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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块头可怜兮兮缩成一团。
“我们找你好久……咋连封信也不留?”
“没必要,往后各过各的。”
“不成!”
“缘分到头了,你给我闭嘴。”金宝爹照炕上猛拍一掌,突然发现自己光着,慌忙抓被子。
大块头胳膊长,先一步抢到被子不放。
俩人接着抢裤子、抢衣服、抢枕头,最后炕上除了睡得呼呼响的武金宝和褥子,啥也没剩。
大块头灵机一动,把所有东西卷成包坐在**下面,笑眯眯看金宝爹。
金宝爹气半死,抱着膝盖不理大块头。
大块头壮起胆子摸金宝爹的脚,金宝爹抬腿就踢。大块头顺势把金宝爹拖到怀里,箍着拼命哄。
但是不管他说什么,金宝爹的回应都始终如一。
“好兄弟,都是我错,往后打死也不去妓院了。”
“贱人!”
“其实只有喝茶而已,你知道我不嫖的。”
“贱人!”
“我绝对没说你老,只说你比陪酒的小娘大几岁。是她先问的,要不我也不会说。”
“贱人!”
“我趴地上是为捡筷子。要是摸了别人脚,就罚我手上长黄梅烂疮。”
“贱人!”
“你走了,我晚上睡不着,闭上眼就闻见你的味道。”
“贱人!”
“让我弄一回吧,我快憋死了。”
金宝爹阴森森盯着大块头。小黑狼以为他又要骂贱人,结果这次是,
“禽兽!”
顺带还附送一记大耳刮子。
大块头好不容易把脖子正过来,摸着脸回味。
“不对,以前打得没这么轻。你实招,是给谁榨干了?”
“你血口喷人。”
“那凭什么你每次上肉铺称肉,那婆娘都多切二两?”
“你……你胡说八道。”
“还不老实!告诉你,你跑路第二天我们就追到这了。你卯时三刻出城四刻搭上驴车,原打算去平安州可是车钱不够只好中途下来。在王婆婆茶摊吃了馄饨,还给囡囡买了五个铜板的糖炒栗子。人家告诉你平安州在直南向,结果你越走越西差点没钻草荡子里去。后来,”大块头停下喘口气,又说,“后来你遇上卖肉婆贩猪的车子,就跟着她跑这来,当了头簪租的房子。是不是这么回事?!”
“……你怎么知道的?”金宝爹的气势有点儿矮。
“切,也不看看我什么出身!”大块头摸出根小金簪子别在金宝爹头上。“我赎出来了,往后不许乱丢。”
金宝爹立刻拔下来扔墙角里。
“我自己做自己吃,不希罕这玩意。”
大块头苦着脸。
“我知道,你跟卖肉婆勾搭上了,得新忘旧始乱终弃。”
金宝爹气得发青。
“你、你、你血口喷人!”
“昨晚那婆娘酉时二刻进门,戌时三刻才走。夜入民宅非奸即盗,卖肉婆到底是来奸你还是偷你?说!”
金宝爹已经被搅糊涂了。
“什么奸情……不是……”
“那就是偷情。偷的哪,前面还后面?”
“不是……没有……”
“我要检查。”大块头眼明手快,掰开金宝爹的腿压上去。
金宝爹乱蹬乱推,总算憋出一句比较正常的。
“放手……会吵醒囡囡……”
大块头拉起金宝爹就往厨房跑,丢下小黑狼独个干瞪眼。
第一雌狼对雄狼管得很严,绝对不允许老公跟别的雌狼亲热。
因此……所以……难道……
这大块头居然是臭小娘的娘?
厨房里传来很大的响动,小黑狼眼噙热泪,同情地望了那边一眼。
找了个这么丑的雌的,老妖怪,你命好苦啊。
雄鸡一唱天下白,九月初八。皇历曰:诸事不宜。
阿胖有点气不顺。昨晚白老板娘煮的香喷喷猪蹄儿,本以为可以放开享用,谁知老板娘悄没声出了一趟门,回来后猪蹄儿就不见了,只给了她两勺汤拌饭。为表抗议,阿胖特地在老板娘陪嫁的红木脚盆里撒了几滴尿,结果吃了顿鸡毛掸子。
白老板娘也有点气不顺。一大早在院子里挥刀卸肉,剁得砧板震天价响,小排都快变饺子馅了。平常爱凑过来搭讪的光棍们见她脸色不善,全部自觉闪远远的。
老板娘切完肉,坐在柜台里,胳膊肘撑着肉案子发怔。
直到一条长长的影子投在案上,她才醒过神。
“来块排骨,再来块里脊,外加一只蹄膀。”
老板娘慌忙答应着,眼里瞧人手里秤肉,脸不知不觉有点红。
“六斤八两。一斤十二文,合计八十一文。算八十。”
来人摸出一串百文钱,轻轻丢在柜台上。
“不用找了,你看着配点皮肚顺风什么的。”
老板娘忙了好大一会,把肉切小块,使干荷叶包得方方正正,系上细麻绳,才递到人手里。
“劳驾。”
老板娘脸上的红又深一层,水灵灵的桃花眼,秋波滴溜溜转。
“慢走,吃着好再来。”

那人丢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老板娘,记得明儿留下个鲜蹄膀,免得我跑别家。”
掸掸袖子,提着荷叶包儿施施然走了。
老板娘瞅着他远去的背影,不住拿手扇风。
“死天气,九月里日头还这么毒,晒得人冒汗!”
