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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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为什么那俩人老找他比试呢?”小猪问,“还总是两个打一个。”
“因为老妖怪也会抓鸡手嘛,你看,正抓着呢。”小黑狼自信满满。“做人没点绝招可不成。等着瞧,我一定学到手。等学会了,第一个就抓臭小娘,不行,她没**。那抓谁好呢?……”
小猪慌忙悄悄藏起**。
“小狼小狼,不学也可以的。”
“切,不够!你背着我变厉害了,我要比你还厉害才行。狼怎么可以输给猪?”
“你是比我厉害嘛。我只有獠牙,你除了牙齿,还有爪子。”
“少来。我知道你奸诈。”小黑狼往前爬几步,两眼绿幽幽,盯住炕上仨人猛瞅。
“嗯,手要这样这样,脚要那样那样,适当时候用**把敌人顶开,牙齿辅助攻击……”
梆梆梆梆梆,破门被大力敲响。
大块头提着裤子窜过去。
“泼妇干嘛!吵死人你赔命!”
潘金莲披着件挺肥的衫子,胸口露一抹红肚兜,大口喘粗气。
“夜入民宅非奸即盗,还穿这样,又想搞什么鬼?”大块头压着喉咙骂,“我这忙着呢!”
潘金莲还在喘,使劲指手画脚。
“你给的那书不对……怎么都进不去……”
“不可能,我试好多回了。”
“你帮我瞅瞅。”
“这怎么瞅?你叫刀客多试试,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绣花针,那时就进去了。”
“可他动不了啦,还流了点血。”
“嘶——不会吧,马上风?”大块头回身捞件衣裳套上,“哥,我去去就回。”
金宝爹从炕上挣起来。
“莫不是别的病……我也去。”
“那么一块去。”猪肉男拍板。
临走前,金宝爹拍着小猪头,指指武金宝。小猪很明白的样子,爬上炕趴在金宝旁边。
他们过了好久还没回。
月亮笑眯眯,挂在中天数星星。
“猪头,有人来了。”小黑狼忽地跳起来。
小猪和小狼一起把武金宝弄下炕,塞在稻草里。
“不是生人,可也不能算熟。你负责罩臭小娘,我盯着。”小黑狼叫小猪守后门,自己趴在窗台下头。
倏,闪进一条黑影子,爬上炕摸来摸去。摸个空,失望地叹气,倒在被窝里开始打小鼾。
又过了好一会。
月亮不说话,滑向西边荡秋千。
倏,又是一条黑影子,没进门就被鸡窝拌一跤,进屋又差点踩到小黑狼尾巴。他揉着**摸到炕上,抓住睡大觉的黑影子拼命啃。
两个黑影子滚成一堆互啃,啃了脸啃脚丫。
啧、啧啧,唰、唰唰,呼哧、呼哧。
其中一个好不容易爬到另一个身上,立刻被反压,翻来覆去像烙大饼。
鞋丢出来、衣服丢出来、裤子丢出来。
大饼还在烙,怎么也烙不熟。两边都喘得像牛。
小黑狼不耐烦,伸爪拍上面那个的**。
“喂,是汉子就快点。”
那家伙“嗳哟”一声,踹小黑狼。
小黑狼大怒,一口咬住。
“呜哇!莲哥哥救命,这贱狗咬我呀!”
下边那个嚷得更响。
“大胆狂徒!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戏弄朕!诛你奶奶的十族!!”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哇——哇——哇——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会,一个朝东一个朝西,扑向墙角呕吐。
“还以为是莲哥哥的脚……”
“幸好拼命护住了后面……”
外面飘来猪肉男的声音。
“丫头,不兴这样的,两口子偶尔情趣一下无所谓,可不能乱捅那地方,尤其不能使罗刹黄瓜,一辈子的事儿……”
“谋杀亲夫也不能这么毒。”大块头跟着数落。
“我知道啦,是我不对。”潘金莲垂头耷脑,霜打青茄子。
刀客哼哼着,拉她手。
“亲爱地,妹关系,我听得住。”
“潘兄弟,你安心养几天,多喝点粥,没事。我这有药。”金宝爹趴猪肉男背上说。他们打着火把进门,见皇帝大摇大摆坐在炕中间,八爪鱼乌眉灶眼跪在地下。
“跑哪去了?!男女混杂衣冠不整,一看就知没好事!”
