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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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天澜睁开眼睛,听到清晨的阳光照在屋子里,听到树稍上鸟雀在欢叫,他伸笑着伸手一揽,却扑了个空。再一看,身边的人已经不在。
他的心忽然一沉,沈鹰——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他吗?
枕边,放着一套新的衣服,他披衣起身,沿着走廊慢慢地走出去,眼前一亮,沈鹰已经含笑坐在院子里,等候他共进早餐了。
他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沈鹰微笑:“醒了?”
狄天澜也微笑道:“你早!”
沈鹰缓缓地道:“我子时就醒了。”沉默片刻,她说:“我杀了严煞!”
狄天澜怔了一怔,道:“这么说,武林四王,只剩下三王了?”
沈鹰伸手盛了一小碗燕窝粥,递给狄天澜,淡淡地道:“不是三王,是两王。早上接到裘海的飞鸽传书,就在你回来的那一天,李狮死了。”
狄天澜顿时觉得手中的碗如有千斤重,他叹了一口气把碗放到桌上,这会儿他怕是琼浆玉液也食难下咽了。他喃喃地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想我会终身难忘的。”
沈鹰站了起来,嫣然一笑:“我只知道,今天是我一生中数少数最重要的日子,是我的新生。”
狄天澜怔怔地看着她,他的视线已经完全被她吸引,阳光下的沈鹰有一种炫目的美,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容貌,更多的,是来自她的自信和气势。
狄天澜怔怔地道:“少数最重要的日子?”
沈鹰轻轻地道:“对,生命中少数最重要的日子。六岁那年的元宵节,我遇到了我师父;十岁那年的生日,我离开我从小生长的家庭;六年前的天绝谷,我折剑退出江湖,全然否定了自己这十年来所追求的一切;五年前在京城,媚儿奉上重铸好的长剑……”
狄天澜凝视着她,他发现自己和沈鹰的距离,忽然间拉近了许多,他渐渐在了解她,她告诉他,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他站起来,拉住了她的手:“还有今天,对吗?”
“对,”沈鹰微笑:“今天。狄郎,你想说什么?”
狄天澜一手揽入了沈鹰,另一只手却已经摘下一朵含露初放的牡丹花,簪在沈鹰的鬓边,含笑道:“我喜欢做锦上添花的事。现在,我要送你一样礼物……”
说完,他走到沈鹰面前,拂了拂衣上初沾的露水,郑重跪下道:“西境狼王宫主狄天澜,代表西境归顺东王沈鹰,奉鹰王为武林至尊。”
沈鹰怔住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绽开笑容,握住了狄天澜的手,肃然道:“多谢狄狼王。”
狄天澜微笑着站起来,他的手扔握在沈鹰的手中,沈鹰轻轻地问:“为什么?当日我那样请求你与我联兵,你被我打成那样,你都不肯。为什么此刻却将狼王宫拱手相让。”
狄天澜缓缓地抽出自己的手,反将沈鹰的手握在掌心,他的笑容却依然灿烂,就连他刚刚纳土归降的举动,也无损于他的自信:“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沈鹰看着狄天澜,编贝般的牙齿在阳光下闪动,犹豫着是自己暗暗咬牙呢,还是狠狠地咬上对面这个家伙一口?她终于没有咬下去,只是轻轻笑了:“油腔滑调,没一句真话。”
狄天澜轻笑着哄道:“鹰,真话不够好听哦!”忽然手指一痛,却原来自己的手指已经被沈鹰捏住,沈鹰手中微一用力,便觉得自己的十指发出轻响,忙苦笑着求饶道:“好,我说真话……”
沈鹰微微一笑,手掌不再用力,狄天澜欲抽出手来,却抽不动,只得身子微倾,俯身在沈鹰耳边轻声笑道:“当日是大局未定,如今已然是大势所趋。”
沈鹰剑眉微挑:“怎么说?”
狄天澜笑道:“当日天下四分,大家各凭本事。如今四分天下,鹰王已得其三,狼王宫有何回天之力,能独拦潮流?”
沈鹰松开了他的手,轻轻地笑了:“这是真话吗,可我觉得,它比这世上任何甜言蜜语都动听呢!”