小黑狼从阳沟里钻出来,抻抻小腰打了个硕大的哈欠。假装散步,悄悄靠近一只胖黄鼬。
老在武金宝家混吃混喝,他觉得脑袋都快锈了。狼跟狗果然是不能比的。
他并不知道草荡子狼群现在到了哪里。不过,等到能完全靠打猎养活自己的那天,他就会离开镇子,去找妈妈。
黄鼬正在专心致志地刨一个秸秆堆下的鼠洞,没有注意他。
小黑狼摆出扑食的架势。
黄鼬的上半身已全部探入鼠洞,高高地撅着**。
最佳时机。
说时迟那时快,小黑狼后腿猛蹬,飞身扑上——
秸秆堆忽然轰隆一声整个垮下来,把他给埋了。
“阿嚏!阿嚏!阿嚏!!”
小黑狼顶着满头稻草棍子狂打喷嚏,黄鼬早没影了。
这种事很平常,不过小黑狼免不了有点失望。为了泄愤,他跳上那堆秸秆乱踩一气。
“不要拆我的房子嘛。”
有个小喉咙在下面吱吱地说。
小黑狼低头瞄一眼,亮出尖牙。
“有没有搞错,猪也敢出来混?”
“我是豕耶。跟家猪算亲戚,不过还是有些不同啦。”小喉咙好脾气地解释着。
“我管你屎尿屁,小爷现在心情不好,滚远点。”
小黑狼看看这小猪,挺肥的。他有点遗憾,如果长出成年狼那种巨大的牙齿,就能好好吃一顿了。
“可这是我的房子耶,要留着过冬的。”
“过过过,过你妈个头。老子是狼,狼!专吃你这号笨猪,怕了吧?还不滚!”
小喉咙不但没滚,反而好奇地爬到小黑狼身边,长鼻子又拱又嗅。
“你身上的毛毛好软哦,好暖和。”
一脸羡慕地靠过来。
“尾巴也好软好暖和。”
顺便把小黑狼的尾巴盘在脖子上当围巾。
小黑狼气塞胸臆,照猪头就是一脚,踢得小猪骨碌碌滚下秸秆堆。
小猪脚爪和肚皮并用,又爬过来。
“就是很软嘛,不信你自己摸。是吧?像我妈妈的奶头一样。”
小黑狼愤怒得每根毛都在哆嗦。
“这、是、你、逼、我、的。”
他啊呜一口咬住小猪脑袋。
“安心上路吧,我会把你吃到只剩骨头的。”小黑狼默念。
我撕我啃我吞!
这瞬间,时间仿佛被杀气凝固了。
有片火红的枫叶打着转飘下来,盖在小黑狼眼睛上,遮住了一滴即将涌出的泪水。
“呜呜呜呜……嘴好疼……”
小黑狼气呼呼拔下牙齿。
“为什么你皮这么硬!”
“我是野猪嘛。”小猪自豪地追尾巴转圈。
“为什么我嘴会流血!”
“你撞到我的獠牙了。”小猪踮脚看看,“伤口不深,我给你舔舔吧,我特别会舔。”
“滚你的,臭口水!”
小黑狼抽着冷气、步履蹒跚,往金宝家走去。似血的晚霞很苍凉地罩在他头上。
“明天还来玩不?我这有好吃的红薯哦。”小猪扯着小喉咙,在他背后使劲叫唤。
小黑狼晃晃悠悠走回镇上,远远闻见金宝家飘来肉香。
数量如此之多、质量又如此之好的肉,来这后他还是第一次遇上。
小黑狼撒腿快跑。
他记得臭小娘家一向很冷清的,今天却像来了千军万马。
厨房里白汽升腾,好像天上的小云朵都挤到这里了。
大块头系着金宝爹平常使的蓝布围腰,忙得团团转,锅碗瓢盆一块响。
武金宝从卧房跑出来,看见小黑狼,“咦”了一声。
“你平时不是不回来吃午饭的么?”
小黑狼嘴疼,只斜了她一眼。
“耶?你受伤了?”
武金宝掰着他脑袋使劲看。
“走,让阿爹给你瞧瞧。”
金宝爹还没起,盖着被子蜷在炕角,被子上还有斗篷,整个儿包得像蚕蛹。
小黑狼过去闻闻,被子里有股奇怪的味道,腥腥的。可看金宝爹的样子,又不像是在躲着吃肉。
金宝爹费力地睁开眼,给小黑狼看过伤,又叫伸舌头出来瞅瞅。
“这是牙印,好在不是毒虫。拿火酒擦擦,再上点药。”
“诶!”金宝凑上来,跟阿爹额角贴额角。
“阿爹阿爹,你好热,脸也好红。”
“阿爹不小心吹了点风,睡一觉就没事了。屋檐下晒得有豆角,囡囡拿去给二爹,叫二爹给你做干豆角炒肉吃,好不好?”
“好!”
武金宝抱起小黑狼,蹦蹦跳跳出去了。
小黑狼眯起眼沉思。
老妖怪脖子上也有好大一溜牙印!难道说——
他也跑去打野猪了?咋就没闻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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