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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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三天,狄天澜在天玄院,象是被人遗忘了似的。沈鹰没有再来,也没有派人来。尚全是派人来告诉了他一声,天玄堂的事暂由他处理,狄堂主只管好好养伤。每天进出天玄院的,只有拨下的两名侍童和治伤的医官。
一天一天过去了,每天夜不成眠,总希望一眼睁开,能够看到她再度重来,可是一次一次地失望。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告诉自己:“狄天澜你死心吧!那一日你拒绝了他,就应该想得到会有这种结局。”
他轻轻地将手放在那道掌痕上,那是沈鹰的手,留下的印记。他受的原是皮外伤,虽然伤痕处处,却不是很要紧,除了肋骨好得慢一点外。脸上那道淤紫的掌痕,医官说只要用些活血化淤的药就可褪去,可是他没有用。见不到她的日子里,见到她手的印记,也是好的。
心越来越冷,房间里大大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寂寞涌上心头。
沈鹰刻意地不理睬他,是让他死心离去,还是让他灰心而投降?
他不知道,沈鹰如果再来一次,他会不会忍受不住相思而向她投降。可是他不会离开,情场上,狄天澜从未做过逃兵。
一个夜晚,他似睡非睡,凭着武人的特殊敏感,忽然感觉到房中多了一人,他惊喜地睁开眼睛,看到床头悄立着一个白衣女子。
“鹰,是你吗?”狄天澜试探着问。
那白衣女子盈盈下拜:“雷白见过主公。”
狄天澜看清了她的容貌,泄气地道:“是你,你来干嘛!”
雷白上前一步,道:“主公,我遇上了大哥,才知道您在这儿,这种地方,叫您受屈了。让白儿留下,服侍主公吧!”
狄天澜没好气道:“雷青怎么这样没分寸,谁让你来了,马上走。我这里谁也不要,真是多管闲事。”
雷白怔了一怔,她是雷青的妹妹,平时在狄天澜身边,他也当她妹妹似地疼爱。她暗中倾慕狄天澜已久,却也不满拈花惹草的性子,遇到这种事时,总倚小卖小地抢白两句,发发小性,狄天澜向来待她甚好,偶而被她顶撞两句也笑嘻嘻地不以为意。却从未象今天这样口气生硬。但她向来虽然娇纵,却也乖巧,因此得众人喜爱,虽然心中委屈,却仍笑道:“好,那我帮你收拾一下房间,让你住得舒服点,收拾完了我就走。”
狄天澜一拍床边,怒道:“马上走!”
雷白眼中泪珠儿滚来滚去,颤声道:“主公,白儿做错什么事了?”
狄天澜冷冷地道:“没人叫你来,你来就会惹出最大的错事。”
雷白怔了一怔,她没有听错吧,狄天澜的声音里,竟有一丝的慌乱?
“主公,你怕什么?是怕我有会出事吗?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雷白轻轻地说。
狄天澜长长地叹了一声,连这小丫头,也听得他在怕,他怕什么,难道沈鹰还可能会再来吗?难道沈鹰会为他而生气吗?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呀!
“雷白你马上走,除了雷青以外,任何人未得我许可,都不准来见我,听到了吗?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借口,这是命令。”狄天澜冷冷地道。
雷白忍泪应了一声:“是。”走到狄天澜的身边,为他捻了捻被子,忽然看到他脸上的掌痕,倒吸一口凉气,惊呼一声:“主公你的脸——”
狄天澜轻轻地将自己的手,合在脸上的掌痕上,微微一笑:“不关你的事,你还不走?”
就在狄天澜将自己的手合上那掌痕时,雷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掌痕,比狄天澜的手掌要纤小许多,她轻咬着下唇,恨恨地道:“是个女人,是吗?”
狄天澜不悦地道:“雷白,你问得太多了。”
雷白盯着那个掌印,一字字地问:“什么样的女人,会下这样的狠手打你?”
狄天澜闭上眼睛不想理她:“那是我的事。”
雷白强咽下泪水:“就是因为她,你才窝在这里委屈自己?就是因为她,你才急着赶我走?”
狄天澜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她:“什么时候起,你敢干涉起我的事来了?就算你是雷青的妹妹,也没人给你特权,可以这样逾份。”
雷白哽咽着道:“是啊,在你眼里,我算什么?我走、我走、我马上就走!”她狠狠地一跺脚,跃出窗口,消失在夜色中。
狄天澜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轻叹一声,这个世间的爱情,又是谁欠了谁的呢?
雷白去了,雷青来了。
又一个傍晚,雷青回来了,也同时带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狮王病重。
狄天澜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轻叹一声,果然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
武林中若少了狮王,四王分踞的局面必定会被打破,谁会第一个动手呢?是应该“先下手为强”,还是应该“后发制人”?
这回雷青来,担任的是天玄堂坛主,狄天澜暗笑不知道他怎么混到这个身份来的?
