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小行主厨,我在书房里找东西.
游戏里黑暗的恐惧让我无比贪眷现实里的光明,我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尤其是我所在的每个房间.
书房里的东西不多.一排三层的放满电子磁盘的书架,一套桌椅,一台电脑.一目了然.根本没什么可以藏匿东西的地儿。如果他说的是资料，那我难道要在这浩如烟海里的数字资料一盘盘地查找？猴年马月也弄不完……
从下了游戏到小行说吃饭大概快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一直在书房里扒，不过没一点收获。期间给老金发信息让他给点提示，但一直也没见回复。大概是在忙。
到厨房里小行刚把最后一道菜放到桌子上。熬得很香的米粥，两个清淡的素菜。我们坐在餐桌的两旁，抬头就能看见对方。感觉很奇怪，不过不是不自在，毕竟在游戏里好多次都是这样在一块儿吃东西的。
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这是小时候老金教给我的。不过我从来都没怎么遵守过，我总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跟老金讲学校里发生的事儿，有好有坏。每顿饭差不多都能让我磨上半个小时还多，久而久之老金也不再跟我讲什么条条框框了。
想起老金，虽然刚刚离开没多久，我却有点心绪不宁。
一直都没收到回信，我频频看手机的行为几次都让小行放下筷子欲言又止。但人的耐心总是有限度的。在我碗里的饭都已经没了温度却只下去一点点的时候，小行已经把自己的碗筷洗好了。她站在桌子对面，一脸铁青地看着我：“我做的东西就这么难以下咽？”
我被惊得打了个哆嗦，抬头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没，没有啊。很好吃”说着，我大口大口喝着碗里的米粥，虽然凉了但还是很香。“我喜欢喝比较凉的。”冲她挤出一个无比艰难的笑容，没留心差点呛到。
小行冷笑了几声，说道：“今天晚上不用上游戏了，陪我一起逛街去。”说着，潇洒地一扭身回自己的房间，临进门的时候还冷冷地抛了一句：“如果吃不完，就当做你明天的早餐吧！”
噶……
因为要出门，我在柜子里扒了好长时间，终于找到了一身合适的衣服，换下了在家里穿了很长时间的老金的大T恤和短裤。而小行也不再裹着她那套hellokitty睡衣，换上了跟我同一款式但颜色不同的黑T恤和棉布休闲裤。她很瘦，衣服穿在她身上感觉空荡荡的。小行依旧扎了个简单的马尾，整个人显得干练却瘦小。她比我矮了两公分，这是我同她相处这么长时间以后唯一值得骄傲的。
好像很长时间都没出门了，也很长时间都没穿牛仔裤了。走在大街上总觉得有点不舒服。扑面而来的凉爽空气让我感觉很陌生，微微眯起眼睛望着深蓝的夜幕，找不到一颗闪烁的星星。
小行步行的速度很快，我几乎得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得上她的步伐。
她说的逛街难道只是漫无目的地压马路吗？半个小时后，我的双腿已经有点拖不动了。
“小行……你要去哪儿？”
她低着头，脊背却挺得很直，这样的人隐忍而又倔强，甚至还很骄傲。
马路上很安静，只有车来车往的风声。我这一声打破了安静，小行却没有什么回应。又走了一会儿，小行终于停下了脚步。面对着一道老旧的卷闸门说：“到了。”
“什么？”我来到她身边。打量着这道古老的白色卷闸门。门上有一个巨大的广告牌写着“游戏网吧”。不让我在家却带我来这种地方，为什么好多人都要拿我当小孩子一样呼来唤去？好歹我也是二字开头的人了。有点哀怨地瞪了小行一眼，我还是跟着她进去了。
进去之后才发现这个地方跟我印象中的网吧不太一样。
这里虽然是网吧却没有该有的电脑，大厅里整齐地摆放着六十多台《玩命》去年就已过时的游戏仓。大部分里面都躺着人，多是十五六岁的年轻孩子。他们的表情不时变化着，看起来很有意思。
“这儿是我以前经常呆的地方。”小行突然开口，她带我来到一个编号2450的游戏仓边，里面没有人。小行摸着它的边缘，眉目之间竟有些许惆怅。“玩命公测的时候我已经十六岁可以申请账号。可是哥，不，他却明令禁止我玩这个游戏。他的游戏仓更新很快，淘汰下来的东西就是扔掉也从来不肯给我。还不允许我自己去买。那时候他人在北京自己也玩得很疯。一段时间过去我掌握好他的时间表，每次就跑来这里玩游戏也从来没被他知道。我刚开始玩这个游戏主要是想知道他在这里面做什么，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游戏能让他如此痴迷。为什么连我这个唯一的他曾经珍爱的妹妹变得无足轻重。每个月他给我打一通电话只有两件事，确认汇款到账，叮嘱我不要玩《玩命》。”
她苦笑了一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长时间望着那台游戏仓并不言语，深沉的黑眸被刘海投下的阴影隐去了所有情绪。
“其实你知道么？只要人在这种游戏仓里，是会无知无觉地死去。只要把一些剧毒从排气管输进去，或者直接掀开仓盖，在里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刀砍在他脖子上就能结束他的生命。Gameover!”小行的表情有些奇怪，放在游戏仓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就是这样死去的。有人先往排气管里喷了许多气态安眠药，在他睡熟的时候打开了仓盖。在他身上看了八十五刀。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有半年的时间我都在寻找线索，我在他跟别人的信息里知道了他的ID。我去找他以前的朋友，包括游戏里的。”
她又停下来，闭上眼似乎在调整已有些激动的情绪。良久，她重又开口，语气里带着沧桑和阴晦：“很多人，他都有两面。包括你最亲近的人，包括你以为你了解很深的那个人。当你发现他的另一面时，你根本都无法接受。你想象不到，一个人怎么可能……那么虚伪！”
小行咬着牙说出了最后四个字后就彻底停住。一直到回家都没有再说一个字。我不清楚她到底经历过什么，但我了解那种心情，非常，非常地了解。
晚上睡了个噩梦连连的觉。醒来以后除了满身大汗什么都想不起来。
在卫生间刷牙的时候正面碰上小行，她的神色一如往常，似乎昨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是眼睛有点红。
“哎，奴隶。”小行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如果，你眼睛看不见了，你会不会难过？”
我含着满嘴的泡沫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意思。直到刷完牙洗完脸我总算才想起来……
“你的意思是，在游戏里我真的失明了？”我晃着她的肩，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想。
“嗯，是这样的。你，你不要难过……”小行不自在地往后退，“你不要用那种眼光看着我……”
“不行啊，游戏里都看不见了。你也不让我在现实里多看一会儿。”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小行，直看得她的脸慢慢涨起红晕，“说实在的，你这套hellokitty看起来很可爱。不过你在游戏里很帅，很酷。”
“你……”小行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推开了越凑越近的我，“为了让你真正接受看不见的事实。我决定——”
一片漆黑。我摸着小行在我眼上蒙着的那层厚厚的黑布，似乎又回到了游戏。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人在身边，空旷的世界里只有自己惊恐的喘息。
“不……”我伸手要扯下蒙在眼上的枷锁。却被小行阻止。
“不行，你必须得早点适应这件事。”她用力拽住我的手。
“我怕……”哭声梗在喉咙里，最终还是喷涌而出，“我不想，看不见任何人。我不想，连在现实里也看不到你……”
“没事的。”小行松开手，轻轻地抱住我，“我会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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