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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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天澜住进了新整理出来的天玄院。这个院落虽不及天风、天翼、天羽、天雨四院宽广,却胜在独立,前面有一小湖,风景亦是良好,
狄天澜躺上床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做了堂主之后福利果然好得多了。他的天玄堂是今天刚刚任命的,部下还没到位,因此诺大天玄院,只有他一人住进来。
他看看房梁,微微一笑:“下来吧!”
一个黑衣男子应声而落,跪地行礼道:“玄雷旗雷青见过主公。”
狄天澜抚首叹道:“唉,才清静几天,你又找来了。”
雷青磕头道:“属下办事不力,在百药门之后找错方向,今日若非主公校场比武,属下竟不知道主公在此。”
狄天澜叹道:“我还嫌你来得太早了,没事找我这么急干嘛?”
雷青道:“主公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回宫了,宫中诸元老、旗主甚是挂心,请主公早早回去。”
狄天澜皱了皱眉头道:“我在这儿有点事,暂时是不会回去了。真是夸张,我一时半会儿不回去也是常有的事。元老堂和各旗主不是都能够主持日常事务吗?”
雷青磕头道:“可是主公却是谁也无法替代的,主公长久不回,人心无主。大局大方向,还须主公拿主意。”
狄天澜笑着坐起来,踢了他一脚道:“好了,起来吧!你老是这么跪着,害得我睡也不安稳,早叫你不要这么多礼的!”
雷青笑着站了起来,狄天澜一向待属下亲如手足,他这么跪着一直磕头,也无非是想让他觉得不好意思自己早早回窝,免得他老是苦命地奔波。
狄天澜道:“你来得正好,我在这儿还有点重要的事,短时间内不会回去,有几封信让你带回去,叫元老院执行。”说着走到桌边,亮灯铺纸,雷青连忙上前备笔磨墨,狄天澜提笔一挥而就。
雷青心里想着能叫他留得下来的,再没别的重要的事,犹豫着道:“主公说的短时间不回去,是指多久?”
狄天澜漫不经心地道:“看样子,最少要一年半载!”
雷青吓得差点摔倒:“一年半载,主公你可别吓我,你从来只消失个一两个月,现在居然要一年半载。不行,元老院决不会答应狼王不在宫这么久的。”
狄天澜皱眉道:“首先我是狄天澜,其次才是狼王。如果他们觉得狼王应该老是在宫中,那就让他们再选一个狼王好了。”
雷青吓得不敢再说什么,犹豫着问:“非得这么久吗?”
狄天澜苦笑道:“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要多久,也许一辈子!”
雷青浑身一震,惊叫道:“主公——”
狄天澜挥手止住他继续再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今天也到校场了?”
雷青点了点头,狄天澜沉思道:“你看到今天的场面,有什么感觉吗?”
雷青道:“属下想不到,东南之境山软水秀,可是东境鹰王的人,士气竟然如此高昂,这鹰王,真是主公争霸天下的最大隐患。”
狄天澜微笑:“最大?”
雷青道:“是,狮王已老,鲨王只能在海上称雄,鹰王野心最大,手段也是最狠的。不过幸好鹰鲨两王多年争斗,相互之间实力折损了不少。”
狄天澜点头道:“对,我们狼王宫这些年与狮王城一直相安无事,休生养息。就目前而言,反是我们人手较多。可是你看到没有,因为鹰鲨两王连年争斗,所以他们的属下,实战经验、反应速度比我们强多了。这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的真功夫,与武功无关,一旦要沙场血战,我们的人是否如他们一样拼命?”
雷青不服气地道:“哼,鹰王府之人良莠不齐,个个居心叵测,怎比得咱们狼王宫中上下,每一个人对主公都是忠心爱戴的。”
狄天澜边说,已经一边将信封好,递给雷青:“虽然我暂时不会马上回去,可是照目前情形来看,我们狼王宫再也不能蒙头睡大觉了。你回去通知元老院,叫他们对狼王宫目前所有人员进行筛选,优胜劣汰。然后,照信上所说,狼王宫上下,布下三层防线,北拒狮王,东防鹰王,西南方向,要联合苗疆四十八峒……”
雷青尴尬地笑道:“主公忘记了,上次苗疆的孔雀公主追着要嫁给你,现在咱们上门……”
狄天澜一拍脑袋:“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好吧,你看着办,先不提这事,到时候再说。”
雷青道接过信,小心地放入怀中:“属下明白。”
狄天澜道:“虽然咱们西北之境,向来兵强马壮,可有时候还真得学学别人。你回去挑上几百名好手,分别混入东南二境,鹰鲨两王最近都在招兵买马,咱们的人进去之后,不必刺探情报,只是在实战中学学别人的长处。再带回西境,增强咱们的战斗力。”
雷青眼睛一亮,响亮地应了一声:“是,属下遵命。”
狄天澜打了个呵欠:“好了,你可以走了,以后没事少来打扰我。”
雷青低下头不敢笑,道:“是,属下遵命。”这一声与上一声相比,明显轻了许多,说着欲退出去让他的主子好好休息。
狄天澜忽然眼神一凌,止住雷青向外的脚步。
雷青一惊,连忙重新跃回房梁上去。
这时候传来由远至近的脚步声,一个人来到狄天澜房外,敲门道:“狄堂主——”
狄天澜懒洋洋地道:“什么事?”