狮王病重——成了鹰王府头等重要的事了,看来这个消息的确非比寻常,鹰王立刻召集五大堂主在倚天楼密议。
天翼堂堂主白无可率先开口道:“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我们决不能轻易放过。天下逐鹿,一人得之,众人悉止。狮王城内黄金如山,打天下打的就是个钱字,如果我们先行一步得到狮王城,那么这场天下逐鹿之战,我们已经占足赢面了。”
狄天澜的天玄堂实力最弱,本是该敬陪末座,听其他堂主开言。可是听到白无可一派轻松的话,其他堂主竟也随声附和,深觉得不以为然,忍不住道:“听白堂主的话,倒像是狮王城已经在我们手中,伸手可得。”的df
一时间空气忽然滞住了,白无可冷笑道:“那以狄堂主之见呢?”
狄天澜道:“白堂主的话,太过急功近利了。须知天下人都不是傻子,坐等着你伸手拣便宜。此去狮王城千里迢迢,兴师动众,未见其利,先见其害。再说狮王李师只是病重,究竟具体情况尚未明白,更何况以狮王多年威名,狮王城也有数万守军,你们要拿多少军队去攻打?何况此时鹰王府内忧外患重重,鲨王虎视眈眈,岂能容你们占这个便宜?此时出征,那就是两面受敌了。”
他一口气说完,却见天羽堂堂主裘海不住地向他眨眼,其他堂主却低下了头,眼睛却偷偷地看鹰王,他心中一凌,再看沈鹰的脸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铁青。
沈鹰冷笑一声:“狄堂主高瞻远瞩,舌战群雄呀!”
狄天澜见自己将白无可驳倒,白无可的脸上却不见怒意,反而隐含着一丝得意的冷笑。忽然间恍然大悟,刚才白无可说的话,分明是沈鹰的意思,想是众堂主也已经知道,所以一味称是。他看这小子不顺眼,一时肆意驳斥,却分明是当着众堂主的面,得罪了沈鹰,想到方才说什么“急功近利”“未见其利,先见其害”的话,顿时觉得口中苦涩起来,忙偷眼看着沈鹰。
沈鹰冷冷地说完一句话,便不再言,甚至连看他一眼也懒得看,只是扫视其他三名堂主,道:“你们的意思呢?”
白无可冷笑地道:“狄堂主分得好清呀,你们、我们……”他还欲再说下去,沈鹰冷冷地道:“够了,叫你议事,不是议人。”
白无可立刻不敢开口了。
狄天澜的心中却一直往下沉,他明明站在沈鹰的面前,沈鹰却不肯看他一眼,这简直比打他一掌还让他难受。他宁可沈鹰生气、发怒、骂他、打他,好过这样冷冰冰地,眼里根本没有他的存在。

沉默,难堪的沉默,终于有人打破了这沉默。
“咳咳咳,”天风堂堂主尚全是先咳了几声,引来了众人的注目,才缓缓地道:“狄堂主的话,固然有他的道理。本府的确是内忧外患……”说到这里,他诡异地向狄天澜看了一眼,狄天澜心中大怒,暗中握紧了拳头,这个恶贼是什么意思,分明是把他也当成了内忧外患了。
尚全是冷笑一声,继续道:“有内忧外患,就什么也不做了吗?天天闭门自己吓自己嘛?这不是主公的性格,也不是主公的作为。”
狄天澜怒道:“你们一味奉承,却拿不出周详的计划来。狮王城数万精兵如何破?鲨王殿乘虚而入怎么办?”
尚全是呵呵一笑,脸上尽是宽容的表情:“狄堂主来的时间太短了,要是信任老朽的话,让老朽作为过来人,告诉你一句话吧!”
狄天澜冷冷地看着这个老奸巨滑,尚全是的话若是信得,天下没有不能信的事了。人面兽心尚全是,曾是江湖上的公号公敌,被武林正邪两派联手通缉。只为他行事残暴,毫无廉耻,在他的生命中每一个对他有恩有义的人,到最后都会被他出卖,被他残杀,因此才在江湖上得了一个“人面兽心”的外号。
而令狄天澜痛心的是,这样的人,沈鹰竟然会收留,竟然会重用。
尚全是很真诚很真诚地对着狄天澜道:“狄堂主,老朽投入鹰王府已经五年,这五年里,深深地明白到主公是何等地天纵聪明,高瞻远瞩,见事远比属下等高上百倍。这五年里,主公思虑周详,算无遗策,所下的命令,从来就没有错过。我们做属下的所想到的事情,早已一一都在主公的料中。我们想到的计策,再高也高不过主公的指点,我们只须听主公的吩咐,死心塌地、勇往直前的去办,最后定然大吉大利,万事如意。多年来,没有一件事的变化,不在主公的算计之中,而我们实在是资质愚钝。因此就象现在一样,许多事你虽然一时不明白,只要用心去干,到后来终于会恍然大悟的。”
若不是沈鹰在场,狄天澜差一点就把隔夜的饭都吐出来了。这人面兽心的无耻,更在他的意料之外。沈鹰、沈鹰,你信任的就是这样的人,你重用的就是这样的人?