“今夜月白风清,故而小民举家外出观赏,未料到圣上也有此雅兴踏月光临,迎接不及,还望圣上恕罪。”猪肉男最机灵。
“担架上那个怎么回事?”
“回圣上,他痔疮发作。”
“就是就是,痔疮膏为证。”潘金莲在裤腰里掏,不小心扑通一声,掉出根顶花带刺的罗刹黄瓜,骨碌碌滚到皇帝跟前。
“哼,你们!当朕白痴啊?!”皇帝抄起黄瓜当惊堂木,在炕沿上使劲一敲。“四男一女聚众**,加上这千刀剐犯上的狗头,一共六个,来人啦,给我拴起来——”
“来人啦——”
“来人啦——”
过了很久,严皮双和牛芒菟蹭进来,衣服破破,发髻蓬松,面容惨淡,啼啼哭哭。
“怎么搞的,你们的裤子呢!”皇帝怒,大力敲黄瓜。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潘金莲偷笑。
“切,白送我也不要。”大块头说。
小黑狼在外面叫了几声,叼着两条烂裤踱进来,威风凛凛坐在地上。
皇帝的气焰顿时矮了好几丈。
大块头悄悄摸狼头。
“我说陛下,今儿这事就这么算了吧。刚给你卖完命,没功劳也有苦劳。”潘金莲提议,“我男人还没搽药呢。”
“还有,烦请陛下再多赐一道赦书。”猪肉男补充提议。
皇帝左看右看,只好让步。
“别人算了,这小狗头一定得宰,就知道坑朕!”
八爪鱼立刻高呼。
“大家听了,陛下龙屁屁上长了七个痦子,呈北斗七星之象,可见实乃天生圣人尧舜转世,怎么可以乱杀子民呢?”
皇帝飞速堵嘴。
“还有、大家想不想知道龙齿的数目、龙奶头的形状以及龙鞭的长度?想不想,想不想?”
“想!——”众人热情指数飚至满点。
皇帝悲愤难当。
“刁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银!一万两!”
“万岁爷乃天下人之父母,天下人的银子都是您的,放在哪个口袋里有什么区别吗?意思下一千两行不行?”
“竟敢跟朕还价,定要杀得你全家鸡犬不留。……看在贤弟分上,九千!”
“二千。”
“不要逼朕,八千不能再少!”
武金宝被吵醒,揉着眼看皇帝,看了会,爬到他腿上继续睡。
皇帝就有点不好意思,捏武金宝的脸。
猪肉男站起来。
“这么晚了,圣上不嫌弃就在屋里歇吧。”
于是大家都挤在炕上,皇帝死活抱住金宝爹一条胳膊,笑眯眯地睡着了。
小黑狼走到院子里。
蓝蓝的月光罩着他,给小黑狼披了层青纱。
他撮起嘴呼气,看着细细的一小束白汽膨胀、散开,消失在黑暗里。
狼血又烧起来了。
他悄没声撒开腿向院门跑去。
“小狼,小狼。”小猪在叫他。
“不好意思啦猪头,可我还没找到妈妈。”小黑狼看着门外面,说。
他有点怕回头。
小猪跑上来跟他并肩站一块儿。
“一起。”
“要走很远呢。”
“嗯。”
“要找很久呢。”
“没关系,慢慢找嘛。”
“臭小娘咋办?”
“给她留个信儿。”
小猪嗅了一阵,从八爪鱼的衣服里叼出金宝爹的荷包,倒出琥珀放在泡菜坛子下面,还在旁边拍个猪蹄印。
小黑狼也学样。
“金宝金宝,我们去松树林里面了噢,等找到小串妈妈再回家。”

“呐,小狼,原来山有这么大,比镇子还大。”小猪说。
松树林很黑,林子深处吹来一阵阵他们熟悉的松香味。
“是挺大。山外面有草原,草原外面还有山。”
“也有野猪吗?”
