道:“以往不是走水路运货,怎么今日该走陆路了?”林纯忠叹道:“水路不安全了,有海盗打劫过往船只,据说都是以前倭患的余孽,已经丢了几次货物,哪里还敢再走水路?”

庄梦龙愤愤说道:“那水师干什么去了?泉州府难道就坐视不理,没人管吗?”林纯忠叹道:“水师又能如何?你去了,他走了,你走了,他来了,海盗照样猖獗,你奈他何?海盗没找见,官府却今日收些出船费,明日收些劳兵饷,各种花样层出不穷,老百姓见此,也懒得再寻官府了,大家抱定只走陆路好了。”
说话时,已来到正街铺前,林纯忠开的是家绸缎庄,说是庄,其实也就是两间门面,见到大车回来,从内蹦出三四个伙计,帮忙卸车,林纯忠喊了一声,“老王家的,帮忙料理下,路上遇到侄儿,我得回家去。”就见一帐房先生从内跑出,说道:“老掌柜的您忙吧,放着心,有我在,不会出错的。”
庄梦龙识得那人,正是绸缎庄上帐房先生王世棠,见到庄梦龙,忙说道:“呀,侄少爷回来了,东家和老夫人可成天念叨着你呢!”庄梦龙笑着点点头,林纯忠一挥手,说道:“不说了,我得赶紧回去报喜去。”
庄梦龙随了姑丈林纯忠穿过一条小巷,来到一处院落,只见门前挂了两盏灯笼,门做朱色。林纯忠上前拍打门环,良久才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鬟出来开门,问道:“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那小鬟说道:“我正在服侍老太太用药呢,所以来得晚了。”
一行人进入院内,庄梦龙见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院子虽然不大,但也颇为干净,此时睹物思人,不觉想起姑母,问道:“姑母她老人家身子不大好吗?”林纯忠说道:“也没什么,就常常心悸,老毛病了。”说完悠悠一叹。
主间楼上亮着灯光,透过纸窗,隐隐见到一妇人在窗前徘徊,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是老爷回来了吗?”那小鬟脆声应道:要再说,林纯忠在旁笑着连连摇手,那小鬟就住口不言。
那小鬟打着灯笼在前引路,穿过两边花圃,来到正房前,庄梦龙见两旁偏房俱都黑着,心说表哥哪里去了,看来是不在家的。这时,微风轻吹,隐隐中听得偏房中似有人轻声说笑,但此时天黑没有多久,还道是自己耳朵听错了。
林纯忠领着庄梦龙来到楼上,那妇人倚在床边,问道:“谁还来了?怎么多出个脚步声。”回首看时,只见林纯忠笑嘻嘻的站在那里,身后闪出一个少年书生,双目泪涌,向自己跪倒请安,扶住那人看时,正是日思夜想的侄儿庄梦龙,喜极而泣,搂在怀里,一声一个心肝,一口一个宝贝。
庄夫人哭一时,笑一时,完了又赞道:“孩儿,你没辱没你父亲的英名,你学的好,姑妈也为你高兴。”一抬眼,见林纯忠站在那里,啐道:“老鬼,孩儿回来,也不先告诉我一声,装神弄鬼吓我。”林纯忠赔笑道:“这还不是要让你高兴,给你个惊喜。”
庄梦龙问道:“姑母,怎么不见表哥?”庄夫人陡然不悦,长吁短叹,只是不言语,林纯忠说道:“问他做什么,没得坏了人的兴致。迎喜,迎春怎么不见?赶快给表少爷上茶。”那小鬟嘻嘻而笑,目视偏房,说道:“迎春姐姐怕已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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