狄天澜看着这样的笑容,只觉得目眩神迷,他用力抱住了沈鹰,道:“我说过了,我只会做锦上添花的事。”
沈鹰仍然在笑,她笑得很开心:“我喜欢这样锦上添花的事。”
狄天澜咬住了她的发丝:“而我,喜欢你这样的笑容。今天,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你得到了整个武林,是吗?”
沈鹰伸手揽住了狄天澜,教他的脸正对着自己:“狄天澜,你这傻子,你以为我说的重要,是指这件事吗?”
狄天澜怔了一怔,忙做个鬼脸:“糟糕,难道我又说错话了?”忙指着右脸道:“上次打了左边,这次打右边好了。”
沈鹰却没有动手,只是凝视着他,缓缓地道:“这么多年,我一直与南境严煞无时无刻地争斗、算计,就算你待我再好,我也无心去留意。在今日之前,我的目标一直都是武林至尊,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今天,在我杀死严煞的那一刻起,过去种种,都已经结束。”
“都已结束?”狄天澜的心一震。
沈鹰微微一笑:“我明知道严煞必须死,可是,若儿的话却扰乱了我的心,作为一个女人,我无法把一个爱了我十年的男人亲手杀死。谢谢你,狄郎,是你给了我力量。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我也并非生来就是鹰王。当命运忽然走到某一条岔道上的时候,我会犹豫,会逃避。在我人生的岔道上,当我犹豫逃避的时候,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正好能遇上一股让我摆脱过去的力量。”
狄天澜看着她:“而我就是那股力量?”
沈鹰轻轻地道:“是的。”
狄天澜用力抱紧了她……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的快。
转眼间,他们已经在鲨王宫度过了三个月。
窗外,雪花轻轻飘下,还未落到地面,就已经化为一滴水珠。
一室温暖如春。
红红的炉火,映着面庞红红的人儿,狄天澜轻啜一口美酒,欣赏着眼前的美人如画。
沈鹰斜倚着软榻,身边小几上高高一叠,尽是各地报来等候鹰王批示的公文。
鹰王府在对付鲨王一役中被炸,至今还在修复之中。留了秦媚娘与水月仍在旧府,而鲨王所部又怕有不稳的现象,于是鲨王殿就暂时作了鹰王的的中枢之地。
这几个月安抚鲨王旧部,抚恤亡者,整编新军,解决两地的粮草、经济等情况,沈鹰自是极忙,每日批阅公文无数。狄天澜却只装未见,每日里悠哉游哉,只是烹茶煮酒,赏雪品梅,直恨得沈鹰每每把公文掷到他的头上去。
然而此时阅公文的沈鹰,却不似平时般的严肃,她手执着一封书函,却忍不住吃吃而笑,惹得狄天澜也动了好奇之念,坐到她的身边问道:“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开心?”
沈鹰笑道:“也没什么,也好,给你奇文共赏吧!”说着,将一叠约有六七封的书函都递给狄天澜道:“内容都大同小异。”
狄天澜看着信封,心中了然:“原来是中原各大门派的掌门,给你的贺信。”他顺手拆开一封信,念道:“南境严煞,凶残暴戾,实为武林之败类,吾等早有剿灭此贼之心。而此贼不自量力,侵犯东境,我等亦同仇敌忾。而今鹰王灭此贼,实为顺天应人之举,吾等同贺。鹰王高风亮节,天下同钦,不欺狮王病重而远途问疾,不因鲨王之虐而安抚南境之民。今有谣传,谓阁下欲有征伐西北二境之心,实为小人所见。老子曰:佳兵乃不详之器。何况阁下素以德望感召武林,降魔伏妖,人面兽心、修罗毒花等武林恶魔入鹰王门下即放下屠刀,洗心革面。假以时日,西北二境必感德威,率部来归。洛阳正义门掌门曹正义。”
狄天澜放下书信,呵呵一笑,道:“正义门,中原第一门掌门,这位道貌岸然的老先生,居然在信中称你为高风亮节,天下同钦,哈哈哈哈……难得难得,当真难得,恭喜你了,鹰王——”
沈鹰妙目流转:“我还记得,就在五年前,也是这群武林中人,骂我为丧心病狂、灭绝人性、无恶不作,是绝代的妖孽、篡位的逆贼,恶魔中的恶魔……凡武林中人,人人得而诛之。还有人做缴文曰:沈鹰不死、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江河呜咽、山川不宁……”
狄天澜已经在一边抱着肚子狂笑:“好了,不要念了,我笑的肚子都疼了,到底是谁这么有创意,哈哈哈哈……”
沈鹰轻轻地伸手,将所有的信函轻蔑的拂在地上:“我是鹰王,为达目地不择手段。沈鹰不死,未必就日月无光,沈鹰活着,也不会德召天下。可是这就是江湖,这就是世人对沈鹰的评价!同一个人,同一件事,昨日踩你,今日捧你。”
狄天澜看着她:“同一个人,同一件事,为何昨日踩你,今天捧你?”