沈鹰站了起来,道:“就这样决定了,白堂主与何堂主留守鹰王府,尚堂主和裘堂主,随我出征狮王城,各自回去点齐兵马准备去吧!”她没有提到狄天澜,没有提到天玄堂。
狄天澜心中大急,顾不得触犯沈鹰,上前一步抓住了沈鹰的手,道:“不行,鹰——”他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他看着沈鹰的眼睛,那种眼神,令他的手慢慢地缩了回去,退后一步,艰难地开口:“主公,请三思!”
狄天澜心中大急,顾不得触犯沈鹰,上前一步抓住了沈鹰的手,道:“不行,鹰——”他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他看着沈鹰的眼睛,那种眼神,令他的手慢慢地缩了回去,退后一步,艰难地开口:“主公,请三思!”
沈鹰并不看他,淡淡地道:“好了,没事你们就退下罢!”
尚全是忙应了一声,率先告退,他是诸堂主之首,他这一告退,其他三堂主也先后告退。沈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轻抚着额头,似是不胜疲累,斜倚在长榻上,似是有意无意地,已经忘记了狄天澜的存在。
狄天澜却不是一个能够忍受忽视的人,他上前一步,道:“你真的如此一意孤行,定要去攻打狮王城?”
沈鹰淡淡地道:“谁也不可能会放弃这个机会的。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身为武林四王之一,这机会千载难逢,你还不快回你的狼王宫去坐镇准备?这个时候我肯放你走,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狄天澜颤声道:“你、你要赶我走?难道说这些日子,我在你眼中,一点份量也没有?”
沈鹰疲惫地闭上眼睛:“莫要吵我,自昨天早上得到狮王的消息起到现在,我已经快两天没休息了。”
狄天澜怔怔地看着眼前略有憔悴的脸,这一刹那,自己所有的痛苦、所有的难堪全然无足轻重。只剩下对她无穷的怜惜,只想将她一把抱在怀中,代她扛起所有的重任,抚平她所有的忧虑和烦恼。想告诉她,只要有他在,一切事情都由他来承担。
他的手已经伸出去了,却停住了,眼前的人,不是他以前认识的平常女子,而是东境之王。他只能说服她,却不能抚慰她,他自己倒不怕再被她打一顿,却怕说出来的话,她根本不屑理会。没有意义的事,自取其辱的事,何必去做呢?
他沉默片刻,道:“鹰王府的部下,不比其他三王,你亲自领兵出征,不怕后院起火?”
沈鹰睁开眼睛,淡淡地道:“你是说他们不可靠吧,就是这批不可靠的人,五年来为我南征北战,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他们有今天,是扎扎实实,一件件事,一桩桩功劳积上来的。你只不过是个外人而已,有什么资格妄论他人?”
狄天澜心头狠狠地一痛:“我只不过是个外人而已,原来在你眼中,我只是个外人。纵然我对你这般的心意,这般的付出,在你眼中,难道还不及尚全是白无可这种人?”
沈鹰微微一笑,哄孩子似地道:“是,我不及狄公子伟大,象我这等俗人,只看得清一件件的实事,哪里衡量得出几分情,几份意来。”
狄天澜看着她:“你还想着那件事?”
沈鹰看着他,淡淡地笑道:“我哪有那么天真,不过试试你罢了。你玩也玩够了,这个假期也该结束了吧!”
狄天澜象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掌,好一会儿才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鹰仍是淡淡地笑着:“你滑得象条鱼,天天把真心挂在口边,却没有任何实际行动,我要信你,才好玩呢!前些时候没事,陪你玩玩。这会儿你从小兵玩到堂主,应该也玩够了,我现在没空陪你玩了。狄天澜,你从来都是一帆风顺,早就被宠坏了,你要的东西你非得到手才甘心,只可惜,这一次你没能如愿。”她笑着站起来,拍拍狄天澜的脸,笑道:“不过,凡事总会有第一次的,你慢慢习惯吧!”
狄天澜整个人都怔住了,忽然间,眼泪缓缓流下:“原来在你眼中,我只是这样的人?”
沈鹰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狄天澜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静:“让我去吧!”
沈鹰回过头来:“什么?”
狄天澜道:“我代你去攻打狮王城,鲨王一直虎视眈眈,这个时候,你不能离开鹰王府。我会立下军令状,若不能攻下狮王城,就军法从事!”
沈鹰怔住了,她像是不能置信:“你知道军法从事是什么意思?”
狄天澜缓缓地道:“我拿我一条命,换你一份信任、一点真心!鹰,请你相信我!”
沈鹰猛然抬头,直视着狄天澜的眼睛。那一刻,她的眼睛极为复杂,无数令人看不懂的感情在她的眼中流过。她的眼神竟变幻流动,似泛着异彩的黑宝石一般。狄天澜看着这样一双眼睛,只觉得整个人的灵魂,已经被这双眼睛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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