那人道:“主公有请!”
狄天澜立刻精神百倍:“好,我马上就来。”对着房梁上眨眨眼睛,连忙对镜整理衣冠,匆匆走了出去。
狄天澜一路沿着回廊走来,一路上颇有亲切之感。这条路他上次走过,那次半夜睡醒了溜到沈鹰房里偷吃点心又赖在她床上不走。想到那晚之事,嘴角不禁露出笑容。
沿着越来越熟悉的感觉,他来到了沈鹰的房中。
房中只有沈鹰一人,她微笑着指了指桌边,道:“请坐。”
狄天澜坐了下来,却见桌上用暖炉热着一盏参汤,摆放着几盘精美的点心,式样、方位,跟他上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不由地微微一笑。
沈鹰也微微一笑,道:“我从来没准备过这些,又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只好叫下人按上次的样子再弄上一份来。至少那次你把东西都吃完了,可见都是爱吃的。”
狄天澜慢慢地坐下来,拿起一块玫瑰松子糕咬了一口,道:“嗯,我都爱吃。”他心中却有些好笑,他平生赴过约会不少,可是没有人准备得象沈鹰这么差的,这样的情况下,自然应该是一壶美酒、几样小菜,在花丛中、在月下,可她居然只知道拿上次自己肚子饿极了吃的几样糕点来。想到沈鹰说的:“我从来没准备过这些……”心中却为她的这份笨拙而感动。想来平时准备这些事,都是秦媚娘一手包办,她身为高高在上的鹰王,自然不知道如何做这些事。可是今晚她自己准备,那么——是避开了秦媚娘吗?
那一刻,他忽然全身心地放松,看着沈鹰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长发披散下来,更如月下仙子。他想到了那一晚的山洞中,沈鹰也是这般打扮,不由地心头狂跳,他慢慢地走上前去,自身后抱住了沈鹰。
沈鹰并不动怒,只是淡淡地道:“别乱来,我会翻脸的。”
狄天澜正欲继续抱紧,听了此言,额头薄汗微微渗出,却不敢再动。来此一个多月,见着沈鹰的面也没几次,这般怀抱佳人,更是唯此一次。沈鹰武功不在他之下,她若翻脸,那真不知道下一刻会是何时,自己才能有幸触到她的衣角鬓影。
这难得的温馨片刻,若因自己的轻举妄动而破坏,那他倒不如一头撞死。
沈鹰淡淡地道:“你听说,我有话对你说……”
狄天澜口中嗯嗯地应着,可是脑中却如一团乱麻,耳边只觉得嗡嗡作响。他这般抱着沈鹰,既不能更亲近一步,又不敢放手,这于他来说,实在是极大的折磨。他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埋在沈鹰的长发里,贪婪地呼吸着她的气息,可是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体温也越来越热。但见他额头的汗不断冒出,脸上青筋暴跳,脑子越来越晕眩,听得沈鹰似乎在对他说些什么,却蒙蒙胧胧地听不甚清。
沈鹰不悦地回头,正欲对他严斥,狄天澜却见沈鹰转过头来,樱唇粉红,微微而动,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双手用力紧紧抱住沈鹰吻了下去。他抱得那麽紧,似乎要将沈鹰整个人都揉碎。
这股突出其来的热情,连沈鹰也猝不及防,刚欲发怒,却因呼吸一滞,大脑暂时缺氧片刻,她那恃以自傲的理智,竟也似被狄天澜如海般的热情而淹没。
沉静片刻。
忽然狄天澜急叫一声,两人急速分开,用力呼吸。
沈鹰的脸色煞白,嘴唇却殷红如血,双目象是要喷出火来,两手微微颤抖,似在强自克制。

狄天澜的嘴角,却有一丝鲜血沁出,原来沈鹰方才竟咬破了他的嘴唇,他抬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嘴角,看着沈鹰,笑得极其欢愉:“鹰,这一刻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会很开心。”
沈鹰用力握紧自己的双拳,指节都已经握得发白。她深吸一口气,忽然微微一笑,上前抱住了狄天澜微笑道:“现在呢?”