沈鹰走到桌边,拿起方才狄天澜用过的杯子,里面尚有半杯女儿红酒,沈鹰仰首一饮而尽:“踩我之时,是沈鹰立足未稳,气势汹汹、乌云盖顶,无非是他们害怕,害怕的结果就是想吓我,纵不能踩死我,也要踩得我无法伸展拳脚、吓得别人不敢效法于我、附依于我,以此封杀于我。”她微微含笑,又满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将杯一掷,大笑道:“今日捧我,是因为我到此地位,他们已经踩不了我,也阻止不了我的大展拳脚了,所以他们捧我,就是要我能够照他们的意思,乖乖地在他们划定的圈子里,而交换条件是他们愿意给我一个承认的虚名。哈哈哈……”
狄天澜笑道:“踩不了你,只好捧你,目地还是只有一个,希望你能听他们的。要是你不听,非要接手西北二境,那他们会不会翻脸呢?”
沈鹰若无其事地道:“会翻脸,但不会动手,可能会借刀杀人。别看他们叫得厉害,可是人人都一样自私,巴不得别人做了烈士,他们好坐享其成。你知道秦灭六国是怎么灭的,因为人人都想保全实力,虽然知道联合灭秦是件好事,可是要自己做牺牲品,却是谁也不愿意。我不听他们的,他们转而就会继续踩我,等我一统四境之后,又会马上来捧我。而且……”她轻轻一笑:“你等着看吧,骂得最厉害的会转得最快,因为人人都想最大限度地减低自己的损失,捞到最多的利益。骂也罢捧也罢,都不是为了公义,而是利益。”
狄天澜沉默良久,道:“你说得对,我以前居然没想过这一点。但是,武林之中,只怕谁也不敢象你这样肆无忌惮地公然蔑视这些大人物。”

沈鹰大笑:“大人物,这等人算什么大人物?”
就在此时,听到门外大声传报:“尚堂主求见。”
沈鹰皱眉道:“如此深夜,他有何事?传——”
尚全是匆匆而进,手中执一信笺:“主上,大喜——”
沈鹰眼睛一亮:“什么喜事?”
尚全是含笑:“主公可要猜上一猜?”
沈鹰微笑:“喜——自北方而来。”
尚全是跪下:“正是,属下恭贺主公,新任狮王李鸷送上降表,奉上狮王城为礼,自请去王号,北境全体上下,奉鹰王为主。”
沈鹰大喜:“裘海做得好啊!”
尚全是微笑:“全亏主公深谋远虑,运筹帷幄,裘堂主也只是照主公吩咐去做罢了。”
沈鹰微笑:“可是这好消息来的时候,却比我意料的早,这都是裘海的功劳罢!”
尚全是道:“李狮一死,二子争位,裘海率一万兵马,成为李傲李鸷争相拉拢的力量。裘海在来信中禀告,之所以选了李鸷,因为李鸷是次子,名份稍差,更容易控制。”
沈鹰点头道:“嗯,裘海颇能独当一面了。叫他们拟文书,李鸷自愿去王号,便封他为北境狮城城主,仍可统领旧部。裘海的一万人马不必回来,也留在狮城,封裘海为狮城副城主,整编狮城所有人马。另派一千铁血卫队过去辅助于他。”
尚全是连忙用笔记下,笑道:“这李鸷,可就成了傀儡城主了。”
见尚全是正要退出,沈鹰忽然想起一事,叫道:“等一下——”
尚全是停住脚步等候示下,沈鹰在床头取下佩剑递给他,道:“将这把剑带给裘海。”
尚全是一看这剑,怔住了:“主公,这是您的佩剑。”
沈鹰道:“告诉裘海,这把剑跟了我十年,替我杀过不少敌人,今日我把这剑赐给他,作为对他的奖励。“
尚全是激动万分:“主公,对于裘堂主来说,主公这把佩剑的份量,远胜过十个副城主的名份权柄。莫说是裘堂主,连属下也愿为这份重视和信任而死。”江湖中人,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今日沈鹰居然将自己佩剑赐给一个下属,这份重视,怎么不教人热血沸腾。
沈鹰微微含笑,挥手令他出去。
望着尚全是微微颤抖的背影远去,狄天澜沉吟:“鹰,这个人可信吗?”
