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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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住在此地,不愿离去。
夜半浅眠,微微惊醒。
是低低的哭泣,磨折了心神。
醒来,睁眼,借着朦胧的月色,看见某人在落泪。
泪水打在原本就湿漉漉的发上,分外的凄凉。
“池……靡?”
他猛然抬眼,已经恢复冰冷神色。
苦笑,难道我真的那么无关紧要?你竟然连你的眼泪也不给我看?
月下,两人又是相对无言。
他看着我,然后别过脸去不看我。
最近这样的时候居多。他总是不看我,假装看不见我,忽视我。
我真的令你觉得那么讨厌?
“夜半无眠,池靡,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抬头冷笑,“我不需就寝,我非凡人。”
微微一怔,他一再提醒我和他之间的差距。
但,这些日子我就寝之时,他是否会愿意看我一眼?
终是不得而知。
抬眼,看着他,他望着天上半缺的月,低低呢喃,“这样的夜……”
他回神,朝我一笑,一闪而逝,随即闭眼。
我被刚才的微笑惊骇在原处,久久难以平息紊乱的气息。
他的衣衫总是湿的,薄薄的纱衣勾勒出他美好的身子,月光下,竟然如此……诱人?
这……这……
我被自己的想法一惊,连忙倒退几步。
他猛然睁眼,竟然带着些须晶莹泪水,“你怎么了?”
白皙的颈微微起伏,声音虽冷,却带着些许媚气。
“我……我……”不行,再这样看下去,难免不做出失态的举动。“我身子不舒服……”
“哦?”他一双眼打量着我,“你大可回去,不需在此地受苦。”
“我……我不过偶尔不适,休息片刻就好。”刚说完就觉虚伪,只见他一双眼带着戏谑,看着我的腰部。
“呵呵,是吗?”
他仍看我,那眼神所到之处,无不燃起一阵躁热之火。
这下,可如何是好?
不巧看看远处的屋子,连忙朝那屋子去。
刚要开门,却瞧见刚才在水中的人已在身边。
“你……??”我疑惑。
“不准进去!”他冷冷道。
那语气,我实在受挫。刚才的反应也凉了一半。
“为什么?”
“这不是你该进的地方。”
他眉眼间处处寒冷,深得似一湾寒潭。
我只是看着他,也不言语。
心中执拗,一个劲往前走。
“你敢!”他那语气,似保护什么珍贵事物。
心中一个想法,会不会是他所爱之人曾经住过的地方,所以他如此珍惜。
“我有什么不敢!”用力推开他,他一个却在下一秒在拉扯上来。
“啪!”的一声,脸上生疼。
“你……你竟打我……?”还记得,上次他打我是因为那人。怒极反笑,我扬起笑颜,“不过一个茅草屋,你何必如此在意?还是在你心中,我这个痴爱你的凡人,连一个茅屋也比不上?”
他敛下眉眼,“你逾越了。”
“是,我是逾越了,我不该随意对你动情,在随意试图让你也接受我,也不该随意评断你所爱之人,也不该随意进这个劳什子破茅屋!”
甩袖而去。
荒凉山间,夜黑朦胧。
越走越悔,就这样,随意离开吗?
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中,迷失了方向。
“公子,你要去哪里?”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抬眼一看,竟是一个翠衣少女。
这样荒郊野外,这样艳丽女子,不是妖怪是什么?
不自觉后退些许。想转身就跑,却觉双腿麻木。
不一会儿就缠上身子,“公子……”
想开口,却无法发出声音。
是不是,我要命丧于死?再也看不见那人了。痛得闭起眼,终是无果的情。
“放手!”一个冷冷声音响起。
我一张眼,远处是一身白衣的池靡。
他神色淡漠,却叫人难以轻看,是侵袭而来的压迫感。只见他手间一变,一把剑已然出鞘,顷刻间,那妖精已命丧当场。
我吓得呆立当场,刚回神,池靡已经摔倒在地。
“池靡?”我惊喝一声,抱住那软倒的身子。
竟然……毫无重量?
“是……幻影……”刚一说完,“池靡”就消失不见,只剩一朵梨花。
幻影?这个救我的池靡是幻影?
连忙开始大叫,“池靡!池靡!池靡!”
寂静的山岭响起冷漠的声音,“跟着香味走。”
我细细一闻,果真有淡雅的梨花香味弥漫在山林间。
蹒跚回去,依然是赤脚而行。回去的时候,看见的是站在池水中的人。
他脸色苍白,正闭目调息。
“池靡……你……谢谢你。”
他张眼,一上冷冷的眸打量于我,视线在我的脚间停留,“来池子里泡着,虽然有点冷,不过很快伤口便会愈合。”刚一说完,只听哇的一声,白衣沾上点点血色,池水中淡淡的红色晕染而开。
“池靡!!你怎么了?”我连忙三步并两步走向他,搀扶起他的肩膀。
他一手擦去嘴角的血,一边冷笑,“若不是某人不挑时候乱走,我何至如此?”
“对不起……池靡。”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明日清早,请林公子离开。”
“池靡……”
“我不想说第二次,我也不想再分身救你。我本被束缚于这天池青石阵之中,半步不可出阵,否则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刚才救你用的是幻身,以我的法力,用幻身的结果,你是看见的。这里妖孽众多,我护你一次,两次?怕是远远不够。”
“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保护?”他勾起嘴角。“你怎么保护?不会法术,不会念经,难道和他们说四书五经?你一个读书人一个纨绔公子哥,能有什么方法保护自己?”