狄天澜还未反应过来,忽觉得一阵酸软感自双臂传了上来,顿时全身无力,身体一轻,已经似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啪”地一声重重地摔在地面上,一阵巨痛自后背传来,疼得他吱牙裂嘴。
沈鹰左手仍扣住了他的脉门,俯下身子对他狞笑道:“现在还开心吗?”
狄天澜瞧着她的裙裾飘动,想用手去抓住,才微动一下,脉门中一股力道压下,竟是动弹不得,背部更是痛得象要裂开似的,却还忍着痛对沈鹰笑道:“开心,因为是你打我!”
“啪”地一声,立刻一个耳朵打得他的脸也侧了过去,脸上立刻凸现出一道紫红色的掌痕来。
狄天澜转过脸来,终于咬住了她的衣带,他笑了,口齿不清的道:“好,就这样一掌掌地打下去,打得越多越好,死在你的手里,我死也无憾。你多打几掌,多留几道伤痕,每一道都是你留给我的印记。让我在地府里也多一份对你的思念。”
沈鹰再狠,遇上他这等惫赖样子,虽然自己气得只差一口鲜血吐出,恨不得一掌将他打死,怎耐这一掌却打不下来。她忍了又忍,终于用力一脚踢出。
只听得哗啦啦连声巨响,狄天澜飞身撞破窗棂,重重地摔入院中的荷花池中,咕碌碌地连灌好几口浊泥水,站起来,头顶荷叶,身披黑泥狂吐几下,却又大笑几声。
沈鹰一阵掌风,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一起卷起扔了出去。耳听得笑声不断,她脸色铁青,砰地一声重重摔门而出,跃上屋顶,似一阵旋风般向水月庵掠去。
院中只剩下狄天澜在一边狂吐黑泥,一边疯笑不已。
第二日,天风堂堂主尚全是向沈鹰汇报:新任天玄堂堂主狄天澜受了伤。伤势并不重,只不过背部大面积摔伤,医官自他后背清理出数十根木屑,前胸肋骨折断一根,医官已经为他上了石膏夹板。只是恐怕短期之内不能下床走动了,请问鹰王天玄堂事务如何处理。
沈鹰强忍笑意,昨天看他那惫赖样儿,还以为他是只踩不死的蟑螂,没想到今天就躺在床上不能动了。不知道他打上石膏夹板的样子,会怎么样可笑。
她心中好笑,脸上却仍是毫无表情,听完尚全是的汇报,点了点头道:“狄堂主自己怎么说?”
尚全是道:“狄堂主他说没事,能够照常执行任务,他请我问主公示下?”
沈鹰嘴角微微牵动一下,道:“你去看过他了?”
尚全是道:“是的,他把石膏夹板全拆了,硬说自己没事,只是怎么也不肯让我看到他的脸,也不肯说是怎么受的伤。”他和白无可一样是修成精的人,自己心中虽然诡计多多,但在沈鹰一向只提供情况,不发表意见。纵是心中疑问极多,却是一句也不敢多说,一步也不敢多走,除非沈鹰下令,才会说出自己的看法来。
沈鹰点了点头,道:“叫他照医官的意见做,伤没好之前,不准拆下石膏夹板,也不准乱动。天玄堂的筹备你帮着做,他养好了伤,我自有事要交给他做。”
尚全是应了一声,道:“主公还有其他吩咐吗?”
沈鹰道:“没事了,你下去罢!”
医官照沈鹰吩咐,用石膏夹板将狄天澜结结实实地绑在了床上。狄天澜动弹不得,躺上床上,已经将床帐的穗子来来回回地数了四十八遍了。他开始数窗前的树叶子,可是数了十几次,好象每一次数出来的数字都不一样。
天快黑下来了,房里还没亮灯,他更无聊了。看着他的侍童出去拿蜡烛了,狄天澜算计着他不会这么快回来,慢慢地动手想要拆了身上的夹板。
这分明是沈鹰故意在整他,哪有一点小伤动得要把他绑在床上的?基于自己昨天肯定惹她生气了,再说自己目前身份是她的下属,当着旁人的面,不好表示违抗罢了。等那侍童回来,他再装装样子,反正天黑了,人家也不会发现的。
他低头努力地在拆绷带,拆了半天,忽然间似有感觉,抬头向外一看——沈鹰竟已经静静地站在门前。
他忙拿被子盖住自己掩盖证据,这边心花怒放,慌乱地想要起身:“你怎么来了,请、请坐!”