沈鹰微笑:“若我要找人托付大权,那第一个是你,第二个就是他。”
狄天澜剑眉一扬:“你这么信任他,别忘记了——”
“他是武林中著名的人面兽心,他过去所有的记录都是阴谋和背叛,狠毒和残暴。”沈鹰仰首大笑:“早二十年,尚全是或许是个危险人物,但是……”她眼中闪动着刀锋般的光芒,一字字地道:“他老了……”
狄天澜皱眉道:“老了?”
沈鹰把玩着手中的金杯:“对于命运来说,一个少年人,会拿现有的一绽黄金,来博取未知的一座金殿;而对于一个老人来说,他却宁愿抱紧手中已有黄金,而不会相信没到手的金殿。正因为尚全是最狡猾,所以他才最可靠。”
狄天澜怔了一怔:“最狡猾,所以最可靠?”
沈鹰镇定自若地道:“对于一个最狡猾的人来说,背叛和忠诚,哪一样得到的好处最多?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已到手的利益和空中楼阁,他更相信哪一样?尚全是作恶江湖这么多年,未能建立自己的霸业,可见他没有驭下之能。那么历数整个江湖,又有谁敢做他的主子,又有谁配做他的主子?所以……”她缓缓地倒酒:“有贼心没贼胆,他是世上最好的下属,只可惜,却是只有我敢用的下属。”
狄天澜已经惊呆了,良久,才叹道:“的确只有你敢用。一只有毒牙的蛇,谁敢将它放在怀中?”
沈鹰冷冷地道:“蛇咬人是天性,端的看主人怎么用。我养蛇,不会拨掉他的毒牙,可是我的手中,却随时准备着一把刀,它稍有异动,我就给会它一刀。我用人,将权力交付,不是基于信任,而是基于了解。正如刚才,我将佩剑赐给裘海一样。”
狄天澜沉声道:“奖赏于他,笼络于他。”
沈鹰微微冷笑:“此时的裘海最危险,他立下大功,大权在握,而又远离我的掌握,若是在李鸷或别有用心的人煽动下,大有可能头脑一昏给我来个分庭抗礼自立为王。尚全是是只老狐狸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但裘海就未可知了,所谓利令智昏,在利益面前,会有人头脑错乱的。我赐剑是警告他,也是暗示他。”
“暗示?”狄天澜问:“暗示什么?”
沈鹰微微冷笑:“他虽在千里之外,我知道他心里有何异动,这是警告,就算他不明白,尚全是的文书中,也会把这层意思让他更明白。把我的佩剑赐给他,这是暗示他有更远大的前程,相信他是个聪明人,应该已经明白了。”
狄天澜皱着眉头,揉了揉脑门道:“好累,鹰,我听你解说着都累,你不累吗?”
沈鹰嫣然一笑,伸手揉着他的头,她的手指冰凉但却柔情:“人活着就是累,农夫种地是累、士人读书是累、男子养家糊口是累、女子相夫教子也是累。阴谋与权力,已经成为我人生中的一部份。狄郎,你呢,不停地穿梭于一个又一个女人中间寻找所谓永恒的爱情,你难道不累吗?”
狄天澜苦笑,他就知道这段“光芒”历史迟早会被人翻出来,没想到却是这个时候,他小心翼翼地问:“鹰,你在乎?”
沈鹰微微一笑,道:“不,恐怕你真正想说的意思,是认为一个女人掌握权力太累,而应该让一个男人来掌握权力,女人只需要躺在他的怀中,享受被宠爱,被呵护吧!”
狄天澜有些不安,也有些被误解的恼火:“鹰,我无意染指你的权力、你的江山。”
沈鹰放下手,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不会用这种方法去得到权力。你我相爱三个月,彼此之间的这点相知,还是有的。有这种想法,不仅玷污了我,也玷污了你。”
狄天澜伸出手,将沈鹰抱在怀中:“鹰,我别无他意,只是心疼你的累,你的疲倦。我不明白,你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让自己这样累,这样苦,仍不敢放松权力。”
沈鹰沉默良久,忽然笑了:“狄郎,我的过去,你也知道一二吧?”