“好像有,春天就会看到。”小黑狼忽然有点不舒服。“喂,说好了找我妈妈的,你又不找。”
“我问问嘛。”小猪蹭蹭他。
“不许乱投奔。这边有狐狸、有熊,还有老虎,你得跟着我。”小黑狼无比权威地说。
“嗯啦。”
“待会带你去见几个朋友。在外面跑,不认识人可不行。”
“金宝那样的嘛?”
“啊,不是,都是狼。”小黑狼心里咯噔一下,站住发了会儿怔。
他有一丁点担忧,不过转念想想,狼群这段时间吃得不错,应该没事。
他们到了当初跟花背约定的地方,小黑狼朝天嗷唔嗷唔叫。
“花背——花背——”
过了好久,远方传来呜呜的答应声。小黑狼撒腿快跑,还要小猪跟上。
他们来到一处谷地,几条黑影子从背风处钻出来,花背打头。
“白痴,知道你迟到了多久吗?”花背很凶地骂。“还有,**怎么落色的?”
另一条年轻雌狼劝她。
“回来就好,再说了,人家还带着礼物咧。”
狼崽子们非常兴奋,抢着奔向小猪。个个张大嘴,露出白晃晃的牙。
“喂喂,别误会,他是跟我的。”小黑狼噌地挡在小猪前面。
狼们都“嘶——”地倒抽气,一起鄙视他。
“什么啊,明明是食物。”
“难不成你想独享?”
“不行啦,最多让你先挑。”
“小牙齿,我爱吃猪心,留给我噢。”
小黑狼接近崩溃。
“你们、你们、你们全部搞错了,他不是吃的,不是不是不是!!”
“你才搞错,白痴!这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头猪,香喷喷的肉猪!啊对了,难道你一直跟这种家伙厮混?神经啊神经啊神经!”花背张牙舞爪。“这么笨叫老娘怎么放心跟你生崽子?咬死你个狼头猪脑!!”
在她叫骂的同时,其他狼已经迅速围住了小黑狼和小猪。
首领站在高处冷冷瞅着他俩。
小黑狼鼓起所有勇气。
“算我没回来过,头儿,放我们走。我要找妈妈。”
“你走,猪留下。”
“你们在镇子里打的食够过整整半个月的。他、他是我朋友。”
哗,狼群集体大笑,笑得头上的松针都在颤抖。
首领没笑,灰耳朵强硬地竖着。
“狼不说够。还有,”她的翡翠眼睛盯看小黑狼,把小黑狼盯矮了一尺。“狼没有异类朋友。无论猪,还是人。”
小黑狼愤恨地瞪着那双眼。他自己也有一双同色的眼睛,还很为这个骄傲。因为老狗阿胖说,绿眼的是狼。
可现在他面对着首领的绿眼睛,觉得很难看,很呕心,胃都要倒翻出来。
他抓碎一块土疙瘩。
“老子不管。你要他,就放马过来!”