沈鹰已经按住了他:“你躺着罢!伤得怎么样?”
狄天澜大笑:“我哪有受伤,学武之人未学打人先学挨打,我皮厚得很。再说你对我这么好,就算自己气成那样,也只是轻轻打我。”
沈鹰点亮了灯,看着他的脸,狄天澜的脸上,清清楚楚五道指印,紫血已经淤在脸上,难以退去,居然还在那里说自己轻轻打他,不由地冷笑一声:“你是皮厚得紧!”
狄天澜笑道:“对啊,休听那医官胡说,竟把我捆在这里,好难受。我看他倒真是狠心,说什么给我治伤,简直比你打我的时候还要痛得多,简直是庸医杀人不偿命!”看了沈鹰一眼,嘻皮笑脸地道:“想不到今天你就来了,你——是不是也有点想我了?”
沈鹰冷冷地道:“我只是来问你,昨晚的事,你还没回答我。”
狄天澜迷茫地道:“昨晚的事?回答?”看着沈鹰沉着脸,不由地有些心虚:“昨晚、昨晚……”昨晚他根本就是色迷心窃,沈鹰说了什么,他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沈鹰竟也不以为忤,道:“看来你什么也没听进去,那我再说一次好了。”
狄天澜一叠连声道:“是是是是是……”暗自羞愧,想来此言甚是重要,才劳动她又跑来一次,自己居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真是该死,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着沈鹰。
灯光中将沈鹰的脸映得阴晴不定,她沉吟良久,似又不知从何说起。
狄天澜的心砰砰狂跳,每次见到沈鹰,都给他不一样的感觉。在山洞里,她如月下的仙子;在水月庵外,她是孤傲的鹰;在众人面前,她是说一不二的王;而昨晚,她气得脸色通红打他时,又有一种格外的骄横。
而此刻的鹰,却沉静得可怕,似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沈鹰把玩着桌上的药瓶,终于开口了:“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狄天澜点了点头:“嗯!”
沈鹰放下药瓶,走到狄天澜的面前,看着他:“你何必让自己这么吃苦?”
狄天澜凝视着她:“我想天天看到你。”
沈鹰道:“还有另外一种方法。你我两家联兵,先灭鲨王和狮王,再逐鹿天下,你以狼王的身份来吧!”
狄天澜久久地凝望着沈鹰,缓缓地摇了摇头:“不!”
沈鹰脸色骤变,好半天,才冷冷地道:“你不觉得自己回答得太快了吗?”
狄天澜凝望着沈鹰,像是要把她的面容刻在自己的心上:“我爱你,愿意为你做一切事,不管你是把我当小兵还是当堂主,不管你打我骂我,我都甘之如饴。爱上你的是狄天澜,不是整个狼王宫。我可以把我的性命都给你,却无权将我狼王宫数万弟兄的性命前程来奉上。”
沈鹰冷冷地道:“我只是谈合作,没要你们的性命前程。”
狄天澜缓缓地道:“狮鲨二王,岂是轻易能打下的,那要多少人的血流成河?现在的我不是狼王,只是一个为你而痴迷的普通男子。一旦两境合兵,以我对你的迷恋,你要我做什么,我根本不敢拂你颜色。狼王宫数万弟兄,就成了你争霸天下的工具。鹰,对不起,我做不到。”
沈鹰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你决定了?”
狄天澜脸色不变:“何须此时才做决定。我早已经写信回去,请他们另立狼王。”
沈鹰脸色骤变,失声道:“你说什么?”
狄天澜目光永远在追随着她的一颦一笑:“我已经无法控制我自己,只想此生永远追随着你,候你垂顾。我哪里还能再做争霸天下的狼王?”
沈鹰长叹一声:“你嘻皮笑脸、好色无厌,我每次见到你时,都会奇怪,你这样的人,如何竟在江湖上与我齐名,成为一境之王?现在看起来,倒真是盛名无虚,你能成为狼王,自有你的长处在。”
狄天澜淡淡一笑:“多谢鹰王的夸奖!”
沈鹰却已经转身:“如此看来,你的利用价值也已经不大。”
狄天澜看着她的背影:“是的。”
沈鹰向外走去:“我们已经无话可说。”
狄天澜躺在床上,看着沈鹰的背影飘然远去,忽然间背部一阵灼热的巨痛传来,刚欲一动,前胸肋骨又是一阵刺痛,刹那间全身上下,竟是无处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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