狄天澜点了点头,沈鹰道:“当日我在任涯面前,折剑退出江湖。后来是媚儿在京城找到了我,你可知道她是在何处找到我的?”
那一段京城经历,鹰王府上下,除了沈鹰自己和秦媚娘之外,无人能知。就连无所不知的余不知,也是隐隐听说是“放弃自我”,却被秦媚娘重新激励。秦媚娘也因这段京城之遇,而在沈鹰的心中,有无可比拟的地位。
那是怎么样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呢?狄天澜不敢问、不敢提,而今天沈鹰自己提起时,他甚至有一点不敢听。
沈鹰微微一笑:“除了媚儿之外,没人知道我的身世。我——”她轻轻仰首:“我的父亲,叫沈放,想必你也听说过。”
狄天澜怔了一怔:“当今首辅沈放?沈家的十三仙女……”他连忙住了口
沈鹰微笑道:“对,人人都说,沈放能够做上首辅之位,是因为他有十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都嫁入王候将相之家,朝堂上有一半的大臣,与他连络有亲。而我,就是沈九,嫁与燕国公世子为妻。”
狄天澜彻底怔往了,他断断想不到,沈鹰的身世,竟是如此地显赫。
沈鹰伸手抱住了他,轻笑道:“所以,如果我要成为一个有着荣华富贵,集千百宠爱在一身的女人,并不难。如果我要做这样的一个女人,我就不会是今天的鹰王。”
狄天澜轻声问:“为什么?”
沈鹰看着远方,道:“任涯的事,曾经让我对于这无情的江湖,心灰意冷。所以我想逃,逃回父母的身边去,过他们给我安排的生活,做一个豪门贵妇。那种日子呵——”她轻叹道:“的确是很安逸,荣华富贵应有尽有,我整个人懒洋洋地,收起自己的护身的爪与牙。可是那时候我不明白,原来过久了那种日子,会让人心性萎缩,壮志消磨,整个人会变成一根蔓藤,拿别人当作自己生命的支柱。当媚娘找到我的时候,从她的眼中,我才看到我已经消失了自我。多可怕的一件事!荣华富贵能够锁住世间的许多女人,可是他们能给的,我自己一样争取得来呀!疲倦吗,累吗?这一切并不可怕,放弃自我,才是真正的可怕。”
狄天澜心头巨震,他用力抱紧了沈鹰,颤声道:“鹰——”
沈鹰懒洋洋地笑道:“狄郎,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对你说这些吗?这些从来没人知道的事,我怎么样爱着权力,怎么样对付我的下属,怎么样的工于心计和无情。我是鹰王,不要幻想着爱情能使我变得柔和,不要幻想着温存能把我软化。现在在你面前的,是最真实的沈鹰,你要爱的人,就是这样的骄傲无情和不可改变。你要爱,就得爱我的全部,不仅仅是我的容貌和偶然闪现的温柔,或者是你得不到的那种感觉。”
狄天澜心中只觉得惊涛骇浪千重而来,他看着沈鹰,沈鹰的眼神透澈得可以看得人无所遁形,他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沈鹰微微一笑:“因为我已经爱上了你,所以,我也要你爱的是全部的我,不要是你幻想中的我。这份爱里,没有自欺欺人,没有背叛和逃避。哪一天我们之间没有爱了,可以决断地走,而不必有后悔、有自怜、有感伤,甚至认为自己被爱情所欺骗了。”
狄天澜看着这勇敢的女子,心中却已经开始有自怜和感伤了:“从一开始,感情就一直操纵在你的手中,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否爱我,为什么爱我?”
沈鹰看着他,温柔地微笑:“还记吗,你曾经说,我那一日待你的温柔,就象让你在茫茫沙漠中见着一涨清泉。而我,却是在那一刻,才感觉到自己原本以为已经变成茫茫沙漠的心,竟然还有一涨清泉存在。原来心中存在着爱,竟然是世上最美好的感觉呀!狄郎,谢谢你,你竟让我的人生从此与以往不同。”
狄天澜看着沈鹰,忽然间热泪盈眶,长久的相思和痛苦,此刻全然变成狂喜和珍爱:“鹰,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为着你这份真实,我也百死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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