小猪躲在他背后。隔着厚实的脂肪,小黑狼能听见它的心跳,怦怦的,就像无数个平常的晚上那样。
梦见妈妈的时候,总是有点伤心,可是,因为猪头在,就可以坦然翻个身继续睡。
跟臭小娘吵架了,跟镇上的狗群殴了,猪头会用红红圆圆的舌头舔他。一遍不够,还会再舔一遍,舔到他高兴。
猪头肯给他骂、给他揍、给他咬耳朵。
猪头会留他爱吃的豆腐给他。
……
这些事重要吗?不重要吗?小黑狼不知道。
他已经长大了,独个儿睡也不会害怕。他能养活自己,他不用吃豆腐也能过,他敢单挑镇上所有的狗。
但是,但是,他一定得看见小猪的粉鼻子,一定得听到小猪的小喉咙。要是看不见、听不到,胸口就会很痛很痛,比被捏**还痛,比挨饿半个月还痛,比独自在草原上流浪还痛,比……永远见不着妈妈还痛。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清鼻涕悄悄流了出来。
“猪头,**贴着我。”他知道小猪身上的松脂很硬实,能挡住狼牙狼爪子,可是**不行。随便一头成年狼,只要给那来一口就能拖出猪肠子。
他俩站在空地中间,**对**,头冲外,摆出迎战的架势。
“有八头呢,八头狼。”小猪轻声说。
“别当老子不知道你能数到八。”小黑狼用力揩掉鼻涕,“那俩崽子不用管,犬齿还没长齐。当心头狼,还有那边的老公狼。边打边顺着来的路跑,他们带着崽子,撵不上咱,放心。”
就像冷风扫走两片叶子,狼群静悄悄地向他们扑了上去。
小黑狼准确地扑,努力咬,但是对手们经常能巧妙地避开他。相反,他和小猪都显得太笨。他只在野外活了不到一个月,可别的狼打出娘胎就在这讨生活。
野狼们在他身上留下很多咬痕,都很深,一个劲地冒血。
现在小黑狼才知道死去的老狼为什么一定要逼他磨牙。
“小狼,小狼,小心他们咬你肚子。”
“没事,管好你自个。”小黑狼一面反击一面嚷。
他明白不进攻不行了。幸好,他因为吃得好,比其他所有狼都壮,块头整整大一圈。
他和小猪退到一棵合抱粗的松树跟前,让小猪**顶住树干。
“猪头,咱们得配合打。明白吗?”
“嗯,干吧。”小猪的眼珠开始变成红色。
小狼努力回忆以前的战斗经验,跟狗打架、跟人打猎。人没有爪子牙齿,可会各种狼想不出来的招数。刀客会射箭、凶婆娘会套马、猪肉男会扔飞镖,就连臭小娘也会抓鸡手。
乜,抓鸡手。
他的狼脑袋里闪出一点亮光。
他挪动身体,把胸脯抬到一个很容易被咬的高度。
一头雄狼立刻冲过来。
小黑狼学着大块头平常打拳的样子,腰一扭,滴溜溜闪开,跳起来把对手顶在树上,死命抓雄狼的**。
雄狼痛得哀号,完全不能动。
小猪立刻戳穿那头狼。因为用力太猛,獠牙深深插进树干。
小黑狼顺着猪獠牙的切口一撕,死狼的血喷了他满头满脸。
别的狼给吓住了,暂时忘记出手。
小猪费劲地拔出獠牙,跟小黑狼蹭蹭。
小黑狼得意地笑。
首领朝天嗥叫一声,闪电般扑向小黑狼。小黑狼还想重施故技,可是首领比他快,堵在他打算闪过去的位置,照他脸上就是一大口。
小黑狼没觉得很疼,只觉得很热,眼睛给蒙上一层红雾。
小猪发疯似地冲向首领,一头把她撞得飞出十多步。
剩下四只成年狼一起扑过来。
小黑狼顾不上擦血,跟小猪并肩迎战。
他知道牙不行,于是用身体撞、推、顶,爪子配合,专门攻击眼珠、小**之类的要害。
又一头老雄狼倒在小猪獠牙下,肠子流了一地。另一只的蛋蛋给小黑狼捏碎了,有出气没进气地抽搐着。
两头年轻的雌狼慢慢向后退。
小猪鼻孔里呼哧呼哧喷着白汽,将獠牙对准她们。
小黑狼顶着满脸干涸的血,跟花背对望。花背露出惧色,可也只是一小会,很快地,她眼里的绿光又幽幽亮起来。
这丫头,也是头不折不扣的狼呐。
小黑狼有点难过,也有点莫名的高兴。
他张开嘴,露出个歪歪扭扭的笑容。
“猪头,算了。公的揍母的不地道。”
就像大块头跟凶婆娘打架,动口永远比动手多。
其实不是真的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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