“可是我,我不想离开你。”
“不想离开?你总是不想离开,说什么要和我一直在一起,可是你如此自私,何曾想过我的感受?”刚一说完,他便吐血不止。
我来不及反驳他的话,只有扶住他虚浮的是身子。
“既然你可以走动,就先出池子休息吧……”我看着他苍白的容颜,心下有痛。
他冷冷看我一眼,随即稳住内息,“你以为我能?这个池子,那间屋子,除了这两个地方我都不能呆。这两处以外,此青石阵内的任何地方我呆上一个时辰就会吐血身亡。而除了青石阵,就是死得更快。”
我看了眼那残破的屋子,那里到底有什么,要他如此执意。“那你就去那个屋子休息片刻……”
“不去!”他猛然推开我,“你给我滚到池子边上去,明日一早就走!”
我只有退回池边,看着他无语。
夜里,竟有雷声阵阵。我惊讶的睁眼,看他。
他却是无奈叹息,然后抬眼冷冷看我,最后,微笑或者说嘲笑。
“这都是因为你。若你不想再害我,就走。”
他这么说。
我看着他被雷生生打到,看着他昏倒在池中。一天内两次,这样的痛苦,神仙也不定忍受得了啊。他残破,倚靠在那冰冷的青石上。
第一次,他竟昏厥了过去。那水冰冷,如此的冷。
我滑向池里,他竟没有抬眼冷冷看我,看来这次,真的伤得很重。
缓缓抱起他的身子,向那屋子走去。
不过,休息片刻,应该无碍吧。
门前杂草丛生,木门破旧。
“吱呀”一声,门松了。
我看看怀中昏迷的人。推开门。
推开的,亦是千年的痛。
※※※
门内,竟然是一坐极大的道观。
空旷的道观,空旷的气息。
白色的纱帘,冰冷的大理石。
抱着池靡,我竟然找不到方向。
这地方,何其熟悉。
有香味肆意,是梨花。我寻着香味而去,那是一间古朴的屋子。青石为床,梨花熏衣。
墙上一画,画中伊人笑颜如花。梨花,清雅不失柔和,仙风道骨,遗世而独立。
那人是我怀中的人?是,也不是。
仍然梨花肆意,突然刮起狂风,梨花漫天。我身陷梨花之中,快要窒息。
好不容易喘息过来,手里的人竟已不见?
“池靡?池靡!!”
这里是哪里??
一片梨花林,一片漫无边际的落英缤纷。
“朝以,喜欢这里的景致么?”
“喜欢。”
“若我以后不在你身边,朝以可愿掌管此地?”
“师傅,你要去哪里?”
“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要离开朝以吗?”
远处有人,两个人皆是一身白衣。
乱了。
记忆如洪水猛兽,奔涌而来。
那孩子满身污泥血腥,求那白衣人不要丢下他。一段孽缘,开始……
身边的景致转换,也毫不顾及。我站在此地,看着别人演戏。
有人说话,一脸慈悲,是佛。
佛曰,“你本该是我坐前的梨花侍坐,却被他乱了命数。你与他注定纠葛,我给你十世,只要你能找回迷失的心,修缮积德,便可重修千年,再登仙班。”
然后有人的魂魄被佛送入轮回,捂着胸口,笑的自私,那人是我。
天兵上前,“我佛,化解梨仙的命数以后,我们便要除了那魔。”
跪坐在佛前的人突然起身,本是一脸清秀,天下至柔。此时,却面无表情。“我佛慈悲,我愿用我的过往千年的修行和以后千年的修行换他一屡孤魂。生生世世,只为凡人,妄佛为他求情。”
那天将看着我佛,“佛,天下苍生……”
佛未拈花,却是一笑,“苍生……那人也是苍生啊。池靡若可以让那人主动断了你和他之间的孽缘,且能真心悔过,便让他忘却凡尘,安心为人吧。而池靡,做我座前一株梨花,再等机缘吧。终是有舍才有得啊。”
“谢我佛慈悲。”白衣人跪礼。
天将出声,“我佛,他是魔。魔性难灭。”
“魔由心生,若他愿意悔过,也可跳脱魔道。众天将,还请先回。”
那天将不依,“佛,若是他不愿悔过,那就任凭我们处置。”
佛仍然是笑,大无谓,大包容,“一切随缘。就依你所言。”
原来当日,竟是这样……
※※※
有人一身白衣,含笑看着某人离去,吐血池边。
“飘尘……池靡……世世如此执着……”
佛说,你杀人,便要受罚。
每次为他杀人的时候,你是不是亦在忍受煎熬?
“池靡,你大开杀戒。”那是佛。
“佛,记得当日你说的话,只要他愿意悔过,只要他还我那半心,就放他一屡幽魂。而我,罪孽深重……我愿听凭处置。”
※※※
夜半何时,白衣人看着空旷的宫殿,落泪。
那夜是某人初夜,白衣人先落下泪。
那人隐忍在帝王身下,闭眼。
那人说,他不落泪。白衣人却为他落下泪水无数。
那夜,那人被帝王锁着身子,失神的忘着雕花木床。而白衣人,也是站了一夜。
那些凄楚的夜,白衣人只是看着,只是……微微心痛。
※※※
原来……
还记得最后那眼,他说:“不如你每世都叫朝以吧,算是个纪念。”
只是一个名字,就能偿还那千年的情谊?
回神还在宫殿,眼前站着白衣人,唤池靡。
他在笑,苦涩异常,带泪而笑。
此一泪,倾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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